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麦是起的很早,去地时还有月光,恬静记得前几年,自己贪睡,闭着眼睛蹲在地上薅了几个来回,天还没亮。弯腰薅比较快,一直保持弯腰还好,一旦直起,就痛的再也不想弯下去了。随着麦越熟越多,就只有用镰抢收了,这时可开不得玩笑。不能让麦穗向人低头,那子急的、脸皮薄的,等人一晌,就敢扭断脖子自杀。
别说老的没劲,小的娇气,是人统统去地,起五更,大黄昏。边收边打麦,边打麦边在收了的地种庄稼。赶着收自然是怕麦面子掉地下,赶着打是怕天连阴,赶着种是怕天连着晴。农民容易吗?得看老天的脸行事,老天说让丰收,就丰收。老天说不丰收就不丰收,不服不行。
老天爷的什么脸咱老百姓没看过?收麦时说连阴雨,管你没收的,到场的。都发芽。要是连天旱,早种一天的就敢出,晚种一天的它就敢不出。
熟土热苗子呀,早一天,晚一天那真敢不一样啊!早苗子看人,那是孩子看见亲妈了,高壮,活拨,伸着手索抱的讨喜样子,晚苗子见人,那一个瘦小,哆嗦,整个一别窝孩子见后妈,直往地上趴。〈扯远了,回来,可别吓着学习不好和致力于农业的孩子。〉这样连轴转的日子,也就八、九、十天,麦子扬场上了囤。就能喘口气了。这不几家都聚在恬静家西边空地上吃晚饭。这片空地是文静早逝叔叔的宅子地,只种着些树,三面都没房子挡,时有山风从后面吹来,比较凉快,较西边住的人都喜欢这,就形成个人场。
开饭时,大家都爱端了碗聚这吃,拼凑起来也是七盘子、八碗的,别管是阉罗卜干、调秦椒丝、抄土豆的。人们边吃边聊,无比惬意。
吃过饭,大伯、三叔招呼了几家的大小爷们,一人掂张席片子找空旷、凉快的地方神聊、睡觉去了。
安静的妈对文静的妈说:“大嫂,今晚咱去望月塘洗澡吧,太热了。”
文静的妈用搭在腿上的毛巾擦把汗担心的说:“怕他伯不让去。”
“他早凉快去了,你还非得给他说。”
“回来知道了,可得不了。”
“你就恁怕他?孩子们都大了,还怕个啥,干脆给他个横不梁子,看他还敢吃了你?”
文静的妈可没少给他俩拉架,一直不明白大嫂怎么在大哥面前就象避猫鼠。
“你还不知他那火暴脾气?”
“大伯母,去吧,这一麦天的,浑身都刺痒,在屋里用一盆水也擦不干净。”何然也怂恿。
在座的一帮大小都帮腔,七嘴八舌的央求,使得场中年龄最大的文静的妈终于犹犹豫豫的答应了。一场子大小媳姑娘一哄而散。回家刷锅的刷锅,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不多时,大伙聚齐,十几个人在大伯母、三婶子的带领下向西北四、五里的望月塘前进。弯月在天,撒开微光,朦胧一片,偶有蝉,不知被何惊扰,颤颤的鸣一声。仔细听,田地中不时有小虫子,跳到麦茬上,枯叶相擦声。
这群人自然不去听,一路嬉闹着。
快走到时,发现好象已有两个男的在说笑着在洗。
“咱回去吧,有人。”大伯母立刻打退堂鼓。
“干啥咱回去,他们白天黑的霸着这里洗,这次叫他们让咱。”三婶子不甘心白跑一趟。
“是咱村的吗?”大伯母还是害怕被小七伯知道。
“管他哪村的,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把他们撵走。”三婶子说着又向前走近些。
