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时间是宝贵的。这一点,对于红翼来说是不可理解的。他去问主人。主人说,每个人得到的时间都是少且有限的,不会再增加,用完了,就没有了;没有了,生命也就结束了。所以,一个人全部的时间,就可以叫做“一生”。
广场的时钟悠悠地敲响――哦,中午了,该回去了。
红翼从街边的长椅上站起身,准备回家,可刚一转身,却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噢,对不起!你没……”他连忙扶住被撞得踉跄的人,却在对方抬起头的下一刻,惊讶得忘了下半句话:这是什么样的眼睛啊!湛绿的,澄清的,宁静的,像一池荡漾的湖水,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融化在其中。他从来没见过哪个人有这般的眸子……哪个人……咦?他不是人类!
突然冒出这样结论,红翼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是说不出为什么的问题,反正他就是知道。
然而,对方的表情却比他更为吃惊。
“啊……不是真的吧?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天哪,真奇妙!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惊异又似熟识的语调,一时让红翼不知该如何反应。是以前认识的吗?不,他确信自己不会忘掉这样一双眼睛。不过他也确信自己算不上什么人物,不会值得让一个陌生人如此惊讶。
“我、我们以前见过的吗?”他小心地印证着,如果见过却不记得人家,是件很失礼的事。
“不,没有见过。”对面的人婉然一笑,“不过,炎守一族如此特别,见到任何一个都是件荣幸的事,不是吗?”
“什么?什么炎守……”
“嗯?”
两人相对而望,脸上都布满了诧异的困惑。忽然间,红翼感到体内涌出一种莫名悸动,强烈地鼓惑着,让他躁动不安。
“你刚才说……我是什么?”
“炎守族的,你不是吗?”绿色的眼睛仔细审视着自己的判断,“我以为我没弄错。”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红翼茫然地摇摇头,在对方投来的怜悯目光下,他忽觉有些自卑,“你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不过……”越过红翼的肩膀,可以看到广场时钟的指针在有力地跳动,“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办。明天,如果还有时间剩下,我明天会来这里找你。”
红翼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双绿眼睛就消失在了人群中,如同一阵风,吹过,杳无踪迹,让他不禁有些怀疑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梦。
红翼从来不清楚自己的来历。被第一个主人捡到,便有了“红翼”的生活,而全部记忆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在此之前的一切,他一无所知。他只晓得自己不是人类,可却没有过“寻找同类”这样的打算。原因很简单,在遇到无良女巫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狐狸;而遇到无良女巫后,他也已经习惯当狐狸了。
知道以前又怎样?对他而言,那无关紧要,因为这么多年都平静过去了,始终没有一件“以前的事”来打扰过他。是另一个物种又怎样?他是被圈养的生物,或许是不同一般的,但终究还得屈从于“主人”这一人物。被命令不思考,习惯于不思考,顺从于不思考,顺从与麻木有时仅仅是一线之隔。
然而此时,他却突然想知道自己是谁,这个愿望是如此的强烈。
为什么?他想,也许可以归究于那双眼睛。
“主人,我是什么?”回到家中,他再一次询问。
“比狐狸更值钱的东西。”女巫仍旧头也不抬地回答。
于是,红翼决定明天去赴约。
很凑巧的,主人要在第二天外出。所以在确定主人走后,红翼难得地不听话起来,扔下旧杂店,一早就跑了出去。
在期待着什么吗?也许是有的。
即使在上班的高峰期,也同样找得到安静的街道。红翼喜欢选择这样的路线,那会让他的脚步轻快起来。脚下的小街跟平常一样,不过今天却显得不太安静,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嚷,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滚开!你这害人精!”
