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流民营的恶梦(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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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老丈,邵泽渊与胡小夜原路折回,两人俱是神情萧索,了无情绪,但觉天空是灰蒙蒙的,街道是灰蒙蒙的,连那参天大树也是一色的灰色,一路上就默默走着,走着。
正自神思恍惚,魂游玉虚的当儿,猛地里有人高叫道:“就在这儿,他们就在这里!”
“别让小子们跑了!”
“抓住他们!”
但见五六个灰衣人手持木棒,凶神恶煞般冲向二人。小夜一时呆立当场,邵泽渊心下郁卒,他们二人方入武州城,怎么便诸番不顺,难道他们得罪了上苍不成。
观彼辈来势汹汹,气焰嚣张,必非善良之徒。三十六计,走为上!。邵泽渊拉起小夜像两只狂奔的小马驹一般向前驰去,那群灰衣人紧紧跟上,众人便在这偌大的武州城绕开了圈子。
跑不多时,便显出两方的优劣,一干灰衣人健步如飞,迅捷若兔。反观邵泽渊和胡小夜则气喘如牛,步履踉跄。此消彼长下,双方的距离愈拉愈近,身下的青石板已然传来他们清晰而急促的脚步声。
邵泽渊念如电转,与其坐以待毙,不若舍车保帅,救得一人是一人。前方忽然闪出一个十字路口,邵泽淡不暇细想,抬手一把,砰的大力推去,小夜卟地倒在旁边的小巷中,邵泽渊自己则依然顺着大道跑将下去。
又奔行不久,邵泽渊已是强弩之末,委实无力为继。灰衣人霎那间赶了过来,将邵泽渊团团围住,不由分说,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叔叔的打骂已然便邵泽渊练就一身明哲保身的本领。他见机的快,急忙护住头颅,踡缩成一团。却听他们喝道:“兔崽子,还敢跑,我叫你跑!”
“你小子从哪里跑出来的?”
“赶快,将他送入流民营!”
“不对,好像还有一个!”
众声喁喁中,邵泽渊渐渐便没了知觉。
待得他重新醒转,已然躺在一所陌生的房间中。身边尚坐着一个少年,首如飞蓬,衣衫褴褛,简直便是从垃圾堆中淘出来的人物。
“你终于醒了!”那少年无名指抠动鼻孔,“这是哪里?”邵泽渊扫视眼前陌生的地方。
少年将抠出的秽物一点一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那份志得意满的模样,道:“欢迎前来流民营,这里是天堂,这里是地狱,这里便是你埋骨所在。”
什么?
这里便是流民营!
这里便是史文远为了防止瘟疫扩散而设立的流民营!
少年兀自抠动鼻孔,斜了一眼,道:“看你油光水滑的样子,怎么也被请进流民营了?”
但见少年的恶习,邵泽渊五脏六腑,一阵翻腾,便欲呕吐。这是哪个大神精神恍惚之下,竟然将他造出来了。
邵泽渊委实受不了他的这种精神折磨,强忍住心头的不适,眉头紧蹙,道:“可否请小哥别再抠鼻子?”
少年倒也痛快,道:“好吧,我不抠就是。”果然他不再抠鼻孔,但他却用舌头舔舐那根方才抠鼻孔的手指,这,这,这,邵泽渊为之气结。
眼不见,心不烦。邵泽渊别过头去,道:“我出去访友,他们抓错人了!”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己怎么会被当作伤寒病患捕进流民营,难道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抓错了?”少年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双手箕张,仰面向天,道:“啊哈,啊哈,竟然有这等乌龙事!”
少年乜斜着眼睛,幸灾乐祸,道:“小少爷,既然他们抓错了,小错便铸成大错,你便在此长住吧,除非流民营中的瘟疫全部消失,你便可以出去了。”
邵泽渊心下一寒,脱口道:“怎么会?”少年适才说的条件殊为苛刻,根本无法实现。如此一来,自己便麻烦大了。如何才能将自己困于流民营的事情告诉兰天野,请他帮忙救助。现在想来想去,也只有他才能救自己了。
那少年拍拍身上的稻草,站将起来,道:“难道你不知道,流民营不成文的规矩——有进无出,管你有无伤寒,只有死在里面了。”
这可不成,那胡小夜怎么办?
邵泽渊悚然一惊,急急地道:“我一定要出去!”