在农村讲究大伯子不和弟打趣,但叔伯嫂子和小叔子,骂着玩是一种乐趣。可舒郁减压。
“嗳,那塘里是啥在翻盖呢?”三婶子扬声笑骂。
“我当谁来了,是嫂子呀。”有人亢奋的接声。
听出来是邻村的,“原来是大兄弟呀,洗好了快腾地方,让嫂子也洗会。”
“嫂子来了我那舍得走,嫂子,别客气,快下来,一块洗。”
“你个壶蛋,跟谁没大没小呢!小心俺那口子听见,把你骟了。”
“嫂子,咋这么狠心,你不心疼我还要用呢。”
“再跟嫂子耍嘴皮子不出来,嫂子以后十里八乡的传你个老壶,看谁家姑娘敢进你家门。”
“嫂子叫出来我敢不出来,这不就出来了嘛,嫂子,你可别看。”开着农村特有的叔嫂之间半黄不黄的笑话,两人上岸。
“你那瘦小枯干的样,有什么好看,你嫂子我什么没见过。”
“嫂子慢慢洗吧,我们走了。”
一顿无伤大雅的笑骂,那边身清气爽的走了。这边也心情愉快的下水了。
怪不得男的霸着望月塘,果真天然游泳场,上游是山中滤出的清水,注入这沙岩为底的池中,微波流转出浅河向前缓倾。
脱衣服开始,十几个人就按年龄自动分成两拨,大伯母带着去了水比较浅的下游,几人坐在水中,正儿八京擦身体。恬静拉着文静和安静几人想去上游,何然嘱咐几句。莫去塘中心,水太深之类,就沿着水边找三婶她们。
恬静三人都不会游泳,爬在水边瞎扑腾。“哈哈,小七活象一只翻肚皮的蛤蟆。”安静指着文静大笑。
“知你想象力差点,咋不知你眼神也不好使了呢,这滑胳膊细腰的,明明一人鱼嘛。”恬静笑着纠正,知道她又惹到文静了。
“死小六才象一只蛤蟆,癞蛤蟆。”正扑向安静的文静,反腿又踹恬静。“五也来取笑我。”
恬静要躲,见文静单腿被搅动的水晃倒,忙拉出她。“你咋听不出是夸你呢,我还指望你也回我一句:你是人鱼,你是大人鱼。让我也找找被人夸的感觉。”
“啊,五,你好漂亮哦,是不是今晚月亮塌了半边,才把仙子漏到我身畔。”安静握手在胸仰脸做陶醉的大声赞。
“噢,小六,我的知音。”恬静推开文静,状似狂喜的扑向安静。
“一时,推的倒、躲的倒、扑的倒,水飞溅,又一轮嬉闹。
“你们几个,别太闹了,八里外都能听到。”大伯母在那边制止。其实她们闹的不知道,三婶看到摸摸糊糊有两次来洗澡的人,听到声音,又悄悄走了。
“随她们吧,难得来一次。再说听到有人声,别人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三婶没有她的顾虑。
怪不得男人们老霸着,在酷热的天气里,能泡在这清澈、柔滑的水里,有说不出的舒服、惬意。脚踩在坑地的沙石上痒痒的,被惊醒的水,轻轻柔柔的碰撞着身体。给人做着全身按摩,使你不觉深深沉醉其中。最后,在大伯母的催促声中,大家才恋恋不舍的起身。
“嗳,是不是的在洗呀。”有声待确定的在喊。
“是呀,你们快来洗吧。”热心的三婶回应。
跑过来几个的,“我家的来洗澡,回去对我说。好象有的在洗,让我也赶紧趁着洗洗。”
“就是,凭啥老让他们占着,以后我们也来洗。”虽然不大熟,两边人说的热落,那边脱,这边穿。聊罢分开。
这边人回村,直觉村内一团热气。“大嫂,干脆咱今晚也睡外边吧,别刚洗凉爽了,在屋里又闷一身臭汗。”三婶一提议,马上得到响应。大伯母这次出人意料的没反对。反正澡洗了,错犯了。他伯大不了知道了,爱咋咋地吧。一次是个死,两罪并罚,还能死两次?
