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轮]唐门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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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春三月,唐汝青病重,召唐门众人齐聚,曰:“吾命不久矣,愿诸位善扶吾弟,幸勿负吾所托。”又着夫人雷氏可落发为女僧,言其写经千卷后,则与唐门陌路矣,雷氏佯应之,却无言谈示人。

    七月,唐汝青于烈日下中火毒,危矣。雷氏见救治无望,匿迹于房中自刎之,死前留书曰:“嫂岂可事叔?生为人,死为鬼,终相随之,不弃唐姓。”唐汝青见书痛呼数声,盖叹美玉无暇却长掩之,悔之晚矣云云。遂卒。

    [二]

    唐六如坐在议事厅的门槛上,呆呆地看着门外大理石铺就的广阔场地,那一滴泪早早的流下了腮边。

    温心轻轻来到他的身边,坐下,唐六如却没有动。许久,他却忽然道:“这是我和大哥,最后一次并肩作战的地方。”

    温心点头,她自然知道君别离用计杀萧王孙,白玉楼勾结雷家奸细意欲覆灭唐门的事情,这两件事却又神使鬼差的撞到了一起,结果那一日之内,武林四公子齐聚唐门,一场决战,四大公子死其三,而唐六如在三十招内杀白玉楼,名声大振。

    唐六如缓缓站起来,又看向议事厅大堂,指着正中央的一处地方用尽全力大声喊道:“这里当年就停着我三哥的尸首!他死在君别离之手,大哥亲手杀了君别离,又在除夕之夜一举攻破四海盟为三哥报仇!”温心不知所措的看着唐六如,却不知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唐六如却一拉她的手,跑到大堂中央,看着唐汝青当年坐过的椅子,挺身跪下,然后沉声道:“你也跪下。”

    温心扭一扭身子,自然不愿意陪眼前这不知所谓的人一起胡闹,却被唐六如用眼睛一盯,不由自主的腿一软就跪下了,心里却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怕了他,难道是他的凄厉热切的眼神?

    唐六如直挺挺的跪着,哑着嗓子道:“大哥!你是个英雄,也是最好的大哥,我唐六如这生遇见你是三生有幸!可惜你却不知六弟的心,你死前教思晴出家为尼,又许她写经千遍后自然与唐门再无瓜葛,若非如此,思晴又怎会以死明志?我唐六如自从思晴成了大嫂之后也再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今日在咱们并肩作战的地方给你磕头,只是要告诉你,我唐六如现在身为唐门之主,却定要娶温家的女人为妻,大哥,你在天之灵,若有眷顾,定要看见你六弟的一片诚心!当年你娶思晴却灭了雷家一门,你们两个都这般痛苦,我唐六如不是英雄,我娶了心儿,定会全心对她好,我,我要与温家结盟!你六弟这辈子绝不会让自己遗憾!大哥,我六少违背了你的灭雷吞温的心愿,六少给你磕头了!”说着话,以头撞地,“砰砰”有声。

    温心立刻慌了手脚,拉也拉不起他,不拉又怎忍看着情郎一记一记的叩头出血,只得出声劝解:“六如,如哥你不要这样,人死如灯灭,他可是听不到你说话的……”唐六如却又怎能听得进去?他只知道,自己违背了大哥的心愿,他现在定是在天上怒看着自己。

    左右再没有人了,只有这对渐渐安静下来的男女在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空空的大堂上,也似乎有阵阵旋风掠过,而那只美丽的幻翅灵蝶,也被这风吹的左右支绌。

    [三]

    岭南温家。

    温弘在鹤顶堂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出门了,连家主温伯的丧事都没有露面。据说他是在研究一种奇怪的毒药,那种毒药若是被吃下去,绝没有半点害处,可是却有异香,若是细细一闻就必死无疑。温朗做在外面翻着书,他在给温弘护法。

    温弘已经七个时辰没动静了,温朗不在意,他知道正在炼制毒药的人一定要十分平静,连吃饭什么的都要少动为妙,人和毒物都不能见风,否则就有性命之忧。

    外面的风声很大,似乎是下雨前的先兆,一阵凉凉的风吹进屋内,温朗甚至感觉有点冷。

    终于温弘从一个小小窗口里伸出手来,在里面道:“水。”温朗立刻一跃而起,跑到桌前去取温水,却忽听温弘在里面惊呼一声:“你是谁!”温朗笑道:“什么我是谁?连我都不认识啦?”

