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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武州城下的惊魂（上）
毕竟有脚力代步，车队速度行进颇快。只一日功夫便近武州地界。一路行去，愈近武州，沿途衰败荒芜的景象愈厉。流离失所的百姓，家破人亡的难民，扶老携幼，赶车驾牛纷纷向北逃去。
宋千国叹道：“人道当年南汉巴蜀瘟疫过处，赤地千里，人息皆无，此言不虚啊!”
胡小夜深有同感，道：“可不是，我们霜林村，能活下来的，十个手指头扳着数都胡数过来。”念及霜林，二小不由得想起叔叔邵成业，想起胡医师，想起那班朝夕相处的人们，不禁黯然神伤，一众汉子也沉默下来。
车队绕过一大片树林，现出开阔地带，远远地便能望见前方的一堵城墙。
高大，威严，冰冷。
瘦子古德力乍见城池，两眼放光，高声道：“噢，老子终于可以在床上美美的睡上一大觉了！”
众镖师一路押送货物，风餐露宿，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休，踩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分外辛苦，大家群情激昂，欢呼雀跃。
有人喝道：“武州，老子来了！”
更有人怪叫道：“姑娘们，我想死你们了！”
“姐妹们，你们让我想死啦！”
小夜直撇嘴，一路之上这邦行走江湖的汉子言语无忌，口无遮拦，小夜心头早已不爽之极。
车队行不多时，众人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但见武州城下黑鸦鸦，密匝匝，挤满了逃难的百姓，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有的背负行李，有的驾着牛车，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这是怎么回事？
邵泽渊心下大奇，其中必有蹊跷。但见恁多流民麇集武州城前，众镖师登时面目凝重，神情紧张起来，个个严阵以待，纷纷抽出刀剑护住辎车，缓缓向前行去。
流民们手无寸铁，哪里敢阻挡这群全副武装的车队，所以辎车过处，人群自动闪出一条道路。邵泽渊和胡小夜坐在车头，迎视着一个个空洞无神的目光，心下不住发紧，这便是瘟疫肆虐下的人民，这便是伤寒侵袭下的百姓。
车队慢慢向前，小夜一把抱住邵泽渊的腰，将头深埋入他的怀中，颤声道：“小渊哥哥，我怕！”
邵泽渊轻轻抚摩着小夜的后背，以示安慰。眼前景象却是比之霜林的凄凉有过之而无不及，虽不见死尸坟墓，但观行尸走肉般的流民，确也叫人一道寒气直透心田。
忽然辎车停止去路。邵泽渊回眸望去，车队委实难以通过了！但见车周的难民们人挨人，人挤人，人靠人，人撞人，密密实实，宛如一道大河拦住他们的去路，任你刀砍斧斫，他们也不退让半步，双方僵立当场。邵泽渊抬眼向前，武州城的大门已清晰可见，那硕大的门钉冷冷地注视下方的人们。
原来城前所有所有的混乱，都源于武州刺史的一纸命令。多日前，武州刺史史文远下达命令——关闭城门，禁止一切通行。
但见城前声势浩大的难民，刺史深恐瘟疫漫延，波及全城，以致全城遭到灭顶之灾，所以干脆来了个闭门不纳。同样这也是他请示梁国皇帝后，得到的首肯。
甫闻武州城封城，整个车队都炸了！
这可怎么办？
一旦在城外驻留多日，耽误归期，如何向东主和总镖头交待？更严重的是，车队周遭，流民如海，虽然此刻彼方手无寸铁，不敢对他们这群操刀持剑的人们生出一丝非份之念。奈何困局日久，难保一干难民不会将入城不得的怨怼发泄到他们的头上，万一心生歹念，铤而走险，那将若何？
所谓恶虎难敌群狼，双拳难挡四手。面对成千上万理智尽失的难民，任你神功盖世，武艺超群，也奈何不得他们。最后一点，也是最为堪虞的，目下武州的瘟疫滋生漫延，设若大家感染上伤害，命丧于斯。
一切都完了！
众人七嘴八舌，群声喁喁，宋千国汉汗水涔涔而下，面色青白，突然暴喝一声道：“都别说了！”
众人住嘴，宋千国稳了稳心神，吩咐大家紧紧护住车队，严密监视周围难民，但遇不测，刀剑侍候，汉子们齐声应是。