少年霍然低头,贴近邵泽渊的脸,怪声怪气地道:“我一定要出去!哈……哈……”少年随即仰天大笑。邵泽渊如中雷击,立时委顿于地,良久无语。
少年见他神情沮丧,面目颓废,收起戏谑之心,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枕边眠,算是和你这靓仔有缘,我叫赖小五,是本流民营的元老。”
他伸过来右手,邵泽渊有气无力地伸臂跟他空中碰了一下,道:“邵泽渊!”随即将自己武州的遭遇讲述了一遍,赖小五叹了口气,道:“该你小子倒霉!”
邵泽渊坐困愁城,无计可施,此时他才想到束天衡的好处来,如果束天衡活着,那该多好啊。他智计百出,没有过不了的坎儿。可惜天妒英才,他已早早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一想到束天衡,记得他最后离世的地方便是这流民营。作为他的好友,自己理应前去祭奠一下才是。想到这里,他寻问道:“这里病逝的人都埋在何处?”
“有家人的被家人抱走,无家人的就地掩埋,噫,你问这个干什么?”赖小五歪着脑袋,问道。
“我有一个好友死在流民_4460.htm营,他家人全部走了,按说他也应该埋骨于此,我想去祭奠一下。”
“好,好,好,你说说,这里的五六千人无论死鬼活人,没有我不认识的。我可说是流民营的老人了,但是像你这样刚进流民营的我除外。”
情知赖小五别有吹牛之嫌,但他究是营中老人,邵泽渊面露喜色,道:“你可知道此间一个叫束天衡的人么?”
“你说天衡,那你……你……你一定就是邵美人!”赖小五忽然手指邵泽渊大叫道。
邵泽渊反而怔立当场,他认得自己。
赖小五急忙解释道:“我是天衡在武州的朋友啊!”他居然也是天衡的朋友。这太出乎意外。
“可……可他没死啊!”赖小五白道。
邵泽渊急了,“他不是染上伤寒,气息奄奄,才送入的流民营么?”
“着啊!”
“病成那样还没死?那他现在在哪,你快带我去见他!”邵泽渊殊为激动,真没料到进入流民营中,还能与老友相见,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赖小五双手一摊,道“那我可没什么办法。不过,他也未见得尚在人间。”
这是什么话,邵泽渊越听越糊涂,他没死,可他又不见得活着。“那他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我也不知道!”
在邵泽渊的再三追问下,赖小五道出了束天衡进入流民营后的境遇。原来束天衡被紧急抬进流民营后,便被送入重症观察室中,无巧不巧,那天赖小五正好在外面,看着束天衡抬入病室。
看见好友病重,赖小五十分着急,过来探视。毕竟天衡病情沉重,虽然时有医师前来探诊,且南汉的医官也过来看过,但回天乏术,眼看是不行了。
数日前他方在病室中陪伴束天衡,便见观察室外一片混乱,但见一个贵胄公子拽着一个梁兵如风一般闯入其中。
那公子厉声喝道:“找,给我仔细找,找不到,爷不扒你的皮才怪!”那梁兵可怜兮兮地顺着病床,趴下身去,细细端详病者面容,所有的大夫郎中均是噤若寒蝉,不敢发一语。那公子面沉似水,口气殊为暴厉。
那梁兵方走到束天衡的床前,便听那公子喝道:“找到没有?”
梁兵颤抖着声音道:“我正在看,你再等会儿……”
近百余张病床,一路看去,颇花了些时间,却见那梁兵睁开昏花的眼睛,道:“爷,没有看见!”
“什么,没有,不可能!你再给我仔细找找,我到管事那去问问。”那贵胄公子方才出得病室向管事的房间而去。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好像是这个公子的亲戚被关入流民营中,他急于找到此人。而只有那梁兵知道情况。
但见那梁兵重新寻找起来,当他再度走到束天衡soudu.org的面前,愣了一愣,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忽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就是他!”公子知悉寻到亲人后,不由分说,急忙将束天衡抱起,奔出流民营。此人的是手眼通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将一个伤寒病者带出流民营,一时营内人声鼎沸。
后来听人说,那贵胄公子是束天衡的远房亲戚,听说束天衡流寓流民营中,便千方百计要将他营救出去,还要用当世最好的药来汉他的病。至于其后束天衡到底是死是活,那便不得而知了。听说他们救出束天衡后,火速离开武州身南汉宁波而去。
邵泽渊一时失神,道:“远房亲戚?可他没有什么远房亲戚啊?”
“可不是!”赖小五点点称是。
二人陷入深思之中,久久无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