他向旁边的小巷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畏缩在墙角,而她对面则是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手里还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宰了你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男人恶狠狠地迸出一句话,随即便挥刀向少女乱砍去。少女惊声尖叫着,一边慌张地躲闪,一边跌跌撞撞地逃出小巷,在巷口跟红翼撞了个正着。
男人追上来,却看到满脸惊愕的红翼站在那里。似乎他也没料到此时会撞见旁人,于是猛然收住了脚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不甘心地狠啐了一口,转身逃走了。
红翼缓过神来,有些惶然地考虑要不要追上去。不是他不够勇敢,实在是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制服暴徒的能耐。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哦!应该是――
“报、报警吧!”他转过头,用不太确定的口气向少女征询着,而对方却虚弱而坚决地摇了摇头,还像生怕他有所行动似的,死死攥住他的衣襟。红翼还想再坚持,但在下一眼扫到那条鲜血淋漓的手臂时,便立时截住了话头,“呃……我看还是先去医院吧。”
乘车去医院的路上,女孩儿一直保持着安静,红翼也没有勉强她说什么,他想,她可能被吓到了。虽然做了简单的止血措施,女孩儿的脸仍是苍白得发青,两只眼睛大大地圆睁着,始终像凝视着空气中的某一处。不过,红翼却说不上那眼睛是因为惊惧所致,还是原本就是那样的。
红翼从来没到医院看过病,好在医院大厅的墙壁上挂着“就医指南”。
“那不是我的名字。”从诊室出来,女孩儿突然说道,眼睛盯着红翼手中的挂号本,那上面写“洪义”两个字。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讲话,红翼多少吓了一跳。
“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而且,一开始我以为在问我的名字……”
“可那也不是你的名字吧?”和她讲话时一样意外,少女静静地笑了,苍白的,却很耀眼,一时让红翼觉得有些眩目。
“那是护士写的,起码叫起来是一样的。”他喘了口气,轻声辩解着。
“‘红翼’,是么?”少女微笑着站起身,向医院的出口走去,“我叫小某,记住吧。”
“小某?”红翼愣了一下,又急忙拦住她,“你的手没事了吗?要不要再去检查检查?”
女孩儿晃了晃包扎好的手臂,以示没有问题。
红翼还想再说什么,可这时医院的入口处出现了小小的骚动,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几个紧张的医护人员推着一部担架从他们身旁急行而过,担架上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子。
“这个又是怎么了?”稍后走过来的一名护士随口向一旁的同事询问。
“失恋,吞安眠药自杀。”另一个护士十分简练地做了答覆,脸上满是不耐烦,“真不知道这些女孩儿怎么想的?……”
两个护士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小某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这种人,死了最好!”一句恶狠狠的话从小某的牙缝中迸出来,红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实在无法将这句话与刚才那个苍白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小某有些愤怒地昴起头,大大的眼睛直视着红翼:“不是吗?拥有生命却不知道珍惜,而那些没有的人……没有的人……!好的东西应该给会珍惜它的人,是不是?”
红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同样也不懂得生命的宝贵所在。他确实不懂。
“可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轻轻地说,“他们自己的生命,他们有权自己支配。”
“不!”小某尖刻地叫了一声,难以容忍般地瞪着红翼,“他们不想要了,那就不再是他们的了!”
“我想他们不是不想要了,只是因为……因为……”
“他们的理由是‘绝望’。”小某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可那只是借口,他们只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人活得越久,就越知道活着的乐趣,如果得不到乐趣,他们就会这样做给你看。”
这时,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孩子从他们身边跑过,他们之间的说话暂停下来。
“可怜又幸运的东西,他很快就会死了。”小某向那小小的背影投去怜悯又蔑视的目光,“但他不会有多少恐惧――他还不清楚生存的各种快乐,一旦他活得久了……知道么,那些人并不值得同情,所谓的‘绝望’……如果你在那种时候问他们愿不愿意用生命换他们想要的,他们肯定会答应,可一旦他们得到了想要的……”小某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泛起一片阴霾,“就会像那个男人一样……”
红翼越来越搞不清楚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了,她说话的口气,让他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正常?”小某突然发问,然后不等红翼回答又接说,“不,别想的太糟糕,我不是坏人,更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你帮我了,我也会答应你一件事,这个承诺是给你的,漂亮的东西。”
一枚闪着银色光芒的徽章别在了红翼的前襟上,虽然他从没见徽章上的奇怪图案,但也知道这是什么。
“你是一个女巫?”
看着红翼惊讶的表情,小某又笑了,仍是很耀眼,但这次红翼却觉得有些刺目。
“我不像一个女巫?”