    可是他自己的话音未落就感觉不对,因为温弘刚才那句喝问的语气中不但有戒备,似乎还有深深的恐惧在,立刻去看那小窗口,却见温弘的手蓦得从窗口里缩了回去,这时候门外的风却更大了,天色忽然黑了下来。

    温朗试探喊道:“弘哥?弘哥?”却听见小屋里有阵透着不安分的声响,好像有人在里面来回踱着步子,力气却大得出奇。温朗正迷惘间,忽然听见小屋里也发出了旋风的声音,这是绝不该有的。温朗大喝一声,踹门进去。

    那门虽厚,却只是用来挡风的,温朗的身手已自不弱,一脚下去房门便整个倒下,温朗只往里看了一soudu.org眼,立刻以手掩住口鼻,然后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制毒的小屋里,早已没有了人,只有四处飞溅的鲜血,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尸体碎块。

    而同样的事情,三天前在岭南温家已经出现过一次。

    [四]

    三天前,温伯并不是像温弘那样死的,他只不过是刚走进书房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镇纸被人动了,那镇纸是中空的,里面装有温家在各派内奸细的情况,所以温伯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手刚碰到镇纸,却忽然背后忽然一阵冷飕飕的,外面的天色尚早,却像要下雨一样忽然暗了下来。

    温伯没有管那些,急忙拿起镇纸来看,见到里面的东西没有被动过,立刻松了一口气,转身想出门去告诫身边的小厮不准随便进书房,可是他刚转身却又被惊呆了。

    就在他的身后,几乎紧紧贴着他后背站着一个发长三尺,身形高瘦,脸色苍白的黑衣男子,他身上的衣服单薄,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凛凛的冷气,直要冷到人的骨髓里去。

    温伯不禁后退一步,厉声道:“你是谁!谁准你到这里来的!”

    那人微微咧嘴像是要笑,却没有一点声音,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温伯心里有些打颤,也不知是冷,还是被这人看的心虚。

    对视了良久,那人却不说话,温伯回过神来,大声喝道:“来人!把这个家伙给我轰出去!”说完绕过那人向门口走去,心中一直打着鼓,因为以他几十年的修为,竟然看不出那人的深浅,若是出手对敌,想必讨不了好去,才借话壮胆的径直走出去。

    眼看离门口还剩一步之遥,却见门外的小厮还安安静静地背对门口站在那里,竟像丝毫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心里一惊,忽然觉得背后冷风一吹,他就平生第一次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比以往每次照镜子都看得更清楚。

    随后,温伯的头就滚落在了地上。

    [五]

    “闹鬼?!”温心一把把来书扔在地上,指着面前卑躬屈膝的温家送信人嚷道:“你明明是在胡说!我大伯平生都不信邪的,怎会撞鬼!”

    送信人忙分辨道:“小姐息怒!那又不是我说的,是是是朗少爷在信里说的啊,他是亲眼看到的,不但家主,连弘少爷也出事了,当时他在炼药房里,朗少爷给他护法,可是他忽然就死在里面了……”

    温心跺脚道:“炼药房里的人自己死的还少吗?怎么能说是闹鬼?”

    送信人道:“不是……小姐,是这样的,弘少爷的尸身……”

    温心好奇道:“尸身?怎么啦?”

