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泽渊幽幽醒转,眼前现出一道身影,赖小五那熟悉的嘴脸正俯身向下,凑将过来,邵泽渊一见他那腌臜模样,忙道:“你离我远点!”
赖小五起身,指尖习惯地在鼻孔间掏挖着,道:“算我们命好,没想到还活着!”
邵泽渊借助黯淡光线,才看清,原来二人处身一间小屋,身周除了一堆干草,别无长物,不免心中存疑,看向赖小五。
赖小五舔着手指上的秽物,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比你早醒一会儿!”
那么照目下情形看,所谓的废园闹鬼,定然是有人在此装神弄鬼所致。
时过黄昏,赖小五开始烦躁起来,邵泽渊但见他在屋中踱来踱去,便道:“小五,你怎么了?”
赖小五有气无力地道:“五爷爷饿了,五爷爷要吃饭!”原来赖小五生来养成诸多毛病,其中之一便是,每日必须吃饭,如不及时,或者肚中无食。他便会发火,愤怒,甚至骂娘,发疯。此刻他便因腹中空空开始发作。
赖小五猛地停住身,叫道:“我要吃饭,五爷爷要吃饭!有人吗?给五爷爷盛碗吃的,稀饭也成,没有稀饭,窝头也成!”看见他颠狂的模样,邵泽渊哭笑不得,这可真是饿不得的主儿。
不过,经他这一喧嚷,自己的肚子却也开始咕噜咕噜地叫唤起来.邵泽渊忽然一拍赖小五的身子,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赖小五登时止住呼号,二小凝神听去,但闻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即近,来到门前停住。吱呀的一声,房门大开,走入一人,邵泽渊心下一凛,进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装神弄鬼的女子。她仍头戴狰狞面具,将食盒放在地上,并不言语,转身便走。
赖小五急道:“哎……你不就是那个摆弄鬼蜮伎俩的丫头么,快把我们放了,如其不然,惹毛了五爷爷,将你们这些孤魂野鬼一_4460.htm个个soudu.org都生吞活剥了。”
那女子霍然转身,便如一道利箭般冲到赖小五的面前,那张鬼脸正好贴在他的脸上,低低地道:“那好,有本事,你吃一个看看!”赖小五吓得亡魂皆冒,登时委顿地上。邵泽渊撑不住拊掌大笑,那女子斜斜看了他一眼,退出了房门。
邵泽渊忙道:“哎,姑娘,我们并无恶意,我们无意闯入此宅,我们不是什么坏人,放我们出去!”那女子并不理会,咣当一声锁上房门,扬长而去,唯留下邵泽渊和赖小五大眼瞪小眼。赖小五一手拎起食盒,道:“既来之,则安之,五爷爷先添饱五藏庙再说!”
半夜,邵泽渊蓦地里惊醒过来,轻推赖小五,道:“赖小五,快起来,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赖小五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二小竖起耳朵听去,但闻耳际传来一个凄厉的女声,“阿放……阿放……你在哪里啊……阿放……我……你回来吧……”声音飘忽,似乎近在耳边,又像远在天边,或如少女缠绵低语,或似悍妇疾言喝斥,那如怨如慕的声音充斥整个大宅中,在空中回荡,回响。
邵泽渊和赖小五面面相觑,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这宅子当真有鬼!”
经这女鬼的一闹,二小的那点睡意全跑到爪哇国去了,一想到一个女鬼犹在废园中到处游荡,或许说不定已然走到某个房门外,伺机而动,随时便出手……
二小不寒而栗,不由缩面一团,相依相偎,靠于一处。万幸的是,那女鬼似乎徒有其表,她除了哭喊外,并未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二小终于熬到了大天亮,一俟清晨,赖小五便迫不及待地捶打门板,喊道:“快放我们出去,我们是误入此宅的,求求你,大姐,不,姑奶奶,老祖宗,放我们出去吧,我们……我们……没有恶意……”
邵泽渊也扯开喉咙,拼命嚷道:“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放我们出去!”二小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门外传来一个柔软的女声,道:“你们是好人么?”
邵泽渊和赖小五愕然止住叫喊,这不啻是一个上天的福音,他们对视一眼,大喜道:“是,我们是好人,我们是天大的好人!”就算说我们是猪狗不如的畜牲,他们也愿意。
“嗯,好人不能像小鸟一样被关到铁笼子里,只有坏人才是,对吗?”女声稚嫩,似乎有十一二岁。二人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声道:“对,对,对,你说的对!”
“你们要乖哟,我去找钥匙!”脚步声飘然远去。邵泽渊和赖小五相视而笑,终于脱出牢笼了!
倏忽间,那个女声复又响起,“兰丫头,过来时,你们俩造千万别告诉她我来过,要不然,我……”
二人忙不迭地答应到,:“当然,当然,我们不说,打死我们,也不说。”
稍顷,那女声倏又响起,“我……不知道……这房间的钥匙,只能一把……一把地开,你们乖乖地听话,好么?”二人哪有不听之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眼前霍然大亮,从光明之中走来一住妙龄少女,青衣飘飘,眉目如画,妍丽不可方物。赖小五双目登时放射出无数道光芒,失声道:“美女!”
