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逸秋在杭州城雇了一辆马车,带着秦孝仪马不停蹄地赶往金陵,在日落之前,投宿在一个店名为“君再来”的客栈。
秦孝仪身中奇毒,体虚气弱,这一路来疲惫不堪,早早就睡去了;叶逸秋躺在áng上,心里充满了很多疑问,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悄悄起身,走进了客栈的后院。
夏夜,凉风习习,隐约带着一丝芬芳。叶逸秋仰望苍穹,但见繁星满天,一眉弯月如钩,孤独地挂在天边。院子中,铺满鹅卵石的小径曲折幽深,通往前方不知名处,石路两边种满了各种各样的ā草树木,入目之处,遍地娇yàn。
叶逸秋心头一阵惘然,顺着这小径走了下去,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就在这样一个幽静的夜晚,一个心事重重的人,独自在幽深ā园中徘徊,思索过往。
原以为,白无邪既然就是杀伐之神,那么黑袍必然就是秦孝仪,岂知峰回路转,秦孝仪突然出现,否定了这一事实。
黑袍究竟是谁?
路旁,一朵小ā儿在夜风中轻颤,有晶莹露珠,附在粉白ā瓣之上,玲珑剔透。叶逸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望着那朵ā儿,目光已痴í。
叶逸秋又想起了欧阳情,想起了李红绡……
欧阳情一定正在翘首以盼,等待他的归去;李红绡呢?此刻她又在哪里?
就在他神思飘忽之际,一股隐隐幽香,从不知名的方向淡淡传来。一支纤纤yù手,仿佛从永恒的黑暗之处悄然探出,带着一分幽清的美丽,印着天上月色星光,探到这支ā上,轻轻折下了它!
一个身着淡绿衫子的年轻nv子,站在那儿,像是吸引了满天光芒,轻轻把ā朵放到鼻前,深深闻着它的芬芳,脸上浮现出陶醉的表情。
“你……”叶逸秋刚刚张开嘴巴,突然顿住了声音。
这个突然出现的nv子,竟是yùnv罗刹!
月光下,只见她肌肤如雪,清丽无双,恍如仙nv一般,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而那ā朵在她秀美脸庞前,竟也似变得更加灿烂。
“是我,我怎么了?”yùnv罗刹眼bō流转,淡淡笑道。
“你不该摘下这朵ā。”叶逸秋轻轻叹息着,“你毁了它的生命,实在是大煞风景。”
“噗嗤!”yùnv罗刹倏然笑出声来,娇嗔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公子居然也懂得怜ā惜yù了?”
叶逸秋冷哼一声,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冷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不是你的地方?”
“不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能来,我就不能?”
“没有人说你不可以来,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突然出现?”
“相逢不如偶遇,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叶逸秋没有说话,突然转身就走。
“叶公子请留步。”yùnv罗刹叫道。
叶逸秋没有回头,脚步不停,依然大步向来时路走去。
“唉!”yùnv罗刹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叶逸秋仿若未闻,很快就已踏入了走廊。
yùnv罗刹微微苦笑,大声道:“有一个人很想见你,我是来传话的。”
叶逸秋倏然驻足,慢慢回头问道:“什么人?”
“你这个问题问得实在不太聪明,若非是我父皇想要见你,又何必非要我亲自前来传话?”
“他为什么要见我?”
“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才能回答。”yùnv罗刹笑了笑道,“你跟我来。”
叶逸秋微微冷笑,依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在害怕我会欺骗你陷害你?”
叶逸秋轻轻吐出口气,慢慢走近yùnv罗刹,从怀里取出那颗黑色小yà丸,冷冷道:“这个还给你。”
yùnv罗刹微微一愣,皱眉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也许……终有一天,你将用得着。”
叶逸秋将小yà丸塞到她的手中,木然道:“走吧!”
铁枪山庄。
很多时候,杀伐之神就像是黑袍的影子,他们同样喜欢戴着一个没有生气、奇特的面具,同样喜欢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同样喜欢喝茶。也许,黑袍早就将杀伐之神当成了自己的替身,而杀伐之神也早已把自己视为黑袍的影子,所以他们总是在做着一些同样的事。
此刻,杀伐之神就坐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tǐng直了脊梁,慢悠悠地喝着茶,也不知是在品味孤独,还是在享受着那一份来之不易的悠闲。
他喜欢静,静是一种境界,平凡的人很难达到的境界,或许,他还太年轻,可是连黑袍都不能不承认,他对“静之域”的领悟,远比他人能够想象得到的更深,也更高。
通常在这个时候,他不喜欢被打扰,可是以他在血衣楼的身份地位之高,却总是被某些人某些事所纠缠,多年以来,他已经被迫了习以为常。
“笃!笃笃!”紧闭的木én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叩击声。
“是独孤大侠吗?”杀伐之神轻轻叹口气,沙哑着声音问道。
“总执法,是属下。”én外那人轻声应道,“孙望乡!”