“可是……”红翼的视线移向那条手臂,他不记得主人受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没什么好奇怪的,女巫也是人类,同样会受伤,也同样需要生命。”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小某很随便地说明着,“不过既然经常跟女巫在一起,有麻烦时,你不应该想到要叫警察。”
红翼的眼中再一次闪出惊讶。
“一看那名字我就猜到你是谁了!无良女巫的漂亮东西。”小某咯咯地笑着,脚步轻快地向出口走去,走到一半,又转回身,大声说,“最好别告诉那巫婆你见过我!”
小某很快就消失医院的大门外,红翼则愣在那里半天才突然想起今天出门的目的――天哪,不会错过吧!
匆匆忙忙地赶到广场,当看到那双带着笑意的绿眼睛时,红翼大大地松了口气。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用道歉。”绿眼睛的主人笑着说,“反正又没约好具体时间。我的时间很富裕,有一整天可以等待呢。”
他们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一切安顿就绪,四目相对时,红翼却忽然不知道下面该如何开口了。见面是为了要询问,可是要问什么?从何问起?他还真是感到茫然。
“呃,那个……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他红着脸,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
“这个……”对方低下眼,沉吟着,像是在思考一个复杂的问题,几秒后,他重新抬起目光,微笑如故,“阿滋里,叫我阿滋里就好了。”
“哦,阿滋里。我叫红翼。”红翼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昨天……昨天你说你能告诉我一些事情,是吗?”
“是的。你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红翼不太自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咱们是……是一样的吗?”
阿滋里的表情有些惊讶。
“如果你是指生存的世界,那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的世界?那是什么?”
阿滋里停顿了一下,思索着该怎么解释:“人类有人类的世界,精灵有精灵的世界,我们有我们的世界,简单来说,就是这样。那里是妖兽生存的地方。”
“妖兽?”红翼皱了皱眉,想起了主人书架上那些又旧又厚的书,“妖兽不是很早以前就都灭绝了吗?”
“不,没有。只是封闭起来而已。”阿滋里摆了摆手,“很早以前,妖兽和人类曾共同合作,但人类总是违背诺言,最后妖兽们在极度失望之下封闭了自己的世界,不再与人类交往了。”
“可是你现在在这里!”
“私下里零星的往来还是有的,而且还有炎守一族存在……”
“我的种族?”听到这个词时,红翼不觉有些兴奋,抢了一句。
“那并不是个种族。”阿滋里宽容地笑了笑,“那只是一个代称。要知道,任何一个决定都不会得到所有人的赞同。封闭世界时,有一部分妖兽极力反对中止与人类的合作,说应该对人类报有希望,于是就有了激烈且长时间的争论,而争论到最后的结果是:他们赢得了权利。他们被允许在限定条件下,可以派遣少量与人类合作的对象,不过这个数量是极少的。这些亲近人类的妖兽通常都被称做‘炎守’。但是,炎守一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多年前就停止了派遣行动,并招回了所有在人类世界的妖兽,所以当我看到你时才会那么惊讶。”
听到这里,红翼更加茫然了。
“那为什么我……?”
“恐怕我无法为你解答。”阿滋里带着歉意地摇摇头,“实际上,我也不是真正的知道这些事,那是我的祖先留给我的记忆,我只是复述给你罢了。如果要我来说的话,我想,也许……你并不是我们的一员,你的样子不太对……”
忽然地,阿滋里停止了说话,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从他头脑中抽走了注意力,目光也随之停顿下来。
“怎么了?”红翼发觉了他的不对头,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滋里眨了眨眼睛,光彩又重新回到他眼中。
“有死亡的气息。”他皱起了眉,抬手向路口指去,“从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前面的路口只有一个男人在等交通灯。
“他还活着吧?”红翼怀疑地望了望,怎么看那男人也不像个死人。
“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只是他的意识里有这种强烈的气息,对生命的厌恶。”阿滋里略微思索了一下,想找出一个比较恰当的解释,“准备结束生命――我想,应该是这样一种说法。”
“你是说自杀?”红翼倒吸了一口气,立时紧张起来,“你能肯定吗?那必须赶快阻止他!”
