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刮起沙尘,挟带石头般的冰雪,遍地寸草早已乾枯,被冰凝结著如标本的在荒地僵直著。
一个人在孤灯下发愣的普洛洛,痴痴看著小小的灯火。
杰亚修斯在这从没留下过什麽痕迹,但却摸遍了这屋中的每一个角落及摆设,他的影子在每个房间都曾穿梭过,但须臾间又杳然而逝。
就好像他从未出现一样,他用过的杯子、坐过的椅子,都随便的跟其他的混在一起,这些家俱自疯老头年轻时就已经陆续搁在屋中,杰亚修斯那样短促的接触,跟每个原本就有的历史比简直是雪泥鸿爪。
他停留的时间是那麽的短暂,而且又不留痕迹的将每个用过的物品清洗乾净,也许,他住在北神庙时,就已经不断一边制造虚浮的记忆,又一边把所有的记忆给抹的一乾二净。
「谁?」普洛洛翩然起身冲到门边,门外一个黑色人影慌乱的转身逃跑,随之碰一声栽到雪堆中,然後笨拙的爬起,躲到雪堆後面不敢吭声。
普洛洛噗叱一声笑出来,说∶「进来吧,外面这麽冷,一直吹风会生病的。」
黑衣蒙面剑士惊惧的抬起头,北神官大方的走到他躲藏的地方,伸出手说∶「你不冷吗?」
身上已经有层积雪的蒙面人挤出声音问∶「老先生不在吗?」
「天气变冷後就说去避寒,不知道跑哪去了。进屋吧,你不进去我也不好进去,你忍心让一个女孩陪你吹风吗?」普洛洛以楚楚可怜的口吻说。
蒙面人腼腆的进到北神庙去,才刚到门口还没看清屋内状况就被发现,这下可真抬不起头来了。
坐在桌边,眨著明亮大眼睛的普洛洛在灯火下仔细看著一头黑发,黑眼的年轻人,从腰上的装饰看得出他是东宫中相当重要的人物,黑衣蒙面跟前几天造访的魔法士的打扮真是异曲同工之妙。
面前摆著一杯热茶,但蒙面人相当拘谨的坐在椅子上,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看著自己膝盖上的手,完全不敢妄动。
「别这麽紧张啦,你是要找曾爷爷的吧?这样的天气让你白跑一趟,真是抱歉。」
蒙面人难掩慌张的说∶「不、不,我只是从东神庙要到雅贝尔城,走这边比较近,就顺便来看看...」
「喔...」普洛洛眨著动人的睫毛,问说∶「现在的情势怎样了?」
「还好...」蒙面人低著头以蚊子叫的声音说。
「我是现任北神官,普洛黛忒洛,你可以叫我普洛黛。你呢?我该怎麽称呼你比较好?」
女孩子大方的说出名字,蒙面人很尴尬的回答∶「叫我零零三就可以,我该走了。」
温热的柔荑突然握住僵硬的手,吓得蒙面人快跳起来拔腿就跑,普洛洛关切的说∶「你的手好冷,等身体温暖点再走,既然你是曾爷爷的朋友,坐久点没关系的。」
倏地变红的脸庞在黑色蒙面巾下仍相当醒目,蒙面人抽回手,连忙站起说∶「没、没有...我很温暖了!真的!」脚步蹒跚的蒙面人开始往门口移动,普洛洛追过去说∶「等等!」
蒙面人脸红的双耳通红,看普洛洛掌中发出一波波的光芒,环绕的光圈中出现一个暖炉。她把魔法暖炉递给蒙面人说∶「带著吧!」
「谢...谢...」蒙面人收下暖炉後,不敢直视普洛洛的脸,飞快的冲入雪花纷飞的沙漠中。
普洛洛站在门边看黑色身影在极短时间内被雪给遮住,忍不住笑著想∶好像还没成年的大孩子......