“哦!你回来了?进来吧!”
“吱呀”一声,én被轻轻推开,孙望乡闪身而入。
“孙坛主,此去杭州,可曾发现任我杀的踪迹?”杀伐之神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问道。
孙望乡笑了笑道:“总执法的确神机妙算,任我杀的确是去了杭州。”
“‘九龙堂’就设在杭州,我早就料到任我杀必然会去找燕重衣。”
“总执法,属下此行,还意外地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谁?”杀伐之神淡淡问道。
“令师秦孝仪秦大侠!”
杀伐之神突然长身而起,失声道:“他居然和任我杀在一起?”
“总执法,你本该将他一杀了之的。”孙望乡苦笑道,“如果他泄露了你真正的身份,你日后行走江湖,只怕很不方便。”
“秦孝仪于我毕竟有恩,我如何能够对他痛下杀手?我本想只废了他武功,留着一命苟活延喘,平平静静地安渡余生,却没想到被他逃了出去。”杀伐之神轻叹口气,“我倒不担心他会将我的身份公诸于众,因为……任我杀也许已经知道,我就是白无邪。”
“总执法何出此言?”
“你还记得我那支白yù笛吗?那日与任我杀一战,它就丢失了,假如我没有猜错,此刻应该就落在任我杀的手上。”
孙望乡沉默半晌,缓缓道:“此刻任我杀与令师就在赶往金陵的途中,我们是不是应该采取行动,半路拦截,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由他们去吧!”杀伐之神摇头道,“此事楼主另有安排,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楼主的命令。”
“是!”
“你先退下,吩咐下去,若无重要之事,不要前来打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孙望乡转身而去,随手关上了木én。
杀伐之神慢慢坐了下来,慢慢地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秀而苍白的脸孔。此时此刻,他瞬间又变成了那个斯文儒雅的白无邪;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之下,才是他心情最轻松、最愉悦的时候,江湖的杀戳、人世间的纷争都已离他远去,一切的一切,仿佛与他无关……
皓月当空,万籁静寂。
皎洁的月光仿佛水银般铺在林边曲折的小路上,也映照着坐落在林子深处的一家大院。
这家大院原本是一座苍松环绕的百年古屋,前后五进都是红砖砌成的瓦屋,如今大部分的房屋都已倒塌,雕ā漆彩的én窗更是破败不堪,满目蛛丝鼠粪,杂草丛生,显得既荒凉又阴森,平日莫说夜晚无人敢去,便是白天,也是人迹罕至,一片寂寥。
紧闭的大én外,十数级用ā岗岩打磨成的石阶上都长满了滑溜溜的的青苔,由大én通往前院正房的小径也覆盖着一层层厚重的灰尘,沿路的两边,野草肆意地疯长,数棵老树都已枯死,光丫丫的树枝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只要用手轻轻一碰,就会腐朽化为尘土。
yùnv罗刹带领着叶逸秋,直接从快要坍塌的外墙上飞跃而入,向前院走去。
前院正房帘筛低垂,看不见灯光,也不闻人声。
然而二人一进大厅,却眼前顿时一亮。厅中不仅灯火通明,而且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然刚刚才经过一番细心地打扫和洗刷。大厅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早已备好了数道jīng美可口的小菜,还有两瓮美酒。
偌大的厅中央,只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老人,身着玄黄色和服,须眉皆白,脑én光秃秃一片,但脑后以及齐耳之下却长满了白āā的长发,散làn地披在肩后,乍一看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相,但让人感觉到更多的还是,他一定是个非常聪明的智者!
叶逸秋虽然从未见过这个老人,但他知道,这老人一定就是东瀛天皇!
天皇一言不发,一双锐利而睿智的眼睛紧紧打量着叶逸秋。
天皇实在不能不承认,叶逸秋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出色最与众不同的年轻人。
经历了太多人生的风风雨雨、磕磕绊绊,承受了太多世间的痛苦忧伤、悲欢离合,传说中的杀手任我杀,此时已变得成熟,冰冷的杀气也早已被消磨殆尽,但是他的“气”依然强烈的存在着。
这种“气”与黑袍的霸气完全不同,那是一种英气,一种侠气。
英气bī人,充盈在眉宇之间;侠气弥漫,融入神态举止之中!
