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夜宴（上）
“什么？”
邵泽渊惊诧莫名，回顾胡小夜，小夜也是如坠五里云雾，不知所谓。自己与胡小夜一介草民，碌碌无名，原何惊动一个高高在上的地方大吏设宴相邀。
史文远演得这是哪一出啊？
邵泽渊想了想，道：“兰兄，恕我直言，你是否会错他人之意，错把鸡毛当令箭。须知我们布衣相交，毕竟禀性相投，大家快意人生，原没有什么。但是再引荐给一些相干不相干的人物，彼人作何念，我们亦作何念。一想到彼此素昧平生，却要共聚宴会前，把酒言欢，那滋味……便是龙肉宴，也是无趣的。何况龙。我也见过，真不咋地!”
兰天野和胡小夜失声叫道：“你见过真龙？”那可是天大的事件！
邵泽渊嘿嘿一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快说吧，别那么多废话！”胡小夜生为女性，却有一副直肠子。
邵泽渊便将自己与束天衡夜上龙王庙的过往复说了一遍。胡小夜甫闻有这般一等一的好事，束天衡与邵泽渊居然甩下她，私自行动，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等着，呆会儿再找你算帐！”
小夜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邵泽渊一脸哭相，这是何苦来哉？
兰天野深表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听说过其事！”这回轮到邵泽渊和胡小夜大吃一惊。
兰天野陷入沉思之中，许久始道：“去年我尚在国都洛阳，本门弟子相邀，同往老龙潭，探寻宝物。囿于公务繁忙，无暇抽身，只得推拒。事后方知，那段时间，老龙潭频繁呈现惊天异象，有擅观天象的星相卜师，怀疑个中当存宝物，历经千百年，宝物吸收日精月华，隐然自成精灵。听闻老龙潭有宝即将现世_4460.htm，一时间大陆各门派纷纷前往梁国南部。”
“是，没错。那时节我们村外到处可见那些江湖客。”小夜点头称是。
“我未亲临其事，但据逃得生天的人们传回来的信息，却是大相径庭soudu.org，众口不谐，莫衷一是。方才经过邵兄的亲身解说，我大致已能将当时情形理出个头绪，当夜情势混乱异常，各门派之间藉借寻宝之机，互相攻伐，大打出手有之。黑道凭着千载难逢的机遇，趁火打劫有之。更有魔门，包藏祸心，其狼子野心，狂妄无比，一欲翦除天下武林正道，这确是与会武林万没有想到的。
许多人在来老龙潭之前，尚未思虑过情势复杂，万一横生不测，如何应对，这才有了众多措手不及，仓猝应阵的事情。其时死伤大半，血流漂杵，骇人听闻，震动我朝上下，声闻大陆诸国。我皇曾派专人前往勘验，一探究竟，却终是牵涉诸国，最后不了了之，至于老龙潭到底有无宝物，众人反倒皆不知所谓。但闻邵兄之言，看来潭中确实是不对劲的！”
“那什么是魔门？”问话的只能是胡小夜。
兰天野面色陡然一沉，道：“这可不是该你问的！”
邵泽渊吓了一大跳，胡小夜嘟着一张小嘴，道：“不问就问呗，干嘛要吓人家？”
兰天野方知自己言重，忙温言抚慰，道：“小夜妹妹，我真是为你好，你千万不要在人前提起这两个字。这可是整个武林的禁忌，否则，必遭天谴。”这般严重？邵泽渊当即重重地点点头，他却没想到自己日后偏偏与这个所谓的祸患牵扯颇深。
兰天野道：“大家见见面，并不妨事。史知州是好相与的，一回生两回熟，毕竟此番出城之举，若非他暗中相助，我断不致成功归来，你们更加不会在此与我谈笑风生。而且他尚不止请了你们，还有宋镖头呢？”
“什么？”邵泽渊更是啧啧称奇，此人端的是八面玲珑，见风使舵，为人处世的高手、高高手！令人佩服之至。
就冲这八面灵光的劲儿，自己当真要拜访一下史文远，史大人。
兰天野顾自解释道：“你们也不要自贬身价，我兰天野的朋友，那岂是等闲人物。”
“此话怎讲？”
“你以为史文远他有那么好心，会随便请一个毫无价值寻常之辈？那绝对想左啦。他想乘兰某途经武州之机，相送些许好处，更欲与远在洛阳的兰家搭上关系。毕竟兰家在梁国财雄势大，亦是一大望族，亲戚故旧遍布中原各地，能够得到兰家的帮助，在朝中，那可是一大助力。像史文远这样的地方官吏，哪里不借机攀点香火之情的。”
胡小夜斜眼看了下兰天野，：“怎么看，你也不像个二世祖啊？”
兰天野为之气结，手指胡小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歹说，我也是豪门世阀的的千金少爷，不对我恭敬几分倒也罢了，却还要这般损我。”
胡小夜徐徐站起，敛衽一礼道：“民女胡氏小夜见过兰大公子！”兰天野受宠若惊，急忙起身避让道：“小生如何受得胡小姐的一份大礼？”
邵泽渊瞧两个人虚情假意地模样，肚子隐隐抽筋，道：“你们俩别在那儿假模假式的。快些准备，动身赴宴。”
邵泽渊和胡小夜各回房间，不一会儿，二人收拾停当，重新走出屋外。兰天野看到邵泽渊，大摇其头。
