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车站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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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我们一行八人,扛着八个大包就浩浩荡荡的上路了。后边跟着我们六个大男人年迈的父母,还跟着二贵那步履蹒跚,丫丫学语的小儿子。我的好兄弟魏川水的父亲魏苟耷拉着脑袋,也跟着。他听说二贵要领我们这帮光棍兄弟出去闯荡,好说歹说的帮魏川水也争取了一个名额,说他儿子除了没有老婆之外,什么都是一流的。二贵本来不想要他,说那小子常犯神经,但碍于我父亲的面子,收下了。当然,对于我这个伪傻子(我一直不认为我傻),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不得不接受下来照顾我的大任。

    照顾?一听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这两个字,我止不住冷笑。还不定谁照顾谁呢?看他双眼红肿,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就知道照顾二字说得多么苍白无力。但我的父亲认为他是不二的人选,并经多方打听,找到了我家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一个远房本家,作为我们此行的投靠地。老头子希望我慢慢营生,好好赚钱,兴许会找到一个媳妇的。听了他的话,我真是不爽到了极点。什么叫兴许?那是一定会找到媳妇的。我们这次八个出去,下次一定回来八双!这话我说得十分心虚,响应的人并不多,我只看见二贵那傻小屁孩笑了笑。我也礼节性的回笑了笑,就听二贵在一字一句的叮嘱他。

    “儿啊,要乖,要听话,见了年长的爷爷要叫爷爷,见了年长的伯伯要叫伯伯,见了比你大的哥哥要叫哥哥,见了比你大的姐姐要叫姐姐。嘴巴甜,不要钱。儿啊,你看见摇着尾巴四条腿爬地上的那不叫“爬”,那叫狗。你看见公鸡一过来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叫母鸡,你看见围着母鸡转圈耷拉着翅膀往母鸡身上蹿的那叫公鸡。儿啊,为什么公鸡要往母鸡身上蹿,这个问题很复杂,纯属个人行为,你莫管!儿啊,爸爸和你的叔叔们去给你找妈妈,你的妈妈不见了,被老鹰扒去了……”

    二贵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不停的抹着眼泪,哽咽有声。他突然双膝一弯,面向送我们远行的亲人们,长跪不起。

    “大叔,大妈,拜托了,你们每家省一口饭,你们每家省一口菜,就能养活我的儿子啊!他也是你们的儿子!也是你们的孙子!他长大了不会忘记你们这些好心人,会报答你们的!他现在还没有名字,你们就叫他千家饭吧,千……家……饭……呜呜呜……”

    这气阴间多云,间或有一滴两滴似雨非雨的东西从阴郁的天空中飘下,落在我们的脸上,手上,脖子上,热乎乎的。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走出那片低矮潮湿的天空的,我只记得我们走了好久,好累,才走出了那一片田野,走进了一个小镇。然后坐上了去另一个大地方的汽车。当车窗将两旁的树木和远处的田野向后甩去,又从我们目不所及的前方把无尽的树木和田野向我们再次推过来,然后又甩去,又推过来……如此反复,仿佛最后树木甩尽,田野丢完,迎来的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房子,还有人群,以及熙来攘往的车流。

    二贵说省城到了,但不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还得乘火车去另外一个省城,那里高楼林立,女人遍地,那才是我们的天堂。

    就象唐僧西天取经会历经磨难一样,寻找天堂的去路也是如此艰辛。我们仿佛遭遇了无数盗路的厉鬼,挟持了所有前往天堂的去路,徒留一块怎么也走不出去的连环鬼地,任凭我们如何挣扎辗转,也无法走出汽车站半步,每一次兴奋的以为走到了车站的尽头,抬头一看原来人还在入口处。我们八个无精打彩的农民,瘫坐在露天的候车广场里,宛如八只力气用尽的苍蝇,无助的扑闪着低垂的翅膀,仰望漫漫长空,前途未卜。

    魏川水斜躺在包裹上闭目养神,他突然跳起来大声说:

    “入口不就是出口吗?我们何不顺着来路去看看。”二贵立即喝道:

    “轻点声,你不怕有人识破了你这几个傻子?顺着原路走我也知道,问题是我们还找不到火车站。”