大家拖出麦秸秆织的垫子,铺上高粱秆编的席子,在西边树间空地上围城一片。
舒服的摊开身心,享受着微风温柔的轻抚。
“哇,谁掐我手?”安静把手一扬。
“死小六,你把啥仍到我脸上了。”文静随着惊道。
“你找找看,是不是爬杈。”恬静慵懒的接腔。〈半步:俺的家乡,叫蝉的幼虫为pacha。不知是那俩字。半步私自理解为,它爱爬到树的杈上脱皮。所以,简称:爬杈。〉“真是的,五,你咋猜到的?”安静捏着在文静席上找到的爬杈问。
“你看,我这儿也有一只。”恬静把脚太高,能看见一只爬杈正在努力的爬。
“五,你咋让它在你身上爬?”文静不可置信,她最怕虫子。
“它正在因它的判断失误,给我做免费的按摩服务。”
“它腿上有小刺,抓着皮肤是痛的。”安静还记的小时侯把爬杈放在胳膊上,那痒痒的刺痛感。
“你不知道了吧,适当的刺痛皮肤,对人是有好处的。”
那只在恬静光洁的脚上努力半天,终于抱到脚趾的爬杈,被安静轻易的伸手摘下。“五,咱去摸爬杈,炒炒吃吧。”
恬静的脚趾被爬杈离去的倒刺挂的一痛,缩回脚。“今晚不去,懒得动。”
“去吧,去吧。”安静试图拉她起来。
“不去,不去,谁说也不去,说啥也不去。”恬静觉得全身分子,在做大范围疏散。此时召集很难。
“小六,都半了,你不睡还不让你五睡!”终于响起三婶救驾的声音。
一切归于平静,只有月亮半睁着眼睛,遥望着班驳的树影在人身上笼成梦境。
朦胧间,恬静被拦腰抱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沈凡的这种行为,恬静觉得,沈凡对她有一种小姑娘抱布娃娃的韧劲。
“你差点就抱错人了。”恬静清醒过来,想象着可能出现的一幕窃笑。
“怎么会呢,闭着眼睛,我也能在千万人中抱出你。”
“咱俩很熟吗?”
“你说呢?”恬静被轻轻地放到树间。
“就算这样,也该打个招呼吧,让我拿件衣服。”她现在可是小内衣,短裤子。
沈凡脱下上衣披在她身上,坐着的恬静,全身都能绻在里面。“又想让我陪你说话?今晚本姑娘心情好,就陪你说会。”
沈凡挑起她的一缕长发,让自己能看到她的脸。“以后一段时间,我不来找你了。”
“为什么?”恬静一下抓着他急问。忽又对自己惊诧,什么时候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那来的这种熟悉?怎不忍他离开呢!
“我想找一个地方,为你做件礼物。”
“想送我礼物呀。”恬静释然。“把你山上的野采一把送我就行,我对别的没兴趣。”
“可我想把自己的心送你。”
恬静闻言一怔,一种叫感动的情绪在心中弥漫。她伸出手贴在他的心口,片刻收起。“好了,你已送出,我已收到。”
“恬静,要记得想我。”沈凡把她搂在怀内。
“人家都说已经收到了。”恬静巧笑掩盖漫上心头的难过。“我又没要,你干嘛非送?”
沈凡不答,她不解自己急切想用一件实物来表示自己的心意,又不舍离开的感受。揽着她起身,“我送你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你不在。”
“可我现在又不想走了,带我看看你守的这片山吧。”
心情复杂的恬静忽略了,他们是如何在空中俯揽的,也许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恬静一直不敢凝神细思,不敢深究什么,因梦中的人只要一凝神深究,就会醒来。
看群山幽暗,反着月光的望月塘一点遗珠在畔。“都说有山有水即佳境。”恬静依着沈凡轻喃。
“可惜山无奇景,水不广明。”沈凡把脸几乎埋入恬静的散发,含糊不清的接道。
“假如望月塘能有这么大,就好了。”恬静在空中伸手一圈。
沈凡从圈的范围看。“那山前的俩村子就淹没了。”
“你好笨呐。”恬静反手举正他的脸,“你看准了,我划的是这座山峰。”
“让山中断?那得多大的神力!”沈凡自问。
“都说了是假如!假如这个地下水够大,下陷成湖,上隆险峰。咱这里就好过了。”恬静说完就笑,“话怎会说到这里?”
沈凡不语,恬静反搂他也无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