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着，手机响了。
她刚将它贴上耳边，还未开口却猛然愣住了。
打电话的人就在眼前。云意同样怔住，沉默半晌，走上前来。
“昨晚……对不起。”她道的歉很真诚。对庄柔她实际上是恨不起来的，看着她就像看着五年前的自己。
人通常不会恨自己。
“我要回学校。”庄柔实际上也不怪她，但此时，两人还找不到不尴尬的话说。
“等等。”
云意拉住了她。
“也有日子不见了，一起出去坐坐吧。”
庄柔看看表，还很早，想不出理由来拒绝。
坐在安静的茶餐厅里，庄柔专心的盯着茶杯中的菊花和枸杞上下沉浮。云意大为惊讶。
“你不是都喝咖啡的吗？”她点的也是菊花茶，刻意忽略着这其中可能的原因，“怎么变口味了？”
“我总该知道什么对自己更好，很奇怪？”
云意颦眉，苦笑。
“胡说，你从来不改变自己的看法。”
“现在也没有。”
云意将茶杯放下，正颜相视。
“小柔，别傻了。没有一个人可以改变另一个人，只有自己才是真理，只有孤独才是自由。我们是Straight edge，我们是禁欲者，我们是斯多葛派，我们是把自己的祖先放在祭坛上烘烤的罗马人，我们是强者！你忘了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甘愿做弱者，等着被别人拯救了？”
庄柔抿唇。
自己在14岁时，是怎样狂热的相信着这些话啊？云意姐是强者，如女王般永远不可一世，她的清高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没错，我们都是straight edge，都是节制派。但她的欲望是因为不屑才放弃，因为没有事，没有人可以入她的眼。
但现在她懂了。
狂妄不是解药。谎言，不因用诗样的语言说出来而变成真的。相信自己的谎言，需要某种天才的勇气。而她，没有。
“我需要别人。云意姐，你也需要。没有人可以活在世上而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当你需要帮助时，不求助才是弱者，不，比弱者还糟，因为不敢承认自己的软弱。”
云意陶醉的神情顷刻转冷，眼神如刃般向庄柔射来。
叛徒。她脸上写着明明白白的两个字。
“小柔，你忘了曼瑶为何而死吗？”
“事实上，我没忘过，因为从没真正知道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禁止他告诉我？”
一个‘他’字，庄柔看着云意畏缩了一下。
但云意毕竟是云意，她瞬间镇定了。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是最好的真相。这是个混乱的世界，我们必须知道如何选择性的去看去听去想，不是吗？”
庄柔冷笑，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你的谎话我听够了。你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狂妄疯子，我不要变得跟你一样！”
“小柔！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变得这么……”
她似乎绞尽脑汁的找着可以贬损庄柔的形容词。
“……普通？你怎么变成了跟其他人一样的普通，不懂我们的信仰？”
庄柔再不听了。她很想将sXe的戒指拿下来，但最终没有这么做。如果以后都不会再见云意姐了，她今天要把一切说清楚。
“我不会再写《纤奴》，如果你要我自己去跟许成幻说，也好。毕竟他免费用我的稿子这么长时间，我没要过一分钱。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义务，我要停下来的话，他没话说。我不要再做炽冰了，我要把自己的骄傲放在阳光下！”
云意这时看上去真的慌了。
她推开了椅子，上前抓住了庄柔的双手。
“你与他没有任何义务？好！那么你与《纤奴》呢？那不是你的作品吗？你就这样让它死亡？”
“没错。因为炽冰已经死了。”
云意气的几乎要发笑。
“小柔，你告诉我，上次那个要揭发你的人是谁？是因为那个人吧？我去帮你解决。”
庄柔甩开她的手。想到刘璐，她就不能不联想到今晚的中美晚会。一根弦始终拉紧着，再加上今天以铮的冷漠，她已经临近爆发的边缘。如此，口不择言。
“我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女人，为了中美晚会的麦克风，她可以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说到底，主持人大赛苏黎是亚军，她是冠军，还有什么不满意？一定要事事争第一吗？”
发泄完，她转身离去，留下云意在身后眼神叵测。
小柔的学校，她知道。
主持人大赛，苏黎。有这两个关键词，足够她检索出那届比赛的冠军是谁。
云意咬了牙。居然有人敢动她顾云意的朋友，这女人是活的不耐烦了！
“小柔！”她不管不顾的朝庄柔的背影叫着。“放心，她再也不会骚扰你了，否则，我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漫无目的的逛了许久，庄柔回到学校时，已经下午两点了。
寝室空无一人。
她想起，苏黎大概已经去礼堂开始准备了。中美晚会是学校的一桩大事，两所对口的美国top10大学，浩浩荡荡的考察团，还有几乎所有学校的高层，教授和留学生。中国人什么事都喜欢弄个晚会，于是老外也很有兴致入乡随俗。
心总在惊着，她真不知道刘璐这次会玩出什么把戏来。
还是去礼堂陪苏黎吧。
庄柔怀着忐忑的心走进礼堂，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苏黎而是陆年羽。
要和他说清楚了，她想道。
难道因为以铮不要我了，我就能转头回来接受陆年羽吗？这对他不公平。
转念一想，“不要我”这三个字如此轻易成形，悲悲戚戚。苦笑，我真如云意姐所说的一般软弱了？
此刻他看上去很忙，上蹿下跳的指挥着工作人员做布景，调整横幅，调试音响灯光。一转头看到庄柔，他抹了把汗跑了过来，笑逐颜开，但带着硬压下去的怀疑。
“难得啊。听苏黎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你肯定不打算告诉我去哪里了吧？”
庄柔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时间？”
“现在？”他回头看看，“显然没有。有什么要说的话，等晚会结束再说吧。”
她点了点头。
一个下午其实可以过的很快。苏黎在后台做头发，庄柔就陪着好朋友说话解闷，做她的第一个观众听她念串场词，快五点时去帮她买三明治奶茶当晚饭。练了又练，改了又改，苏黎也是完美主义者，在临场前的最后一秒都在修改串场词中每个字的语气，每句话的断点。
“别紧张，你已经很优秀了。”
话出口，淡淡哀愁袭上心头。
这是以铮跟她说过的话。现在她在和别人说了，这意味着，她痊愈了吗？
捱到晚上6点30，一切终于要正式上演。
庄柔松了一口气，看来不会有意外发生了。这时，董老师出现在后台，手臂下夹着节目单，脸有点扭曲，啪啪拍了几下手，看的出来他也在紧张。
“大家打起精神来，上战场了啊！”
礼堂内的灯一盏盏开启，伴随着令人屏息的响声。来宾开始入场了，苏黎心惊胆战的从幕帘缝向外张望。这时，陆年羽也来了，一反常态的脸色苍白。实在是重大的晚会，不容有失。
“加油，你没问题的，知道吗？”
他拍拍苏黎wWw.的肩。
“好了，你们都别再说话了。我要安静一会儿。”苏黎坐在化妆镜前，一直捏着的串场词被搁在一边。她需要冷静一下。
陆年羽和庄柔互相看了一眼，一起退出了后台。
他继续环场wWw.检查，最后一次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庄柔刚想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站着，手机滴滴两声。是条短信。她翻开手机盖，霎时感觉头发都立了起来。
“我在礼堂外，出来。刘璐。”
是刘璐，换了号码。
她回头望了一眼陆年羽，他根本没注意到她。
好吧，她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去解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