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洛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家里与学校之间,感觉这个冬天的天空史无前例的灰,低低的压在头顶上让人提不起情绪来。风也史无前例的大,几乎要把那些单薄的身影刮到天空里去。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常也会被盘旋在那棵大榕树冠上的风声吵醒。
索性扭开灯,披了件羽绒服爬起来,坐到桌子上去做试卷,可是这个冬天的深夜真的是太冷了。尽管关紧了窗户,风还是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灌进来,才做一会儿就浑身直打哆嗦。实在顶不住,安琪洛又只好重新爬回床上睡觉。
“八婆,你睡着了么?”安琪洛躲进被窝里给溪晓静写短信,然后发送。发送完了短信,安琪洛把手机塞回枕头下面,睁着眼睛静静地等着溪晓静的回复。
四周真的很黑,庞大的黑暗紧紧裹住自己,紧紧裹住这个世界,什么都看不到。
在黑暗里,可以很安心地流泪。
手机传出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安琪洛再次摸出手机来,“睡着了,不过现在又醒了。好冷哦八婆。”
安琪洛啪啪啪的回过去,“嗯,可冻死人了呢。”
“嗯,应该快下雪了吧。”
是的,应该要下雪了,很快.安琪洛想。
安琪洛没再回信息,关掉手机,抬手揉了揉眼睛,揉出来一点泪。
隔了一会儿,安琪洛重新把手机打开来,“八婆,我快要走了,要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这个破安然,我恨死他了!”溪晓静很快回了过来。安琪洛甚至都可以想像出她打字的样子来。
“不是因为他,是我们要搬家了呢。”
溪晓静没有再回复过来。安琪洛静静地等着。
这八婆是在哭么?
安琪洛关上手机,吸了吸鼻子,再拉过被子捂住头,于是大榕树冠上呼呼呼的风声听不到了.
那些记忆里的风声,其实,也很亲切,让人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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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要走了,要离开这个会下很漂亮的雪的地方了。
还是在夏季的时候,爸爸就在另一座更大的城市里买了一栋新房子,房子在两个月以前就已经装修好了。安琪洛忙着上课,一直都没去看过,但看过爸爸带回来的图纸,房子看上去很宽敞,窗户还都是落地式的,不像遍川街的窗户那么狭小,阴暗潮湿。爸爸还说自己房间里的窗户是朝海的,一拉开窗帘就可以看见很蓝很蓝的海水。
嗯!真可谓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呢……可是,现在是冬天,离春暖花开的季节还远着,现在面朝的是冻死人的海风!安琪洛幽幽的想!
而让安琪洛更加始料不及的是,之前蛮以为爸爸会等自己毕业之后才会搬过去住,却没想到爸爸和妈妈商量好要搬到新家去过年,说是要求个什么好兆头,这点安琪洛不以为然,她更愿相信是因为听说那里的教学质量很棒,每年都能出不少名牌大学的学生。所以,爸妈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也就是说,在离寒假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安琪洛要转学了。
突然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了,安琪洛心里很难过,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看着离期一天一天的靠近,安琪洛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起来。
她穿过校园的身影比以往变得更加缓慢了,她看见这个冬天里,西街尽头的那棵大的叶子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掉得都要多,很多很多,多得不像话,扑簌扑簌的像极了天空的眼泪。她看见安然的成绩还是在无限地往下掉着,wWw.那张成绩公布栏上已经在八十名之内找不到他的名字了。她看见安然的眼神还是又邪气又落魄,背影还是很寂寞。
她心里默默地说: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你了,我的破安然.她心里还说,瞧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以后你还会偶尔的,想起我么……
那天从学校办公大楼里办好转学手续出来的时候,安琪洛差点没忍住眼泪。
教室里的同学都围拢了过来,拿着封面精致的留言本要求安琪洛留言。安琪洛接过来刷刷刷地写上一些“别离是为了让下一次的重逢更生动”“青春啊,你表情麻木地走过我”“那些剥落在墙上的青葱日子,压在齿轮下面,微微的痛着”之类的句子,然后又打开书包,从里面翻出一叠照片来一一排发过去。
“洛洛,要经常回来看我哦。”溪晓静眼睛有点红,帮安琪洛整了整被拥挤的人扯歪了的衣领。
放下笔,安琪洛仰起笑脸,伸手拧了拧溪晓静的腮帮:“嗯,当然会的啦,我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和陈小虎的……”
心脏突然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有点痛。
——还有安然呢,我会忘记他么?
转过头来,正好远远看见安然低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从操场上穿过去,校服下面露出来的那一截白色衬衫和他周身的雪一样耀花了她的眼睛。
安琪洛的表情一点一点凝固,心脏里的痛迅速加剧,难过像是被注射进体内的某种液体,迅速充塞了每一根血管。
直到安然的身影完全消失进校门口的一家便利店,安琪洛才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上微笑,默默地接受身边师生们的祝福。
晚上的时候,慢慢收拾自己的行李,安琪洛发现安然留给自己的只有那叠画册。
十七本画册,WWW.soudu.org这就是自己倾注了所有青春的回报么?
安琪洛将十七本画册一本一本摊开来,然后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对着它们难过的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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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青春就像是一场充斥着爱与痛的电影,当一切的爱与痛都沿着轨迹走到了终点,然后电影散场,人们安静地各自回家。
其实,当青春散场,也不会有曾经仰着头凝视着候鸟飞过轮廓模糊的山头,沉闷的扑翅声砸落在薄薄的眼皮上的时候想像的那般难过,有的仅仅是一抹淡淡的惆怅。嫩得可以看见血管的脸,似乎是过早的有了淡定的神态。
曾经那些蠢蠢欲动的美好的心事,那些幼稚的告白,那些承受着日复一日的落日的清澈的眼神,被一道门“轰然——”关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于是记忆里你的灰色的瞳仁,你的干净的校服你的自行车,变成了模糊的零散碎片。
我抓住你,却抓痛了我的手关节。
我走了,你是否会在背后静静地注视着我?就像你注视轮廓悲伤的落日那样。
我消失了,剩下的那些若隐若现的爱与痛,将那个夏季荡涤得无比干净墨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