邵泽渊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妥，低头看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处。“怎么，我有什么不对吗？”
面对邵泽渊疑惑的目光，兰天野道：“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只是你的容貌，太……”
“妖孽！”胡小夜插入道。
“对，英雄所见略同！”兰天野深有同感。
邵泽渊一摆手，道：“我们是去吃饭，又不是集体参观邵泽渊。管他则甚！”
说说笑笑中，三人来到后花厅，但见史文远身着一袭灰袍，精神熠熠地站立于滴水檐下，望见兰天野拱手一礼，道：“少将军！”
兰天野还礼道：“知州大人！”
史文远一偏头，看见邵泽渊，眼前顿时一亮，好漂亮的小哥儿！那份靓丽，足以叫人目眩神驰，心为一窒。然他究是久厉世间的老人精，错愕之间便定住心神，道：“此位……”
兰天野忙道：“他是在下的小友，邵泽渊！”
邵泽渊上前一步，深施一礼，道：“小可邵泽渊见过父母老泰山。”史文远大觉诧异，道：“你是我武州从氏？”
“是的。”
史文远叹道：“故老相传，皆曰武州人杰地灵，物花天宝，当真也只有我武州的山水才能养育如此人中龙凤。”
“老泰山谬赞了，这是舍下友人胡小夜。”
胡小夜乖巧上前，敛衽一礼。史文远看看发邵泽渊，瞅瞅胡小夜，大发感喟，道：“少将军交友得人，不愧是人间俊杰！”兰天野客气了几句。
众人进入厅内，分宾主落座，仆人端上香茗。兰天野一拱手，道：“知州大人，但不知今夜还有哪些贵客？”
“今天请的不多，只请了少将军以及令友人，还有宋壮士。龙九爷说也想凑个热闹。”
兰天野一惊，道：“他也要来？”委实出乎他的逆料，须知此人于他们梁人来说堪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素来不与梁朝上下做太多深交，万没料到，今日他竟有此等雅兴与会席间。
老史说到龙九赴宴的消息，面上那滋滋喜悦竟无所掩饰，一白无余。这等万金贵客到场祝兴，确实脸上平增无上光彩。
邵泽渊从二人的口气中发现龙九其人定然来头不小，以致于贵为一州之主的史文远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造次。而兰天野也对之肃然，足见其人声名赫赫。
闲话间，门外无声无息闪入一人，年约二十，相貌异常俊美，长身玉立，俨然一个浊世佳公子，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闲散慵懒，放浪恣肆的劲头。
邵泽渊甫睹其人，便是一愣，此人，此人，颇有一股似曾相识之感，总觉好像在某处见过。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异常强烈，以至于他根本不认为那是个错觉。真的，太眼熟了！
没想到，胡小夜一语道破个中古怪，解开了邵泽渊的迷惑。“小渊，他怎生长的，怎么与你一般，殊无二致。”
那公子方入厅中，以史文远为首的众人纷纷起身。史文远更是抢步上前，大礼参见，道：“九爷，您能赏光莅临晚宴，史某倍感荣兴。”龙九对史文远的大礼参拜，视之为理所当然。
他不以为意，只淡淡地道：“这几日侍候病人，我在屋中憋了许久，难得见你请客，便来凑个趣，排解排解。”
兰天野上前一步。施以军礼，道：“九爷，一向可好。”
龙九心不在焉，漫声应道：“哦，兰君侯，你好啊！”却一斜眼，正看到邵泽渊那张惊才绝艳的面容，平静如水的心湖霎那间掀起涛天巨浪，手指邵泽渊，失神轻叫道：“你……你……”
史文远和兰天野一愣，他们素知龙九其人待人接物，平平淡淡，波澜不惊，鲜有失态之状。虽说邵泽渊确实容颜绝美，惊为天人，但想来龙九这般人物什么没见过，谅不至于为一个绝世少年而举足失措。
邵泽渊见机得快，早已行礼道：“小可邵泽渊。”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龙九醒悟过来，从又回到他那一切皆难入法眼，世事不盈于物的平静心湖中。脸色淡定地道：“哦，年轻人，你好！”
方才龙九和邵泽渊的数息对峙，令兰天野和史文远生出浓厚兴趣。二人不由在他们脸上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打紧，竟然看出一些明堂
兰天野究是年青气盛，率先说道：“邵兄和九爷似乎……似乎……”他微一迟疑，不知在他的面前能否说出这等唐突之言，心里不免打了个突儿。
旁边早有一个敢死队已忍了半晌，不管不顾地接道：“你们长的可真像啊！”终于有人将兰天野的话说将出来，兰天野长出了口气，真憋坏了。却见胡小夜好整心暇地看着他，小手作拳，冲他一挥。兰天野不由得一缩脖，惹不起！