空荡荡的雅贝尔皇宫,在老皇宫的地下深处,一个人喝闷酒的白发人仪容又变的凌乱,所有房间的每个角落又回复到以往的样子,只是七个大小不一的钟在一个架子上排的整整齐齐,指针划一的行进。
阴沉的空气突然被一抹红影打破,昏暗的黑影中鲜红的色彩好像发著光般,如火炬的一路照进昏沈的地下宫殿。
白发人怀疑的抬起头,正好迎上杰亚修斯笑盈盈的面孔。
气色极好的杰亚修斯拎一罐酒摆到狼藉的桌上,笑著说∶「说真的,我还不知道这麽快就能找到这,秘道比我想的更简单啊!」
「你怎麽会来这里?」隔一段时间没说话,白发人的声音显得僵硬。
「一路摸进来的!」得意的神彩一闪而过,杰亚修斯看著一屋的脏乱,皱起眉说∶「受不了!怎脏成这样?」拍著罐子说∶「送你的!是你最喜欢的那种酒,我最近就要离开皇宫了。」
白发人醉眼抬起一看,问∶「你是从哪摸来的?」
「上面的皇宫,不知道怎麽回事,人跑得光光的,感觉很不习惯。」杰亚修斯脸上得意自大的笑容浮了起来∶「我离开时可完全没知觉,根本不记得路,但还是有能力找来这,我的智商很高对吧?破了皇宫中最神秘的区域的入口,可惜不能四处宣传,哎!」
「你有办法回去吗?」
杰亚修斯顶著下巴说∶「应该没问题,我知道入口,只是要找来这比较麻烦而已,除非秘道有机关会让路线改变,那我就变成迷宫老鼠了,在找出迷宫变化的数据前可在这待上一段时间。」
白发人站了起来soudu.org,长袍下隐隐发出锵锵声音,平静的问∶「你对上面的皇宫很熟吗?」
「可以放人进去参观的地方都去过,甚至连别人没进去过的公主房间也曾进去。如果想参观皇宫的话,我可以当最好的导游,绝对讲的比带新人的神官更清楚更仔细,也应该更正确,连不同时期的厕所使用方式我也很了解。」杰亚修斯滔滔不绝的说。
「带我上去走走。」
杰亚修斯吃惊的问∶「为什麽?」
「因为我想上去看看。」白发人说的简单。
「好啊,走。」杰亚修斯也相当乾脆的回答。
闭上嘴後杰亚修斯相当安静的领著白发人走过一个个弯曲、交错的长廊,白发人沉寂的脚步声中,夹了锵然的声响及铁器磨擦声,在之前可从没听过他身上有类似的声音。当两人走过一对直立的通风口下,对曾被关在毫无天日的地下室的人而言,外面的夜间飞禽捕猎的叫声相当的婉转悦耳,杰亚修斯顿时猜想到白发人身上的锵锵声是什麽样的东西,但却仍有相当多的疑点让他不能断定自己的头脑是否真如以往所知道的聪明。
秘道出入口在一弯乾涸的池子内,华丽弯折的池缘下有一个平坦的平台,隐藏在雕塑华美的雅贝尔古老神话的装饰间,黑暗中,杰亚修斯轻快的翻身上到老皇宫的广场一隅後,弯下腰伸手把白发人拉上来。
「看,星星。」杰亚修斯指著天上的星光说∶「以我所知,雅贝尔的文化中没有为这些星做什麽整理,只有几颗著名指引方向及季节星而已。现在是冬天,那边有颗星,蓝蓝的特别亮,然後对面在夏天有颗金色的星星...」
白发人对星辰没有兴趣,直接的问∶「这边都没人吗?」
「啊,这个啊,老皇宫据说是禁止进入的,甚至皇宫路观图也没画出来,而且因为闹鬼的传闻,所以根本没什麽人敢来。不过翻遍所有法规命令、国王口谕记录,都找不到明确的相关规定,既然不违法我自然就敢来。」
白发人沉吟半晌,问∶「你知道国王在哪吗?」
杰亚修斯想一会说∶「知道是知道,而且我确定他在那,只是......」
「如果你不带我去,我有办法瞬间取回你的性命。」白发人不带感情的说出恐吓的句子来。
杰亚修斯耸肩说∶「请便!」
白发人知道杰亚修斯的硬又拗的脾气,两人互相瞪眼,僵持许久,杰亚修斯终於耐不住好奇心,很想知道白发人做什麽特别的事的欲望压过不向人屈从的习惯,而开口问∶「你想走秘道呢?还是走一般谒见的路?」
「秘道。」
「好,往这边。」
带路时,杰亚修斯不停的咬紧舌头,免得忍不住会不断的说自己多厉害,回到皇宫没多久,就找出好几个秘道入口。因为找出来的速度太快,说出来感觉活像吹牛一样。这就是天才的命运吧?
如果把白发人跟矮人的事说出来也会变成吹牛一般,因为太奇怪了。
但换个角度想,之前常经过的地方竟然那麽久都没发现藏有秘道,这的确是很蠢的事,整个算起来实在不怎样......想想还是别跟人炫耀的好,免得自曝其短。
中央殿,远离其他地方的喧嚷。但在皇宫一片清空时反而成为人最多的单位,偌大的中央殿的人员配置却总让多数地方是空无一人。特别是国王的寝宫内,陷入完全孤寂的国王,既老迈又不安的,一个人在重重的华褥内瘫坐,断断续续的咳嗽,不时加入喘不过气的嘶嘶声响,孤独的等待黎明。
杰亚修斯身上的红布乍然照亮昏沈的空气,不知道从哪根柱子的帷幔後冒出来,炫目的红艳与整个寝宫的苍老情调极不谐和,紧跟在他後面的锁链磨擦声,更是响亮的比晴天霹雳更为震耳。
「啊...啊...亡灵...亡灵...不要带我走啊......」才几个月没见,国王竟然老成一把骨头,原本只是下垂的脸颊变得整个凹陷下去,皱巴巴的皮肤一点光泽都没有,费尽全身力气喊叫嘶吼却被周遭的空气攫住。杰亚修斯困惑的看著国王乾瘪的嘴一张一阖,发出嘶嘶的喘气声,喉咙只是咕噜咕噜的蠕动著。
也许该学学唇语,或是把读心术练到更强,能够穿过高强的魔法障壁跟魔法墙的程度......杰亚修斯停下脚步,站在一段距离外看著严密包围住大床的障壁,正在发出微风轻抚过水面似的光芒。从障壁的能量看,白发人跟自己应该没伤害国王的力量,真不知道国王在怕什麽。
「亡灵啊...亡灵...啊啊啊......」随白发人脚步一步一步的靠近,国王整个人几乎是要躲在枕头下一样,拼命挥动乾枯的手臂,空洞黑暗的嘴布满皱纹,乾燥的喘气声音不断传出。
奇怪?国王的随从跟宫女怎都不来看一下?虽说自己走的是秘道,但白发人身上的声音跟国王的呻吟声难道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吗?该不会老国王被抛弃了?那可真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啊!
