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死生终有界,时空漫无涯(一)


本站公告

    一柱香后,洛阳城外。

    秦叔夏牵着黑马,马上端端正正坐着两个小娃儿。秦叔夏步履平稳,看不出有追兵的迹象。

    “大叔,那个黑衣叔叔什么时候回来?”芊芊坐在马前,双手紧拽着马鞍,黑骏身上散发出来一股青草香味,引得小姑娘有些留连。

    秦叔夏头也不回,掏出白铁酒壶拔了盖子,将手往后一撇,把满满一壶玉楼春递给了马上的肖藏轩。酒壶离手后他挠了挠脑袋,将本就是一蓬乱草般的头发抓得更加混乱。他举头望天,讷讷看着飞过的孤雀,步伐却不停。看得肖藏轩直想提醒他小心脚步。

    直到那落单的燕雀消失在视野,他才慢悠悠说话,仿佛久不言语,早已生疏了技艺一般:“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谁知道呢……”

    “那黑衣大哥一人困在帝京内城岂不是危险得紧?!咱们当想想办法才是。”肖藏轩刚把酒壶放到唇边,听秦叔夏如此说,顾不得喝酒,急急喊了出来。

    他这寥寥几句话倒引得秦叔夏驻足。

    秦叔夏旋身瞥了身后少年一眼,看不清面貌,只剩下满脸青紫痕迹。他也不多言,用手比划了WWW.soudu.org个“喝酒”的动作。可少年却执拗,颇有秦叔夏不答话自己就不动弹的气势。

    “管好你自己就是了。”终于秦叔夏答话,眼底藏了愠怒,声音也一并发闷。却在见到这兄妹二人迥异表情后语气又软了下来——肖藏轩满眼执著,拉着妹妹的手就欲跳下马来,而芊芊见秦叔夏冷淡,心里也是担心楼西月得很,不自觉眼中又噙上了泪。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没有事。”秦叔夏淡淡叱道,不再理会这兄妹的动作,伸手按在黑马脖颈处,细细摩挲它那长鬃。“小子好莽撞。现下都如此了还不明白道理么?”秦叔夏不想说破,更没有心思去责骂肖藏轩。

    毕竟好骨气的孩子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前面是义庄,今日你我就住在里面,不用担心小楼。要担心就担心下今夜什么厉鬼会来拜访。”秦叔夏漫不经心牵马往前,末了又补上一句:“喝点酒镇痛,你小子命倒也怪,见不得大夫只见得官兵。”

    听秦叔夏如此说,肖藏轩想了一瞬,便将妹妹好好揽在怀里,稳坐马背。仰脖吞下的烈酒入口不辣,暖暖落入胃中,有着说不出的舒适。

    直到喝得肚里开始有火辣辣烧灼感,舌头麻木几分酒劲上了脑袋之后,肖藏轩才把酒壶递还给秦叔夏。秦叔夏掂了掂,只剩下半壶左右的样子。他闷声微笑,将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摇wWw.摇晃晃往前了。

    “佩弯弓兮携长铗,朝过雁门夜枕沙。铁马缁衣恍如梦,梦醒干戈几时休,能得还家否?胡天羌管声悠悠。

    向晚晴兮忆故人,折柳灞桥行匆匆。小楼昨又春色来,来归燕子筑新巢,燕归人未归,一池萍碎满落愁。……”

    秦叔夏一声唿哨,取徴调唱了这小曲,声音悠悠扬扬似懒似散,却是不远不近萦绕心头。肖藏轩望着他宽厚的脊背,棉布衣裳下给人筋肉虬结之感,看着看着却觉得佝偻了几分。肖藏轩忽想起被秦叔夏负在背上狂奔的时候在他发窠里看见的新月痕迹伤疤,白莽莽一条横在颅间,似极了爬行蠕动的蚯蚓。却又被缕缕发丝挡了,斑驳影绰似有却无。

    唱到尽了,秦叔夏哈哈一笑,掏出半片玉玲珑放到唇边吹了,玲珑应风而响,本是声如清水击玉,却因残缺声音咿咿呀呀听起来仿佛鬼哭。他吹了片刻背对肖藏轩道,声音沉沉:“老秦不会说书,一生没什么本事。倒是羡慕你这样有一身吃饭本领的小娃儿,老秦之前听人说过一段,记得几分。复述是不成问题,就是不知你想听不想听?”

    “难得大叔赏面,岂有回绝之理?”肖藏轩整了整妹妹的衣襟,又整整自己衣冠,虽知秦叔夏不会回头,也是正了视听以待秦叔夏开口。

    而秦叔夏牵了辔头往前,背对着一双孩子,没人见他眼角已湿。

    “苍茫大荒,宙合宇广。清浊来分,天尊地敞。山峦河岳,乐兮相往。不问漂竿流血何时休,但见布衣伏尸恨白头。借问路旁一老妪,只道缁衣堂者如犬狗。忆昔及笄时,嫁与卖油郎。不图身披富贵相,天怜赐彼安乐乡。狄戎天狼侵吾土,大儿裹头赴北疆。沉沙折戟尸未寒,二儿征丁过大江。伶仃瘦骨殁帝京,独剩羸儿面豺狼。最恨绸袍长缎衫,日日课税不见亡。今妪丈夫随子去,枯余孤寡怎堪受?不若一并下九泉,幽冥路上相聚首。妇苦不堪语,吾亦不敢言。但寻无人地,任彼涕泪湿衣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