场中登时陷入一片尴尬，史文远情急之下，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解去当时的困窘。却见龙九微然摇头，侧目看了看邵泽渊，好像看到了什么滑稽事儿，轻笑道：“他啊，和我？根本不像，一点也不像！”然后复又闭住嘴巴。
这话没头没尾，可就奇了。场中众人均已看出龙九与邵泽渊相貌却有几分雷同，即便是邵泽渊自己也发觉他与龙九外形的酷似。原何龙九说出此等有乖事实的话语，委实令人费解。
但见众人不解的目光，龙九难得地金口大开，多说了两句，这也是数年来破天荒的一次。他重又将目光转向邵泽渊，面上现出一丝淡淡的温柔，道：“他啊，确实与我没有一点相类，但是，却仿佛我一个多年前的故旧。”此后，龙九便再也无话可说。
厅中复又一片安静，在这安静的氛围中，生出一缕朦胧的异样，大家总觉得今日的龙九，龙九爷似乎与往常所见大不相同。在方才那一瞬间，他脱去了外衣，以无害的真性情展示在众人面前。
而所有的改变皆是因为，
厅中出现了一个人物——邵泽渊。
虽然不清楚一切的改变究是因何而起，但变化终是发生了。在那一瞬间，高高在上的龙九终于走下凡尘，与众生为伍。史文远面露惊异之然。他不由对邵泽渊侧目而视，心中生出别样情怀，原来这位绝世少年殊不简单，他不只是面容美艳，世所罕见，其实力更是不容小觑。史文远当即收起轻视之念。
一声粗豪的声音打破了厅中的平衡。“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在下实在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正是宋千国。他的到来顿时活跃了气氛。
大家重又一一见礼。听说眼前坐着龙九爷，宋千国当时两眼放光，全身一振，倒头便拜，道：“小民宋千国见过龙九爷。”
邵泽渊和胡小夜均感错愕，这龙九到底是何方神圣，以致人家将他敬如佛祖，奉若神明，的是想之不透。
却见龙九一副兴趣缺缺、索然无味之色，连举手致意，欠身而起的根本礼节都欠奉。厅中却没有一个提出异议，均觉那是份属当然的事情，便是连宋千国本人也没有任何恼怒之色。
这真是奇哉！怪哉！
邵泽渊和胡小夜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莫名的惊诧。
胡小夜道：“宋头儿，你为何姗姗来迟？”
宋千国解释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古得力，他不是在城外压断右腿么。我一进城便四处寻找郞中，谁知武州得瘟疫，郎中莫不是也得了瘟疫，都死绝了，怎么找死都找不到一个。”
史文远开口道：“须怪不得他们，现下武州上下全力对抗伤寒，所有的郎中、大夫都被司马大人请到流民营去了。我即刻叫人去给你们救治。”他问了宋千国的住址，便吩咐管家带他手令着一名郎中前往客栈救治古得力。宋千国大为感激。早上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邵泽渊心下暗暗佩服，真是不服不行啊，此人行事之圆滑，堪为宗师巨匠。真是无法企及的功力。举手抬足之间，便将一切被动局面化为无形，扬威镖局原来的不满，全然烟消云散。史文远的这番连消带打，的是精彩！
多年以后，宋千国在自己的一本回忆录中写道：
真没想到宋朝那趟押镖，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具体地说，是那场梁朝产瘟疫令生命之途大变，我从此走上了不一样的人生，这全是拜阁揆的恩德。
由于地处伤寒中心，武州交通不畅，我得以在当地暂住一宿。承蒙史相抬爱，我参加了中书令史相的宴会。万万没有料到，能够和当世几位左右大陆进程的伟大英雄们同席，把酒言欢，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光荣。
阁揆时年十五，青春少艾，风华正茂，他方一入场，那惊世骇俗的容貌便震慑了我们，史相心湖难平，即便是手握神州财权的恒通行东主九爷也为之神夺，当场失态。
神医胡小夜仍是一个稚气未褪的少女。她话锋甚健，口气咄咄逼人，予人极深的印象。
而阁揆的得力助手中书令史相尚想不到以后自己能够追随阁揆规划天下，指点江山。他仍是梁朝的一个踌蹰满志，一欲身手的刺史。
九爷当时的样子，和现在大相径庭，那时的他心事重重，面目萧索，对人接物爱理不理，但阁揆的到场令他神情振奋。
神机大将军兰侯毕竟少年从军，一举手一抬足，俨然一个标准军人作派。但观他对阁揆的爱护，令人大生感动。他也万没有料到异日会在阁揆的麾下仗马征战，辉煌一生。
那一宴会，便是凤舞王朝所有大佬们殊为难得的一次聚会。那
却也是一次星光熠熠的盛宴。令我终生不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