白发人一步步的走到障壁前,双目如炬的看著床上那乾尸似的老人,国王抖个不停,感觉好像变成一丛乾萎的枯枝。杰亚修斯好奇的想知道他在做什麽,静静的移动过去,但才刚靠近白发人就转身走开。
<_4460.htmbr/> 杰亚修斯尽量以平和、善良的笑容挂在脸上,虽然好像对两眼昏花到快翻白的老人没什麽安抚作用,反而更刺激对方痉挛的蠕动皱巴巴的身体,他仍甜甜的笑著说∶「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会还活著,但我就是不小心又活下来了,真的是命不该绝吧?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麽讨厌我,总非要致我於死地不可,在你想害死我前可没做过一件坏事,而且当初一听说我的存在後,是你主动设计让我进到皇宫,莫名其妙的要讨好我,却不时找麻烦给我闯,一直挖陷阱要我跳,却好像没真正了解过我的身份跟来汗然帝国的动机。说真的,你大可像对潋族跟老皇宫的事一样,要全部的人都不理我啊,让我什麽事都不能做,在汗然没前途我自然会回去东的。
说来真有点抱歉,两次亲眼看到我死在你面前,但我却活得好好的又出现了,而且贵帝国、贵王国、贵民族、贵家族的机密反不小心让我知道不少。看这情形我应该会比你晚死啊...这样说是蛮失礼的,但我保证我不会活到像你这麽老,也许不到你的一半,这算打平了吧!」
杰亚修斯对国王说话的时候,後背感觉到白发人的目光凌厉地看著床上的老人,发出凄冷的寒气。国王在被褥下颤抖的身躯不断的抽动著,呼吸困难而痛苦喘气的嘴角渗出白沫跟血泡,生命的力量一点一点的快速流出,杰亚修斯本想再说几句,但白发人拍了他的肩膀,眼神示意国王已经临终了,只好不得不闭上嘴,转身离去。
离开中央殿後,在老皇宫漆黑的甬道内,杰亚修斯打破沉默,笑著说∶「不知道他是被你活活吓死还是被我活活气死啊?反正这两种应该差不多吧?你有本事把他救活吗?
他刚好像是喊亡灵,不知道是说我还是你啊?他应该认得你吧?」杰亚修斯很想知道白发人跟国王间的关系,但闭紧嘴的白发人回到房间後,就开始喝他的酒。觉得不可能问出话後,杰亚修斯摊摊手,直接告辞了。
大到不可思议的皇宫,也许直到天大亮後才会被人发现伟大的国王已经死了。杰亚修斯回到中央殿蹉跎许久,等到受不了、开始怀疑自己的所在地是不是真正的中央殿後,服侍国王的神官跟宫女才出现在寝宫,依制式的规定进行该做的工作。躲在阴蔽处的杰亚修斯对他们轻忽的态度气得跳脚,竟然没人发现国王已经死了!早晨用的东西──盥洗物品跟没动过的早餐收收就又离开了。
虽然是病人也未免太安静了,难道他们不在乎吗?杰亚修斯溜到神官休息的地方,很想假冒天降神谕的跟他们说国王死了,忍一会想了想後,趁神官们四处忙时,偷偷翻阅他们的记录资料。
乖乖...从主神官不在的那天开始,这几个月的签到都已经捏造完全,大家都很忙啊,而且国王还活到月底。觉得这些人很有趣的杰亚修斯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把物品归回原位後就悄悄离开。
负责管教杰亚修斯的灰衣剑士看到他在外面摸了很晚才回来,问∶「你去哪了?」
「看国王的最後一面。」
杰亚修斯的实话实说把灰衣剑士逗得笑出来,以为他讲的是「最後一次看国王」,说∶「他也是为了看你最後一面才召见你吧?你的命是我们救活的,所以现在只为汗然帝国的存亡而活,随时都要有为国捐躯的准备,对你这样身份又不信神的人而言,这可是登天堂、得救的最佳入口。」
明知两人说的范围不一样,杰亚修斯懒得解释的回答∶「是!谢谢。」
在黑死神杰亚修斯复活、出现在皇宫中仅存的人面前後的几天内,他的死讯也点燃了东跟汗然间的战火;在东找回他的遗体,正移灵回国安葬的同时,黑死神杰亚修斯正在踏上前往万湖之都的路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