可是,阿滋里却没有动。
“为什么?”他说,脸上挂着明显的不解,“是否继续生命,应该由他自己来决定吧?”
对于这个问题,红翼一时难以回答,他模糊记起今天早些时候,自己仿佛也说过类似的话。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人们有时候会犯糊涂。”他轻_4460.htm轻晃了晃头,吐字因语速过快而显得有些含糊,“感到绝望就想到死,但那只是一时看不到希望。希望虽小却总是有的,活着就有一切可能出现,但是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他向前面的路口跑去。他要在那男人有所行动之前拦下所有糟糕的可能,面对一条公路,这种可能性只是一抬脚的问题。
“等一下!”
男人被猛地一拽,不由吓了一跳,惊诧地转过头。
“不、不要想不开,自杀并不是件好事。”红翼喘着气,结结巴巴地说着。
男人紧皱起眉,戒备地瞪着红翼,神色间是掩盖不住的讶异。
“鬼扯什么……”他含混地咕哝了一句,别过脸去。
“他在劝你不要自杀。”阿滋里从后面跟上来,不急不缓地说道,“请别做这种举动,好吗?”
男人看看阿滋里,又瞅瞅红翼,脸上的疑色更加浓重了。他向一旁退开两步,无谓地想躲开什么东西。
“神经病!”他扬起脸,骂了一句。这一句倒是很清晰,清晰得跟他那邋遢外表极不相称。红翼这时才注意到,他其实soudu.org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顶多也不会超过25岁。染成栗子色的长发有些油腻,一绺绺地贴在前额及瘦削的面颊上,暗淡的眼神,凹陷的眼框,再加上黑T恤和破烂的牛仔裤,他的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沉沉的气息。
“我想我没有弄错,想要死亡的意识那么强。”阿滋里平平淡淡地说着,听上去没什么劝慰人的味道,“可以放弃这个念头吗?我想那对你是有好处的,死亡并不是件快乐的事情……”
“干你屁事!”年轻人突然大吼了一声,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活着就好吗?我就是想自杀,你管得着么!靠!没钱没权没背景,根本就别想出头!……录那么多歌有什么用?好不好听又谁在乎?他们根本连听都不肯听……女人全是嫌贫爱富的烂货……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一旦有了个缺口,便爆发似的喷涌出来。面对两个陌生人,男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声音越来越模糊,话语也越来越不连贯,与其说是在对他们讲话,不如说是一个神经质的人在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语。
“你确定不再需要生命了吗?”与红翼不同,阿滋里平静无波,静静地等男人发泄够了之后,他这样问。
“对!”
“如果我能给你想要的呢?你愿不愿意用生命换?”
男人停下来,狐疑地眯起眼睛。
“你看,你没什么损失。反正你也不想活着了,与其悲哀地死去,不如在此之前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且我还会留一些时间给你享受这一切。”
男人打量了他半天,才撇开嘴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并不相信。
“既然我能知道你要自杀,自然也有这个能力!”阿滋里的声音一下子威严起来,他快速从从脖子上扯出一个细链,将链子末端的东西抵在男人的额头上。这一切在短瞬间完成,男人根本来不及躲开,只能惊疑地瞪着阿滋里。
“说吧,你的名字。”他紧紧地盯着男人。
“石、石康……”顿了顿,男人呆呆地吐出两个字,似乎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了,但红翼却觉得真正的原因是那双绿眼睛,带着魔力、使人迷惑的绿眼睛。
“以此名义,契约成立。”阿滋里一板一眼地吐着字,然后轻轻放开男人,“回去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叫做石康的男人瞪着眼睛,样子就像是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他似乎还是没有减轻疑问,但却再没说一个字,转过身,渐渐远去了。
“原来你还会施魔法!”半天没吭声的红翼不由惊叹道,对于此类技术,他可是一点儿也不会。
闻言,阿滋里一愣,然后轻快地笑了起来。
“不,我不会。只是装模做样罢了。”他愉快地说,低下头,用手指蹭着刚才的道具,那是一块铁灰色的椭圆形扁石,上面用更深的颜色绘满了复杂的图案。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契约的内容怎么办?”红翼有些着急,无法兑现的契约是不会改变任何事的。
“我们对此都无能为力,这是最好的办法,起码短时间内他不会再考虑自杀了。”
“可那只是暂时的,只能拖延一段时间!以后怎么办?”