    送信人道:“他他的尸身,竟然碎成了十二块……”

    温心闻言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可是她身旁飞舞的灵蝶,却似也是那样的吃惊,上下翻飞个不停,再没有平日的悠闲。

    这时却听门外有人道:“是哪个疯丫头在这里大呼小叫又跺脚的?踏坏了地你可会赔么?”说着话那人进来,自然是唐门新主唐六如。

    温心不耐烦的挥手叫送信的人滚出去,见他出去,立刻跳到唐六如身前,急切道:“如哥,不好啦!我们家闹鬼,大伯和温弘都已经死了……”唐六如笑道:“我早听见了,不过朗朗乾坤的怎会闹鬼?横竖这阵子没事,我和你一起走一趟吧?”说着话看温心的脸色,自然早知道温心也是这样想。温心双手抱着他胳膊,正待要撒娇,忽听外面有人喊道:“请问六少爷在吗?翠峰山来的急报!”温心只好撒手放唐六如出去接信。

    唐六如出去片刻便回来,脸上却变了个颜色,向温心道:“心儿,你若想回去我只好派人送你了,眼下撼天寨有异动,连结贺飞要夺取四海盟旧地,当初大哥除夕夜攻四海盟,唯独被这个人给跑了,现在却出来添乱。”说着话,见温心嘟着小嘴不高兴,忙又道:“或者咱们一起去,待处理了那里的事情,再转道到岭南去?”见温心面色转喜,才放下心来,叫人收拾停当,留唐五月和唐三丝管事,叫上左超带了几个人,倍道兼程赶往翠峰山去。

    翠峰山脚下有小酒舍名叫太白楼,唐六如一行不一日便到了这里。唐六如远远看见招牌,不禁笑道:“这楼的名字取的真好,好像是个卖酒的地方就能和李太白扯上关系……”从人赶上来低声道:“六少爷,这里的老板叫程秋,是撼天寨的人,这里便是撼天寨的前哨,我们还要不要进去?”

    唐六如笑容没变,道:“自然进去,不然上哪去买酒喝?”说完大笑着一马当先驰向太白楼。

    可是走到跟前,唐六如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浑身冷冷的,十分不自在,心道:“这感觉很熟悉?就像以前到过这里一样。”却想不起什么地方和这里相似。正想着,忽然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唐六如是使毒的大行家怎会不在意,连忙向后跃出三丈,挡着后面跟来的人,道:“这里有异香奇毒,大家小心屏住呼吸!”说着话拿出瓶药水在鼻前闻了数次。

    左超跟得近,依稀闻见一点,也急忙后退道:“好奇怪,这像是岭南温家正在炼制的一种末药,难道已经做出来了?”温心听了,却想不明白。

    唐六如道:“不行,我要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末药可以毒到门外两丈处!”说完不理众人劝解,闭气冲进太白楼,却见里面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尸首,大厅正中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是一小堆白色的末药,想必就是这东西发出香气引人闻吸,桌前趴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看形状他死前神智还在,拼命想爬过去,却不能抵受剧毒死在路上。这个人唐六如认识,正是太白楼的掌柜程秋。

    唐六如不敢停留过久,又飞跑出来大声喘气,这时却见左超身便多了个人,便问,左超回道:“是我门中在这里的暗线,亏他懂得一些毒理才从翠峰山上下来。”又向那人道:“小飞,你自己说。”

    小飞惊的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参参见六少爷,我本是混混混在翠峰山上做后三堂掌灯的,今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听说朗逸平和慕夕颜夫妻两人一起死死在床上,便跟着去看,寨子里的牧小彤走在最前面,快走到寨主屋子的时候她忽然啊开口说‘好香’,我本来正远远地偷看她,忽然见她说这句的时候脸色一白,就感觉不对,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倒下了,随着去的人中毒死了一大片,我心说这是什么厉害玩意啊?忽然感觉到有阵风凉凉地吹过来,我怕把毒吹到我身上就转身向山下跑,跑着跑着,出二寨门的时候看见牧仁站在那里,头却在脚下滚着,我更害怕了,又不敢大口呼吸,就在快要出寨门的时候看见罗子昂也死了,尸体还被人砍成十几块堆着……”

