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本不想很快就睡着的,他希望得到的更多,希望趁司季妹熟睡时做点什么,有些事情司季妹醒着的时候不好做,也做不成,比如悄悄掀开被子,继续观察她身体的其他部位。这是埋藏在心中很久的一个愿望,就是想了解女人,特别是这些城里来的女人。这一点没有忘记,也没有改变过。当司季妹睡着之后,这些应该就可以做的。实际上圣人已经开始做了,他就像从前吃线绒老师的脚趾头那样,他的心“咚咚”跳着,试探着把手伸进了被子,贴到了司季妹的身上。但是司季妹温暖而软和的身体,使他的心安静下来,随之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大片紫色的朦胧,静静的看不出内容,却很有引力,他是把一只手放在司季妹的胸口上睡过去的。
圣人归结为自己太累了,只是因为白天路跑得太多,太累了,所以不知不觉就坚持不住了。摸不着司季妹的时候睡不着,摸着她的时候一下子就睡着了。就像是,司季妹属于自己的了。
司季妹醒了,看到圣人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微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把他想像成一个嗷嗷待哺的孩童,他可能把自己当成母亲了。母性的爱使她想不到别的,她反而紧紧抓住了圣人的手,不让它再抽回去。一会儿,司季妹又再次睡过去了,而圣人也在睡梦中把手又缩了回去。
圣人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发现自己竟躺在司季妹身旁。精力重新回到身体中,他的脑细胞已经彻底兴奋起来。脑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吱吱”地响,简直像在鼓掌。司季妹的伤明摆着的,她不可能有力气将圣人搬上床,而圣人昏昏沉沉地歪在床沿睡着,也不大可能在梦中爬了上去。圣人想弄清楚这个过程,却越想越糊涂。天色尚早,灯光式微,病房里和走廊里依然一片阒寂,只有司季妹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圣人没怎么费事寻思,就保持了相对静止的状态,并没有急急忙忙地扭头去看司季妹,他知道如果那样的话,便极有可能把人给惊醒。
他的脑袋保持静止不动的姿态_38605.html,只是活动眼珠,这有些困难,因为以这样的角度是很难看到对方的,如果保持脑袋不动,那就必须将眼珠使劲往外凸一凸,所以圣人就花了很大力气来往外凸眼珠,尽量凸到能看到司季妹的脸庞。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看到了,他看到了司季妹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右侧,安静地睡着,虽然灯光式微,但这并不妨碍圣人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有意将自己外凸的眼珠保持了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这是为了观察司季妹是否在深度睡眠状态,圣人得出的结论是肯定的。
圣人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圣人先把眼珠往眼窝里摁了几次。刚才可能过分使劲,眼珠一时竟不能自动复位,圣人用两根手指往里摁,摁进去又凸出来,试了几次才成功。幸好这个过程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他让一只手搭在司季妹的胸脯上,稍稍驻留了一会儿,然后稍稍用力,感受那个部位的弹性,再一路向下面摸过去,速度很慢很慢,因为他担心如果速度过快,会造成一种像有一只什么虫子在身上爬的感觉,很容易弄醒的。所以必须耐住性子,一寸寸地推进。摸着摸着就够不着想够到的位置了,这让他很是着急,就像七窍生烟一般,他的身体不够长,胳膊也不够长,想摸到下面的部位必须朝下面挪动身体,但风险是,这样做的结果极有可能把司季妹弄醒。而如果就此打住,司季妹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他的手可以在能够得着的部位安全游弋,够得着的地方都是他的领地。只是于心有所不甘。
就像是,一只极难得到的、漂亮的鸟儿偶然被困住了,现在可以轻易逮住它,可一旦错过了这个时机,它转眼就要飞走了。
又好像是,一种巨大的快乐眼看着就要降临,而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触手可及,轻言放弃实在是不胜可惜。