那少女羞涩地垂下臻首,道:“你们快走吧,一会儿兰丫头便回来了,一旦碰到兰丫头,那可不得了,她会骂死我的!”
目睹美女当前,赖小五终于露出了猪哥本色,双脚宛若磁石吸住般,再难挪动分毫。邵泽渊又气双恼,照定其后臀,就是一脚,赖小五一个踉跄,撞出门去。
邵泽渊提步上前,道谢,:“小姐援手之德,没齿难忘,那我们就……”那少女臻首微启,如烟似幻的眸子直视过来,蓦地里宛如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当场,幽幽地看着邵泽渊。面对天下间少有的绝色,邵泽渊不是木头人,心潮不免波澜起伏,难以自持,蠕动在嘴唇的话语当即停住,也傻傻地回望少女。
赖小五眼前立时出现一副画面:一个惊才绝艳的俊逸少年,一个国色天香的清丽女子,相互凝视,不着一语,宛如两尊雕像凝固在那一瞬间。
少女恍如梦呓般,道:“阿放,真的是你,阿放,你终于回来了,回来看你的小鸾了!”倏然扑入邵泽渊的怀中。邵泽渊登时目瞪口呆,扎挲双手,瞧着眼前飞来的艳福,心中却是一片茫然。门外的赖小五也双目大睁,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一对狗男女竟然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
猛地里一串急促脚步声传来,门外闯入靓丽的绿衣少女,口中犹自呼道:“娘……娘……”一眼觑及邵泽渊和青衣女子相拥相抱,怒火狂涌,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起掌落,只听啪的一声大响,邵泽渊白皙的面庞,刹那间现出一座五指山,鲜艳火红。
绿衣少女厉声喝道:“小贼,竟最觊觎我娘,纳命来!”箕指如勾,闪电般抓向邵泽渊的肩胛。却见青衣女子左手倏伸,去势如鸿,刁住她的手腕,柔声道:“兰丫头,你如何可以打我的阿放?”
绿衣少女木然怔立,满面错愕之色。却见青衣女子伸出纤指轻轻抚摸邵泽渊面上的红印,心痛不已道:“阿放,疼吗?我的阿放,忍一下,一会儿便没事了!”她从衣内取出一个瓷瓶,倒出少许液体,均匀涂抹在邵泽渊的面颊上,青衣少女惊叫道:“不,娘,不要,不要……”但见其惶急之色,可见瓷瓶之物定然异常珍贵。
邵泽渊只觉面颊上红印的滚烫霎那化作丝丝凉意,好不惬意,却才一愣,立时清醒过来,叫道:“我不是阿放!”与此同时,那绿衣少女也大叫道:“他不是阿放!”二人互相瞪视一眼,重又别过。
那青衣女子摩挲邵泽渊的脸庞,道:“他如何不是我的阿放,你看看这鼻子,你看看这眼睛,除了他,还有谁会是我的阿放,阿放可是世上一等一的美男子,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我的阿放终于回来了,回来找他的小鸾了!”言既,两行清泪扑簌簌而下。
邵泽渊平生最怕之物便是女人的眼泪,女人落泪的时刻,便是他最最郁卒的受难日。
绿衣少女一见其哭泣,心下也是一片凄然,并不作答。赖小五走上前,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忽道:“你们是母女?”邵泽渊心自一愣,细细端详二人眉目,确有几分相似。
绿衣少女爱怜地看着兀自伏在邵泽渊肩头抽泣的青衣女子,幽幽道:“我叫季晓兰,她是我的母亲,季鸾英,我们母女一直生活在这里。”
“那么说……”赖小五恍然道:“哦,你们就是当年废园中的一对野鬼。”绿衣少女季晓兰怫然不悦,道:“你才是野鬼!”
邵泽渊窘迫地指着季鸾英,道:“季姑娘,须想个法子,令堂这个样子……”
赖小五幸灾乐祸地道:“谁让我们邵美人有桃花运来着。”
季晓兰玉颜紽红,道:“我劝劝娘,她一向听我的话。”
季晓兰走近娘亲,半哄半劝,道:“娘,我们回房去,好吗?让兰儿给你唱你最喜欢的歌曲。”季鸾英抬起头,痴痴地看着邵泽渊,道:“阿放,你与我们同去,好么?兰丫头唱的歌,很好听的。”
但见玉人娇憨之态,邵泽渊终非沙门大德,美色当前,邵泽渊始终硬不起心肠,将她驱逐开去,只得应声道:“好,不过……”他用手一指紧紧抱住自己的季鸾英,道:“总这般抱着,我如何行走,去听兰丫头唱歌?”
季鸾英宛如一个犯错的孩子,慌忙松开手。非是邵泽渊不解风情,实在是身上负着一个人肉粽子,行动殊为不便。邵泽渊长长地出了口气,却见季鸾英瑟瑟而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恻隐之心又浮出心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