    唐六如喝道:“不要说了!”随即转向左超道:“这位兄弟干得好,回去给他派个好差。现在撼天寨的高手俱都死了,眼下不会有什么大动静,你立刻派人追杀贺飞,然后着人接收撼天寨的生意。我要和心儿立刻到岭南温家去看个究竟!”说完带着温心上马就走。

    小飞本来害怕至极,却听停留如说他干得好,要派他美差,心里一高兴就不那么害怕了,脸色也逐渐回复过来,见唐六如走远来便回头去看左超,却见左超也在看着他,看了半晌,左超冷冷道:“小飞,你真是干得不错,现在你可愿意带我再去上山走一趟?”

    唐小飞一听,立刻蹲在地上呕吐起来,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左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若这样,你们都留在这里,我自己上山去转眼就回。”说完下马徒步上山,心里却在想着:“有的人被砍成十几段,有的人头都掉了身子还立着?不但温家有这样的事,撼天寨竟也有了这样的事情,其中还有温家炼制的毒药。这两件事大有关系!这样的死法,似乎只在大少爷的手下出现过。”

    左超并没有记错,唐汝青平生极少和人动手,可是左超却都还清晰的记得,唐汝青当年诛杀齐无乐和司马长风的时候,便是用一柄反手夺过来的剑把齐无乐的脑袋砍了下来,而齐无乐的尸身还在地上直立。至于司马长风的惨状,左超实在不愿意再回头去想,反正前面也应该有同样的一堆尸体在等着他。

    [六]

    温润的房间里,有一张萧红叶的画像,这是她十七岁那年从温心手里抢过来的。本来每一天晚上她都要看看那张画像,可是现在她早已不看了。

    “唐六如,总有一天我定要你死掉!”温润在心里这里喊道。她正坐在窗前梳头,她每天都要梳很长时间。

    “派去青山小楼的人上路了没有?”温润忽然大声向房外丫鬟问道。

    “回三小姐,已经走了。”

    温润再不说话了,只是在心里来来回回地想,萧红叶父子都是死在君别离的手下,君别离又不是唐汝青的对手,现在唐汝青已经死了,剩下的唐六如也似乎很厉害,当时杀了白玉楼的也是他,现在江湖上的年少俊彦,唐六如已经排在第一了。

    “该死的唐六如!你竟然和温心这小贱人勾搭上了!”温润狠狠的一梳,不小心梳下一撮头发来,心疼了老半天。现在温柏翘执掌温家,他是深恨唐门的,正好遇见温润这个极恨唐六如的堂妹,每次和他见面都要说到此处,温柏翘衡量了良久,终于派人去青山小楼买刺客杀唐六如。

    想到这里,温润不禁甜甜地笑了。

    可是忽然她又止住了笑容,因为窗户外面,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身材高瘦、发长三尺,面目苍白,衣裳单薄的人,正在窗外冷冷地看着她。

    温润怔怔地看了好久,忽然回过神来,大声惊叫起来,可是就叫了半声,却忽然连她自己都听不到叫喊的声音了。

    那人又看了她好久,转身离去。

    门外的丫鬟听见响动,忙进来看时,却见温润双手捂着太阳穴呆坐在窗前,她是那么用力,手指都苍白。

    她眼珠凸起,已经失去了光彩,而她的太阳穴,也已经被她自己的双手按得深深陷下。

    丫鬟也惊呼一声,随即晕倒在地。

    是日,又一个温家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去。

    [七]

    温玄早早的就起床,他知道今天他的妹妹温心就会和未来的妹夫唐六如一起到家。他要精心的准备一下。

    安排宴席、安排前去迎接的人……这些事情家主温柏翘全都嗤之以鼻,自然都是温玄自己一手包办。温柏翘看在眼里,对温朗冷冷道:“你看你这个哥哥多么热情好客,他连家里的丧事都抛在了脑后,忘记了他的伯父、堂兄和堂妹只过世了几天而已。”温朗只好笑笑,也说不出什么。