    魏川水吐了吐舌头,立即为自己的冒失闭上了嘴巴。二贵曾在路上向我们说起,这年头,提防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无法识破你的真实面目。你有钱但你不能露富,你害怕但你不能露怯,你找不着路但你不能露傻。这些道理我懂,一旦别人识破了我们是几个吃白饭找不着路的傻子的话,裤裆里的那点钞票还不收归别人所有啊!我下意识的用手捏了捏裤裆,缝在裤衩里的两百元人民币还在,正紧紧的贴着肉体,安稳着呢!我这才放心,跟着他们一忽儿广场,一忽儿厕所,一忽儿大厅的瞎转悠,眼看天色慢慢黑了下来,肚子也咕咕叫唤,但二贵并没有走出去的意思,只吩咐我们靠广场的墙壁坐下来。他说:

    “今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哪里还有比车站里的露天旅馆更加安全实惠的呢?有这么多的公安民警替我们站岗,值啊!”

    他让我们每人凑出点钱来,又叫友财拿了那些钱去买快餐,自己便倒头下去,呼呼大睡。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也许睡眠可以传染人,他这一躺下,大家都东倒西歪或卧或倒在自己的行李上,流着口水,做着美梦去了。我憋饿得实在难受,眼巴巴的望着买快餐的那位仁兄的去路,迟迟不见他归来,心下疑惑:这快餐是啥玩意儿,难不成是买下粮食肉菜,自己生火去煮?但杀头猪也该煮熟了啊!难不成是没有柴火?要不就是没有铁锅铲子?或者竟是没有找到井水?他娘的,在这儿吃个快餐咋就这么难呢!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二贵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二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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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了吗?”二贵说:

    “友财回来了吗?快餐买回来了吗?”二贵大声喊:

    “友财!友财!”

    我一直张望着友财去买快餐的方向,望穿了秋水,也不见他的身影,就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二贵立即就象疯了似的大叫起来,说友财不见了,留下一个人看行李,其余全部都出去找人。说着拉起我的手,不知东南西北的向车站外跑去,嘴里大声喊着“友财!”“友财!”融入在无边的夜色里……

    这一夜我们见人就问,见了饭店就上去打听。

    “你看见友财了吗?你们看见友财了吗?他黑黑的,瘦瘦的,有这么高,看起来象我一样傻乎乎的。你没看见啊?你怎么没看见啊?你为什么没看见啊?友财!友财!……”

    有很多人被我们问得莫名其妙,甚至有几个被吓住了,流下了眼泪,他们也无比忧伤的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见,为什么啊?友财,你为什么不让我看见?友财!友财!……”

    其中有一个中年壮汉听了我们的问话后十分平静,他说:

    “我看见了一个人,挺象你们说的那位。”

    “是吗?”二贵立即就上前握住了中年壮汉的双手,不甚感激,感激不尽。

    “你真是好人啊!”

    “当然。不过,现在是市场经济,好人也要讲究经济利益啊!”

    “我给。”

    二贵明白他的意思。二贵掏尽身上所有的钱,一共是二十八块六毛,递了过去。中年壮汉用鼻子哼了哼,没有接。二贵说:

    “找到友财了我叫他做你的干儿子。”

    “做亲孙子都不行。”

    “我们全部都喊你爹。”

    “全部喊爷爷也不行。”

    二贵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用脚踢了踢我,我连忙跪下大声喊:

    “爹。”

    “……”

    “爷爷。”

    “……”

    中年汉子笑得前仰后合,他顿了顿,说:

    “我是好人,好人怎么会要你的东西呢?走吧,我看见他在河对岸,我带你们过去找他。”说完不由分说的把我们推向一辆打开车门的面包车前。我敢肯定当时二贵同我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寻找友财的急切之心外,我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干何事。不过二贵在那壮汉的推搡之间看出了一丝不祥,临上车前他猛一把推开我,大声说:

    “亮子,快跑!”

    我眼角的余光扫见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他们一左一右架起二贵“砰”一声摔在车上,然后驱车飞驰而去。

    这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二贵。有人说二贵被带进了黑砖窑,做着现代的包身工,直至变傻变残最后含冤死去。也有人说二贵遭全身麻醉,被人活活取了身体里的器官,移植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上,据说那女人后来就有了阳刚之气,言谈举止活脱脱一个二贵再世。

    当时当我从暗黑的地上爬起_4460.htm来时,一切都归于死一样的寂静。我惶恐不安焦急万分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声嘶力竭的大喊出声:

    “抢人了!抢人了!!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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