宋千国纵身下马，大手一挥，只听哎哟之声不绝，数人闪开一个空档，宋千国挤入人群，一进这风雨不透的人流，宋千国才感到武力的渺小。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站到了武州载下。他仰面朝上，对着守卫的梁兵朗声道：“城上的军爷听了。”
城上众梁兵朝下看去，一个为首的梁兵道：“何事？”
“能否请军爷请一下州牧大人。”
“你是何人，敢唤我们知州大人前来？”
宋千国朗声道：“你就说，扬威镖局麾下宋千国便是。”神州大地上，扬威镖局随处一报，就是块金字招牌。任你皇亲国戚，勋贵世阀，均须礼让三分。
那梁兵一愣，喝道：“你等会儿。”他快步下楼而去。
隔了近半个时辰，城头人影散乱，现出十数人来，众星拱卫北辰般簇拥一人，此人身着红袍。不问可知，此人定是武州刺史史文远。
自北汉立国之初，官吏品秩服色大致上沿袭大周朝的仪制，官服颜色根据品秩，由高到低，依次为紫、绯、绿、青。
太师、太傅、尚书令、中书令，尚书仆射、十六卫大将军、六部尚书、侍中、御史大夫、大州刺史等三品以上大员均着紫袍，佩带金鱼袋。
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右丞、中州刺史、谏议大夫、秘书丞、著作郞、大理正等四品五品六品官吏服绯，佩带银鱼袋。
太学博士、中州长史、起居郞、起居舍人、殿中侍御史六七品地方官吏着绿袍，无佩饰。
监察御史、协律郞、左右拾遗、兵曹参军等八九品以及不入品秩的小吏官服尚青，亦无佩饰。
北汉虽没，世间纷乱百多年，但大都沿袭前朝的成法，不作特别变更，即使蛮人立国的铁勒也基本行此官服。行走世间，宋千国焉能不知各朝官服制式。
宋千国但见城上阵式，连忙深施一礼，道：“西周草民宋千国拜见州牧大人。”
“阁下自称扬威镖局沈龟年麾下镖师？”
“正是，在下押僄局从宋朝抚城出发，一路北上，途经贵国武州，能否请州牧大人大开方便之门，放我等过去。”
史文远一捻长髯，道：“哎呀，这可难办了。虽说贵镖局与我国签有通关协议，奈何方今局势殊为特殊，目下的局面……”他soudu.org顿了一顿，右手朝城下难民一指，道：“不是本府不与诸位方便，目前武州情势危机，瘟疫流行，举国振怖。我主惠宗皇帝也颁下严旨，武州城封闭城门，不得放走一蚁一虫。”
宋千国周围的人们听罢此言，登时群情激愤，叫骂声，斥责声，哭闹声互相夹杂，掺和，混成一片，此起彼伏。
宋千国犹不死心，诚恳言道：“能否请州牧大人网开一面，放我等过去，我家东主必有重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若再端着官威的话，那大家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毕竟宋千国游走江湖多年，也算是个老油子了，世上哪有不吃腥的猫，世上哪有不贪财的官吏。只要把最后的撒手锏使出来，打一个，倒一个。打两个，倒一双。
史文远沉吟片刻，摇摇头，道：“宋壮士，本府爱莫能助。”
他居然拒绝了！
他居然拒绝了！
宋千国呆立当场。刺史史文远一折身，便与众人退离城楼。他们缘城墙而行，走下楼梯。
忽然，胡小夜手指城头，失声大叫道：“木匠！”眨眼间，那一声尖叫融入周围滚滚声浪中。一厢的邵泽泽精神一振，定睛观瞧。史文远身边那位银盔银甲的将军，可不是兰天野么！
邵泽渊情急之下，猛地里站立车头，扯开喉咙，嚷道：“兰天野！”二小希望奇迹便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但是任凭他们喊破天，也不曾阻止城上人群渐行渐远的脚步。兰天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喊。邵泽渊和胡小夜万分沮丧，答拉着脑袋，相顾无语。
瘦子古得力尚不识眼色，兀自凑到二小的面前，道：“你们认识上面的你么？”二小无语。
车前人群纷涌，宋千国气急败坏，排众而出。古得力寻张贱嘴又大放厥词，道：“老大没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