    唐六如还有二三十里的路程,温玄早已跑得汗流浃背了,现在收拾停当,他想回房去坐坐,歇息一下。他的房间是全温家最精巧别致,连温小小当年的闺房都比不上他的。

    天气似乎有些阴凉,至少温玄进房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过他太热,只希望越凉快越好。

    他坐定了,叫小厮出去给他烧壶热茶来,然后眯着眼睛轻轻哼着小曲。他这样生活已经很多年了,可是不久的将来就会更好。

    忽然一阵冷风掠过,温玄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衫的女子,她戴着淡紫色的面纱,却丝毫遮不住她的国色天香。

    温玄心里一动,不禁叫道:“小小?”然后立刻想起,温小小早就死在万丈高崖之下,眼前这个女子怎会是她,忙喝问道:“你是谁!”

    紫衣女子并没有回答,却闪电般的擎出一只发簪来,没等温玄反应过来就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温玄心中惊怖,却不敢妄动,因为那女子正看着他的双肩,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发簪就会穿透他的喉咙。

    那女子沉声道:“你是温玄?”

    温玄忙答道:“是是,你有什么事么?”

    紫衣女子道:“去年腊月十一,是不是你秘密见到了唐门的唐五月?”

    温玄大惊,想不透这件事情极其机密,怎也会败露。

    紫衣女子手上用力道:“快回答!”

    温玄无奈道:“不是……”

    紫衣女子道:“好!你也知道这不是件好事,看来叛徒的心里,多少也会有一点良心在的……”

    温玄大惊,听紫衣女子说话的声音,她已经动了杀机,自己怎能这样坐以待毙?他身子一闪,想脱出紫衣女子发簪的范围,却没想到紫衣女子身手高明之极,又似对温家的武功了解颇深,竟然一个旋身挡住了他的去路,发簪又笔直地刺向他的咽喉。

    温玄再没有躲避的余力,只好向后疾退,哪知紫衣女子发簪却忽然脱手,用的是温家的暗器手法,“噗”的一声刺入他的咽喉。

    温玄不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慢慢倒下。

    紫衣女子再看他一眼,伸手取回发簪飞身离去。

    过了不多时,一声小厮的惊叫在房内响起:“啊!啊!!!玄少爷被杀啦——”

    喊叫声立刻在温家后宅传开了。

    [八]

    唐六如看着远方的温家那广阔的一片院落,这样的规模丝毫不比唐家堡差。

    温心骑马走在前面,笑道:“我们温家,比起你们唐门如何啊?”唐六如笑道:“百年温家,名副其实。”温心笑地更开心了。

    这时前来迎接的温家人众已经到了,双方寒暄着进去。唐六如却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他并不知道一个时辰前温家才刚死了人,还以为温家的人余哀未尽,自然也不敢高声语了。

    进了主宅院落,去见温家最后的两名嫡系子孙温柏翘和温朗一起迎上来,唐六如从没见过温朗这位未来妻兄,便上前拉手致意,只见温朗的眼圈红红的,便安慰道:“朗兄不必太多悲伤,要知死者长在,只要我们自己还过好,伯父也尽会安心!”