阿滋里眨了眨眼睛。
“人活着就会有希望。”他微笑着说,“这是你说的。他现在还活着,转机可能很快就出现了。”
红翼望了他半晌,忽然,不禁也笑了。
对于时间和生命的概念,红翼还是感到很模糊,他想,阿滋里也是这样。
为什么你后来改了主意,去帮那个男人?――他问阿滋里。
因为你不想他死。虽然我不太懂,但你这样说了,我想那应该是很重要的。――阿滋里这样回答。
很重要么?明明就对时间和生命没有概念,为什么还会觉得重要?红翼自己也感到迷茫。也许,以后会知道答案吧。
充当着向导,红翼带阿滋里在这座城市里逛了一整天。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个人也累了,于是,便倚着街边的一张长椅坐下来。
“真是有趣!”阿滋里感叹着,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也不坏。”
“那边是什么样子呢?”红翼轻声问。
阿滋里长长地吐了口,眼睛望着远方,像是在凝视那个世界:“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真想看看。”红翼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怎么才能去那里?”
“找到路就可以了。”阿滋里转过头,调皮地眨着眼睛,“不过你找不到,它们都是关着的。如果不是来这边运送重要的东西,我也找不到。”
“重要的东西?”红翼的注意力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是什么?……哦,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
阿滋里笑笑。
“他们让你来运送重要的东西,那你一定是很受器重的人。重要的事情都是由重要的人来做的。”红翼认真地说。
有什么东西在阿滋里的眼中闪了一下,随后又消失了。他没有应声,仍是微微笑了笑,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夜空。
没入黑暗中的世界,不由自主地静下来,长椅上的两人都静默着,此时可以听到头顶那轻微而繁杂的“啪啪”声。阿滋里仰起面孔,眼中满是柔和的绿。
“啊……真漂亮!”他轻轻赞叹着。红翼闻言也抬起头,那映入眼中的景象,使他不由也微笑起来。
街边路灯的灯光下,无数飞虫上下翻舞着,翅膀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啪啪”的声响。那灯光是明亮的,却又是模糊的,透过飞虫的翼翅,散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柔和,让人不由产生了错觉,感觉自己仿佛正置身于一片温暖的雪下。
“很美……”红翼喃喃着,他的赞叹中夹杂着一丝伤感,“可惜它们只有一天的寿命。”
“但它们很快乐。”阿滋里轻松地说,“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对于它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它们做了所有自己想做的事。短暂的一生,却非常快乐。”
他张开手指,高高地举起来,从手指的空隙中看着天空、灯光、飞虫。
“我也很快乐。”
这个时刻,时间仿佛在某一个凹处凝滞下来,将影像投进红翼的脑中。有些东西让他迷惑,是阿滋里刚才的话,还是那双绿眼睛?他也无法辨清。这一天,让他无法说清的事情太多了。
“明天……可以再陪我吗?”阿滋里问道,口气里有一点犹豫,还有更多的期待。
“我不知道……恐怕不行。”红翼沉吟着,顾虑重重地皱着眉,“主人明天就回来了。我想,也许她不会放我出来的。她不喜欢我到处乱跑。”
“主人?”阿滋里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你怎么会有主人?是人类么?”
红翼惶惑不解地望着他。
“你不可能有主人!”
“可她确实是我主人啊……”
“妖兽没有主人!”阿滋里生硬地打断他的话,语调虽没有多大变化,但里面却多了不容置疑的成分,“他们是有尊严的,不是任何人的仆役。从开始到最后,即使是现在,妖兽和人类之间只是合作关系,人类无权奴役妖兽,妖兽也不会允许此类事情发生!”
看着阿滋里严肃的表情,红翼满脸愕然。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他一直都有主人的,不是吗?换过一个又一个的主人,却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哦,对了,他们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不能责怪他们。现在的主人倒是知道的,可是,却也什么都没说。
主人,这是真的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