世上有多少事情是处于祸与福的临界点的,很难说得清。当人们遭遇这种局面的时候往往也很难作出清醒的决断。比如某种致命诱惑。圣人虽然在天赋方面有些异禀,但是毕竟年龄尚小、阅历尚浅、中 文首发经验尚少,面对巨大的诱惑还是难以阻挡。他最终决定冒险让自己的身体朝下面挪过去一点,不多,大约半尺左右的样子,好使自己的手可以到达它想去的地方。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决定,破坏了全部的努力——司季妹提前醒了过来。
本来,如果不那样做,司季妹至少再多睡一分钟,而圣人可以安心享受司季妹的上半身一分钟。这已经是很令人幸福的事情了。圣人来自心底的贪婪将这宝贵的一分钟轻轻断送。更要命的是,圣人在朝下面挪动身体的同时,一只手还依依不舍地搭在司季妹的胸脯上。司季妹醒过来,看到搭在自己胸口的手和躺在身边的圣人,虽然没有再感到吃惊,但却想不起所以然来,想必他困得不行了才胡乱爬上床来,没有更多去想为什么圣人会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胸口上。圣人的脑袋此时在司季妹的肩部以下,整个身体盖在被子下面,司季妹心想可能是缺一只枕头,所以圣人睡到里面去了。
她伸手推推圣人,圣人并无反应,再推一把,发现圣人的眼皮在发颤。司季妹便附在耳边轻轻喊:“族谅,天快亮啦。”这样,佯装熟睡的圣人就不能不醒来了。圣人把手从司季妹胸口上抽回的时候,感到相当尴尬。如果不是天光晦暗,他的大红脸一定会给司季妹瞧了去。
那么,圣人究竟想干什么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现在充其量只是一个小孩子,他对女人的向往,还处于一个朦胧的阶段,一个理想化的水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花样儿来。从崇拜出发,然后深深向往,这样来概括,应当大致不会有误。
但是,这些向往或者兴趣的确为圣人日后的有关事迹作了某种程度的铺垫。圣人之为圣人,或者伊族谅之为伊族谅,不仅仅因为他离奇的身世,也因为他与生俱来的阴柔之爱。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与父亲伊叔如此格格不入了。
不知是否因为司季妹已经嫁人生女,圣人发现自己对于司季妹的身体的痴迷,并不像对雯藏的身体的痴迷那般严重。而彼时圣人的年龄更不值得一提。难道说,是由于雯藏是一个“洁净”女子?如果这一因素起决定作用,那么,为什么后来圣人会跟司季妹上了床呢?圣人的后来还跟许许多多的所谓不洁净的女子死去活来,都能证明圣人心目中的女人和“洁净”与否无关。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圣人不喜欢司季妹动辄跟凯菊联系在一起——凯菊的存在,大大降低了司季妹在圣人心目中的分量。所以,当凯菊消失时,司季妹的分量便又迅速恢复了。
圣人是在听到凯菊的声音的时候逃离的。按照司季妹的指点,他成功地避开了凯菊的视线。司季妹说:“族谅,你快走,先躲到别的病房里,等他一进这个病房,你就赶紧走。”清晨,麻雀的声音首先乱了套,叽叽喳喳,在病房外的树枝上、房檐上、瓦楞上雀模雀样儿地飞来飞去,引得护士把病房所有的窗帘都拉开了。这里面的窗帘刚一拉开,外面就传来凯菊的破锣音:“喂喂,医生开门哪!走廊里的门还关着哪,开开门我进去看我老婆!”这一叫,弄得圣人和司季妹都很紧张,护士去开门了,司季妹示意圣人马上藏起来。这当儿,住院病人的家属正忙着帮病人端痰盂,门大多虚掩着,圣人没顾得多想,找了一个最近的,从虚掩的门里钻了进去。
这个房间的窗帘还没有拉开,房间比司季妹住的那间稍大些,有两张床,圣人刚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里面是什么人,他的全部身心都在走廊里,在凯菊身上,支棱着两只耳朵听着凯菊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辨别着凯菊所处的位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边躺着一个光屁股的女人,可能因为房间里面太热,这个女人就卸去了全部的武装,只在肚子上搭了一条窄窄的裤衩,几乎赤条条地仰卧在床上。圣人只是感到自己身后的这个病人身上的某个部位发出一股酸酸的异味,根本没有顾得回头上瞧一眼。圣人判断凯菊已经进了司季妹的病房并且随手关上了门,他立刻像一只老鼠夹子那样从地上弹了起来,冲出门去。而与此同时,那个光着屁股的女人才发现从自己身边跳出来一个人,吓得哇哇尖叫起来。
直到圣人跑出医院的大门,那个女人的尖叫声仿佛还在耳边。圣人搞不懂——光听声音便可知她已不再年轻了,说不定已是人老珠黄,别人见了躲还来不及呢——为何还要娇气得像个小姑娘似的。难道这样抻着嗓子眼儿叫一阵子,就能返老还童了么?
又想,经那个女人这么一叫,自己是不大可能再有机会去跟司季妹道别了,现在只有继续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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