    温朗嗓子沙哑,道:“贵客到来,本不该这样失礼,可是我的大哥,却是在一个时辰刚刚……”这话不出,唐六如是感到十分意外,温心自然而然得立刻大声惊叫起来,花容失色。她本来看不起这个哥哥,可是闻听到死讯,又怎能不惊。

    温柏翘本是和唐六如打过招呼后就冷眼旁观,现在见堂弟说了出来,便面色阴沉地道:“既然妹妹刚刚回来,不妨和唐兄一起,再见老玄最后一面。”温心整个身子都软了,温朗扶着她,温柏翘挥退欲跟随的家人叫他们都去准备丧事,四人一起向停放温玄尸身的祠堂走去。

    祠堂在西方极深的地方,一路上唐六如只是低声安慰温心和温朗,却没在意走了多远的路,忽然前面有条长长的巷子,温柏翘走到这里道:“前面就是我温家祠堂,唐兄留神脚下。”唐六如见巷子里的砖路确实有些不大平坦,也没放在心上,跟在温朗和温心后面走了过去。

    巷子快走到尽头的时候,温朗兄妹走到一处向右拐弯进去,唐六如也举步转身,可是刚刚刚看见祠堂的样子,忽然感觉自己左方有异动,忙用眼角余光一扫,却见刚才未走完的后半截巷子里轻轻飘来一条淡紫色的人影,心中一惊,忙侧身反手去拉身后的温柏翘。

    温柏翘本是要配合青山小楼的刺客的,可是看见那条淡紫色的人影飘来,心中大震,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直到被唐六如一把抓做脉门推向刺客的剑时才恍然回过神来,而刺客的剑已经到了胸膛。温柏翘本来应该用右手取短刀挡剑,可是右手脉门却被唐六如捏住动弹不得。

    那紫衣女子本来不需避让温柏翘,照刺客的法子,把唐六如身边的人杀尽再对付唐六如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她却身法一变,剑锋擦过温柏翘的脑袋再刺唐六如。唐六如看这阵势早就明白到底,知道这刺客是温柏翘找来的,心中大恨,手上自然用力,还是把温柏翘往那女子的剑上凑。

    这时温心二人早听见声音回转来,见刺客攻向温柏翘和唐六如,温朗抬手一枚温家透骨钉打过去,紫衣女子以剑轻撞,把钉击飞出去,口中冷冷道:“温朗,这么多年了,你可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温朗被她说的一呆,随即会意到是刺客以言语分散他的注意力,出手又是四枚,温心早已飞身上去,一把毒砂撒向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丝毫不理温心,提气跃起躲过毒砂从上向下一剑斜刺唐六如,唐六如在心里把她祖宗都骂遍了,见剑又到,又是拉起温柏翘往上挡,紫衣女子翻身绕过,脚刚沾地,一柄软剑早到了她的面前,原来唐六如左手抓着温柏翘,右手还有余力拔剑进袭,紫衣女子勉力接下一剑,随即回剑向唐六如左手削去,唐六如软剑一折划向紫衣女子面门,一面又拉着温柏翘的手迎向紫衣女子的剑,嘴里喝道:“点绛唇!看毒砂!”原来他早已认出这女子就是青山小楼的刺客点绛唇。

    点绛唇的剑闪电般的缩回再刺,这时温柏翘拼命挣扎,竟然趁唐六如分心时挣开一线,随即全力脱出唐六如掌握,温柏翘哈哈一笑,一掌向唐六如击去,唐六如正慌忙避开点绛唇的剑,却被温柏翘一掌击中右肩,大步退了两三步,口中迸出鲜血,惊呆了刚刚刚上来的温心和温朗。

    温柏翘一击得手,笑道:“唐六如,任你是天上的神仙,今日也要死在此地!”

    温心跑上前去扶着唐六如,大声冲温柏翘嚷道:“大哥!你怎会这样!你打你身后个人才对!”

    温柏翘笑道:“心儿滚开!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温心气得跺脚,却被唐六如推开。唐六如擦了嘴角的血,轻笑道:“温柏翘,今日就在此地,我唐六如与你们俩一决胜负!”

    温柏翘狂笑道:“唐六如,你真够笨的,和我们俩?你该知道,你要面对是我温家上下几百人才对!温朗,你还不明白么?快给我上!”温朗呆呆站着,却没有动。

    温柏翘脸色转怒,正要发作,忽听身后的点绛唇淡淡道:“唐六如,我本是个杀手,你和温家的恩怨我都不管,今日只要你授首此地。”话没说完,忽然发现身后有异,再看唐六如也忽然目瞪口呆,忙回身看去,立刻失声叫道:“唐汝青!”唐六如也失声叫道:“大哥!”

