凌晨时分。沉寂而迷乱,是享受寂寞的人最喜欢的时段,无穷尽的黑暗,可以让灵魂与之交融。看着被泪水沾湿的枕头,心里突袭而来的疼痛感让我不由得揪紧了神经。我感到一种无名的绝望和哀伤在我的脉管中蔓延开来,如同在梦中男子身上体会到的感觉一般。而我早已分不清这种心情到底是因为梦还是因为我自己。那让我身临其境的梦,似是把我的灵魂紧紧依附在了梦中男子水一样的深情里,他的疼他的痛,他无言的绝望和绵延无尽的哀伤,都似因我而生,竟是深深地印化在了我的心脏上无法抹去。而那个深清的悲凉男子,为何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
回过神来,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是冰凉如水,忙拉了被子把自己紧紧裹起,起身将电脑打开,点击了音乐播放,耳边响起的音乐像一根根温柔的琴弦,轻轻地拨抚着我的心,直到终于呼吸顺畅。
我叫林晚清,很好听的名字,也是我的父母亲唯一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小时候我是个沉默的孩子,太过沉默无语的孩子会给周遭的人带来恐惧,所以在我七岁那年,父母因车双双离开人世后,族系的亲戚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收我,一夕间,我沦为孤儿。
我开始讨厌娇的朵,总是狠狠地把它们的瓣一片片撕扯下来,揉成汁水。我不明白它们为什么没有血,如此不知道疼痛的生命,让人徒生恨意。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备与愤怒。
洛姨常常在一边神情悲怜地看着我,她是孤儿院的院长,是个眼睛幽黑却笑容暖人的中年人,只有她待我如同对自己的孩子,珍惜而亲昵。我不拒绝亦不完全接受,在所有人的眼里,我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十三岁的时候,我祈祷上天让我快快长大,这样我就可以离开孤儿院,离开这个眼睛幽黑却笑容暖人的人。她爱我。可是我不需要,我的世界是寂静无声的,容纳不下别人。在此后的五年里,我慢慢走出了这所我生活了五年的院子,由近至远,我的心也随着路程的变化跟着渐渐遥远,直到我终于十八岁。我长大了。
我离开了那个南方小城,四处漂泊。对生活我是无所畏惧的人,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害怕失去,或者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极力想得到。十三岁以后的我就再也没有眼泪。
这一年我22岁,来到上海已经三年。
在空荡的房间里,我孤零零一个人面对黑暗中略带潮湿的味道。身上只套了一件男式的棉白衬衫作睡衣来穿。漆黑如一般的长发,浓密而显得沉郁,搭在雪白的肌肤上。在我的左胸口上,有一道如月牙形状的伤疤,透着异常诡异而绮丽的默兆。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留在了我的身体上,记忆里我却是从来没使自己的肤体受伤过。我把手指放到上面去的时候,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同时感觉到莫名的恐惧与渴望。
我拉开一角窗帘,外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淡淡的晨光晕开了房间里的黑暗,我觉得一股冷意直窜神经,便下捡起了自己的牛仔和外套穿上。四月的上海依然寒冷,但也能够感觉到天的循序渐进。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到内心深处无力而挫败的声音在黑暗中越发地蓄势待发,我在寂静的黑中安静地苦笑。闭上眼睛,一片黑暗,余绕在我脑际的是莫名的绸怅和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久久消散不去。我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梦似乎是在对我指引什么,而这个答案或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天发白的时候,我潦草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洗了冷水澡准备去上班。换上套装以后,我除了脸苍白以外,看不出任何不同。是的,走在大街明亮的阳光下面,我和任何年轻的孩一样,漆黑的长发,丝缎般的肌肤,亦可以白裙飞舞。而我该如何解释自己与正常人的不同?在旁人眼里,我显然低调而过时,一贯的漫不经心和抑郁腔调,越发地显得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天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还有孩子的笑声。生活似乎很好。我看着来往的行人,却再次感到生命的空虚。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感觉自己同旁边健康生活着的人不同。我更像是一缕失去了本身方向的灵魂,被强迫扔在这不属于我的阳光世界里。可是我需要的是幽暗静谧的不同于现实的梦境。一个人。我其实不需要任何东西,我似乎天生鄙弃爱情。
走过最繁华的大街,我去豆浆店喝豆浆。我听旁人闲散地聊天,有时候则安静地看着街边的阳光和人群。我在上海并未认识让我觉趣的人,或者更精确地说,从被送入孤儿院,我便摒弃所有人进入我的世界。我的生活范围非常狭小,基本上是租住房附近的街区,包括书吧,幽静茶楼,湘粤饭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我不知道人与人之间是否需要紧密地接触,像那些有事没事就碰到一起的人。或者他们是一些非常害怕寂寞的人,所以需要感知彼此熟悉抑或陌生的皮肤温度和气味,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心脏上的破洞。而我早已习惯寂寞。仿已有千年的时光。
我欣赏那种穿梭自如的子,因为我和她们,永远不能变得一样。她们是上海洋化风情的代表。英语流利,眼神清晰,看得清楚自己的未来和值得笑脸相对的人。这些身材高挑,光四射的,大冬天穿短袖的织绵缎旗袍,裹流苏纯羊毛披肩围巾,却赤足穿一双镶水钻的细高跟凉鞋。肤胜雪,软语呢哝,有精致的妆容和无懈可击的优雅笑容。而我只喜欢独自拿一杯酒,挑一盘子杏仁甜点,然后找个偏僻的的角落,陷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穷吃。人的寂寞,有时候很难用语言表达,于是就变得更寂寞。
有时候我想,这种荒缪无力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但不可能一个救世主般的男人突然冒出来对我说,我带你走,给你一个家,给你人该有的正常生活,你每天喝喝下午茶,晒晒太阳看看书吧......这简直是白日做梦。更何况,我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提不起兴趣。这种感觉无法言喻,想爱而无法爱,说不出来的恐惧,越发地让自己显得病态。我清楚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需要的亦是男人的陪伴,只是,这个世界却好像没有一个能让我有归属感的男人。惟有等待,等待奇迹。
公司在淮海路上的一家写字楼里。环境极其豪华。进进出出的子都有一张傲白的脸和凌然的神情。我在电梯的镜子里看到自己麻木不仁的脸,脸上皮肤散发着不自然的苍白,嘴唇干涩。我觉得自己不太像这里的人,但是我强做镇定。
德国老板唤我进办公室一趟的时候,我心底滑过一丝讶然,却并不流露于面上。我看到裴雪略带愤恨的目光。她是公司的经理,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想我大概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逆转安排,关于亚衡国际集团的Case。我当然清楚裴雪对这个Case付出了多少,甚至不惜奉献了自己的身体,只因老板曾经承诺,谁搞定这个Cace副总的位置就给谁。但裴雪不会知道,不是所有的人对她所想要的东西都感兴趣,比如我。有时候命运的安排就是显得如此地可笑,一样东西两个人,想得到的那个人费尽心思亦不能够如愿,不想得到的那个人却相反地能够坐收其利。抑或,这也是某种冥冥注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