在叶逸秋的身上,天皇看到了一丝淡定和从容,感觉到了一种掌控天下的王者之风。也许,用不了多少年,叶逸秋将在江湖上独领风sā。
这种人,的确是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天皇心里突然怅然若失,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
“请坐!”天皇温和地微笑道,“素闻叶少侠有千杯不醉的海量,本皇特地命人准备了两瓮美酒。美黛子,快为叶少侠斟酒。”
yùnv罗刹手脚麻利地倒了两杯酒,轻笑着对叶逸秋低声道:“我的名字叫‘美黛子’,你记住了?!”
叶逸秋脸色冰冷,望着杯中纯清的酒色,缓缓道:“千杯不醉,是因为酒逢知己。在不对的时候不对的地方,和不对的人喝酒,那是一件非常愚蠢而可笑的事情。”
“叶少侠此言何意?”天皇淡然笑道。
“天皇无故以酒相待,必有所图。”叶逸秋冷笑道,“这酒,在下怕是喝不得。”
“这酒,除了叶少侠,天下已没有人能喝,因为他们不配。”天皇缓缓道,“就连血衣楼楼主黑袍,他也还不够资格。”
叶逸秋目光突然一冷,迸色出一丝杀意,冷冷道:“看来你已经见过黑袍,是么?”
“嗯!我们的确已经见过面。”天皇直言不讳道,“你有没有兴趣知道他来见本皇的原因?”
此刻的天皇就像是慈祥而温顺的老人,说话轻柔,淳淳善yò,叶逸秋对他虽无好感,但也并不生厌,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他想跟本皇合作。他说,魔窟秘图的另一半已落入他手,只要与本皇所得的另一半合而为一,就能找到魔窟准确的位置。”
“你相信他的话?”
“难道叶公子认为此人的话不可信?”天皇微笑道,“秘图的另一半,本为鬼影子所持,据说鬼影子已被此人抓获,本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鬼影子已落入黑袍之手?”叶逸秋倒吸一口凉气,将信将疑地道。
天皇缓缓点头道:“此人实乃本皇平生仅遇的一代枭雄,必无欺诈本皇之理。”
叶逸秋默然半晌,缓缓问道:“魔窟秘图既然你们已各持一半,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你是任我杀。”天皇一脸诚意地笑道。
叶逸秋冷哼一声,冷冷道:“江湖上早已没有‘任我杀’这个人。”
“不!”天皇正色道,“无论是在中土,还是东瀛,‘一刀两断’任我杀都远比你现在的名字更深入人心,因为那个时候的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江湖上引起了轰动,虽然你一直都在改变,金盆洗手,然而在很多人的心里,你永远还是那个可怕的杀手,任——我——杀!”
叶逸秋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不管我是谁,好像都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天皇悠悠道,“至少对本皇就很重要。”
“我还是不懂。”
“难道你对魔窟的秘密就一点都不在乎?”
“这……”叶逸秋突然闭上了嘴巴。
在离开韩山之前,灰袍人曾经一再叮嘱,魔窟秘图万万不可落入黑袍和天皇之手,否则中土将遭受一场不可预知的浩劫,可是现在……
叶逸秋轻叹口气,缓缓问道:“盘古开天辟地只是中国的一个传说,关于神斧,是真是假谁也不能确定,所谓的魔窟秘图,只怕也是一些好事之人无端造谣,存心扰làn江湖之举,并不可信。”
“叶公子,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盘古与神斧虽然是个传说,但魔窟秘图却确有其事。”
“你能确定?”
“本皇当然能够确定。”天皇突然声音低了少许,故作神秘地道,“你可知道秘图从何而来?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叶逸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实话告诉你吧,这张秘图正是东瀛国流落出去的。”天皇缓缓道,“叶公子若有兴趣,何不坐下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慢慢细聊?”
叶逸秋目光如刀,瞧了天皇一眼,迟疑了很久,终于慢慢地坐在天皇的对座。
天皇举起酒杯,笑道:“这是窖藏三十一年的泸州老窖,其味香醇浓厚,实属极品。本皇本不善饮,但叶公子绝非常人,说不得,本皇只好破一次例,先干为敬!”
说着,头一昂,“咕嘟”一声,酒尽樽空。
叶逸秋瞧了瞧yùnv罗刹,微一犹豫,终于慢慢地举起酒杯,先浅尝一口,随即一饮而尽。
yùnv罗刹很快就为二人斟满了酒,对叶逸秋嫣然一笑,轻轻坐在他的旁边。
天皇轻咳一声,笑了笑道:“叶公子可曾听说过秦始皇召集六千童男童nv寻找长生不老yà的故事?”
“嗯!自然听说过的。”
“追根溯源,关于魔窟秘图还得从这个故事说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