    站在点绛唇身后的,是一条飘飘忽忽的身影,却也可以看出他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发长三尺,不是唐汝青还能是谁?

    温柏翘也身子一震,却毫不迟疑绕过点绛唇,和唐汝青面对面站着,点绛唇欲言又止。

    去见唐汝青微微张嘴,桀桀地笑着,和平日的唐汝青绝不一样。

    点绛唇轻轻地向呻吟般地念道:“唐汝青……”忽然大叫道:“我要杀了你!”飞身从温柏翘身后出去,取剑直刺唐汝青,温柏翘见点绛唇前去,也一抖袖子,七八枚暗器飞向唐汝青。

    唐六如怒道:“谁敢冒犯我大哥!拿命来!”软剑一抖从背后刺向温柏翘,可是还没沾到温柏翘的衣服,他就惊地停了下来。

    温柏翘的暗器,齐齐地穿过唐汝青身体飞了过去,飞到了老远的地方,力竭落地,唐汝青身形如鬼魅般擦过点绛唇,手一挥,温柏翘的人头竟像石刻砖雕的一样从颈上滚了下来。

    唐六如浑身出了一身冷汗,他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哥,到底是谁,或者,到底是什么。

    唐汝青仍是桀桀地笑着,转身面对点绛唇。

    点绛唇的脸都白了,浑身颤抖地看着唐汝青。眼前这个衣服单薄,没穿白虎皮裘的唐汝青,比从前那个偎着火炉、连声咳嗽的唐汝青,厉害了何止十倍百倍?

    点_4460.htm绛唇忽然用力把长剑掷在地上,大声道:“唐汝青!我不管你现在如何,也依旧恨你入骨!我温小小能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我……”她再也说不下去,却忽然一把把蒙脸的面纱扯下来,她面上竟然纵横着三道可怖的伤疤,伤疤下面,依稀就是温小小当年的国色天香。

    唐汝青看看点绛唇,又回身看看唐六如,再看点绛唇,还是桀桀地笑着。点绛唇动也没动地看着他,忽然她看见唐汝青手一挥,他手中似乎有一道青色的剑芒闪过,可是掠过点绛唇面前时,却又忽然消失了。

    点绛唇没感觉有什么一样,可是她却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信念,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轻轻抽泣着。

    唐汝青却再不管她,转身看向温心。

    唐六如本来远远地看着唐汝青,却没有上前,现在见唐汝青看温心,心有所感,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他普通一声跪在上地,把头重重地撞在地上,叫道:“大哥!”便没有说别的话。

    唐汝青在温心颤抖的目光中走近唐六如,缓缓伸手在他肩头拂过,在唐六如感觉,却像是忽然一凉,又像是一道轻风吹过。

    唐六如惊异的抬起头来,看着和唐汝青,唐汝青仍是微微地笑着,却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

    忽得一阵清风吹过,唐汝青的身影霎那间便再也没有了。

    [九]

    在唐六如的记忆里,那次在温家出现的唐汝青其实并不知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可是他知道,大哥就算去死去,也还是关心着他的,他执掌唐门和温家,不管再累再难,也都不会忘记那天似轻风般的一拂,他从中学会他一辈子都学不到的东西。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敢提一个字。后来渐渐地有人敢谈论了,当年熟知此事的人却都已老去,唐汝青到底是人是鬼,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唐门和温家后来结盟,温朗死后更是成为一家,唐汝青的那次再现,也逐渐成为了一桩谁也解不开的公案,在唐门的传记里,每每都提到,可是却谁也说不清楚。

    [完]唐汝青贴杀温润,对唐汝青使用计谋补血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