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样回答她?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就势接过话头,然后一同去仁和路,然后顺理成章,双方心照不宣。但是,仁和路的怀疑在仁智心中已经渐渐聚成团,虽然紫月的车祸案并不是他的责任,但是,他却无法面对疑团视若无睹。而以他的习惯和防备,在事实没有弄清之前,他并不愿意外人参与自己的调查,因为闲杂人等往往会坏事。当然,他也可以把仁和路暂且放一边,等到有空时再单独去调查。不过,这个选择,他并不太乐意。
嫣还在等他的回答。她把他的踌躇当成了拒绝。但她还是没有放弃希望在等待着。
“嗯,402或者611,这两路车都可以。”仁智回答说。他决定还是今天单独去仁和路调查。解开谜团对仁智来讲未必更重要,却是自主行动,并不象韩嫣,纯粹是母亲的游戏还有罗久平的挑衅。冷落韩嫣,她还会再出现;但晚到仁和路,则有可能仅存的些微线索都没了――虽然他至今也不清楚自己会在仁和路得到何种线索。
“谢谢。”嫣微笑着向他道谢。她的笑颜令仁智心一动。
嫣的笑容很生动,完全不象一位心灵自闭症患者――尽管不清楚这个概念,但仅凭字面和罗久平的描述,仁智也大概能推断出这种人的症状,其中必然包含“不苟言笑”。就算偶尔一笑,想必也极为僵硬死板类似“假笑”。然而嫣的笑容与常人无异。虽然只是微笑,脸与嘴唇的线条却有非常柔美的弧度,双眸也亮晶晶的闪烁着喜悦。象所有发自内心的微笑一样,嫣的笑容令人心情相当愉悦。一时间,仁智对自己关于“心灵自闭症”的认识产生了动摇。
嫣道完谢,便站在仁智身边约五六十厘米远处,专心等车。这个距离相当有意思,令仁智暗笑。
半分钟后,402路公共汽车率先冒出头来。车还没有到站,站台上已经有两个人开始移动,判断着车停的位置,希望能早些上车。仁智没有动。他不想与嫣同乘一辆车,免得被她现在就缠上。
嫣在看到402路汽车后,很快瞟了眼仁智,见后者完全没有行动的意图,她也就没有动,原本微微前倾的身子也恢复了常态。这个细微的动作当然没有逃过仁智的眼角余光。他差点失笑,当然更觉无聊。
“女人,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动物。”他忘记这话是谁说的,反正应该是某位对自身忿忿不平的女人。仁智真是很不明白她们为何对无聊乐此不疲。比如母亲,完全可以采取解冻他的财产或直接帮九眼通偿付外债两种方法,但是她没有,偏偏选择给予他一件无聊的美差。还有韩嫣,她完全可以wWw.直接跟他说:“喂,我是你妈派来的,我们快点把任务完成。各拿各的钱,各走各的路。”或者,在问完车次之后再多说两句话来打开场面。偏偏她也没有。她选择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其实是在等着他来找她。
“呵呵。”仁智自笑起来。他满意地看着嫣有些惊讶的眼神,然后做了个令她更惊讶的事情:在402车门关上一半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冲上了汽车!
中午时间,在这个站,上下客并不多,司机在这里停靠时通常都不熄火,常常前车门还没有完全关闭车辆就已经在滑行了。今天,402停得比较靠前,前车门离嫣有十二三米远。因为不上这辆车,她也就没动。当仁智冲上车时,车又往前滑了几米。
“咣”,车门几乎贴着仁智的后背关上。司机用气恼的眼神责备这个冒失鬼的行径。仁智赶紧朝他做了个表示歉意的手势。
嫣没有追上来。一则是她反应不过来,二则车离她太远,就算她跑上去,急着回总站吃午饭的司机也未必会愿意耽搁时间为她停车开门。
可是,仁智并没有得意几时。罗久平的电话几乎是在他立足未稳时就紧接着进来:“仁智先生,你把韩嫣小姐一个人扔在站台上!你不觉得你做得很过分么!”罗久平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不仅语气强烈,连惯有的礼貌也不讲了。
这令仁智心中有种快感。他愉快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轻快地回答:“罗先生,我不只是接你一家的案子,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另外,就算接了你们的委托,也不表示,我所有的时间都得受贵公司的控制。”
“你。”罗久平有点气结。不过,不愧是星罗的大律师,他瞬间便恢复了律师的本色:“仁智先生,我们签署的合同,是星罗与九眼通,以两家公司的名义签署的合同。星罗不会违法地控制任何人的自由,您作为一个成年公民也享有自己的权利。但是!作为九眼通的老板,难道仁智先生也不考虑九眼通的利益与形象?一个公司,业绩是一回事,对待客户以及工作的态度是另一回事。做不出业绩也许有运气问题,但是肯不肯认真去做却关乎本质。九眼通借本次委托将给敝所留下哪种印象,一切全由仁智先生您来决定。”
如果罗久平此刻在面前,仁智不保证不会把手机塞他嘴里,以堵住那张该死的厉嘴:“反正我会在今天之内让她成为我的助手就是。对不起,现在我还有事。”
“仁智先生不惜违约,也要去仁和路?”罗久平对仁智的了解令仁智非常惊讶,因而也忽略了对方声音中那丝冷笑:“难道仁智先生对当今媒体的能力认识还不够充分?这世界上有什么是媒体不能够刨出来的?何况还有警察。我建议仁智先生还是多给我们的警察一些信心吧。”
仁智吐了一口气:“下一站我就下车!”
“多谢合作。另外,现在只剩十分钟左右,您最好直接回九眼通,免得跟韩嫣小姐再错过。祝您好运,再见。”罗久平彬彬有礼地结束这次对话。
剩下仁智拿着手机苦笑。他考虑着,是否应该尽快去见自己的母亲,请她别再继续这个无聊游戏,最主要是别再让他面对罗久平。
仁智在下一站下了车,刚到街对面几秒钟便打上辆出租车,运气之好时间之巧,令他不由得怀疑这车是不是有人专门为他安排的――不过他并不打算深究。什么该追查到底,什么不要浪费精力,仁智往往都能做出比较明智的判断与选择。
经过刚才的公共汽车站区域时,仁智吩咐司机稍微慢行,自己朝站台望去,搜了两遍,果然没有发现韩嫣的身影。
差四分钟到十二点时,仁智回到了倾城之恋楼前。他四下张望,还是没有看见韩嫣。于是他进楼去,在门口问了守门的卫伯,对方回答他,没有这样一个穿蓝色条纹衬衫的女人进来过。但仁智并不太放心,还是回九眼通看了看,结果办公室门关得紧紧的,走廊也没有韩嫣的影子。
现在的问题是:该死的罗久平究竟把韩嫣安排到哪里去了?
就象打RPG,明明知道必须触发一个任务,就是找不到那个关键人物,兜兜转转完全不得其法。这出游戏,母亲和罗久平打算要如何玩下去?仁智现在不太有底。他只知道昨天把自己母亲的心思想得太简单了些。母亲到底想干什么?就象这几年来一样,他并不明白。
仁智考虑了一下。星罗委派的其他“工作者”一定还在前面监视着自己。于是他跟卫伯打了个招呼,从守卫室的侧门绕到大楼后面离开了倾城之恋。这里四周都有新楼林立,仅供行人偶尔通行,监视自己的车辆是不可能进来的。
走上街边后,仁智看了看表,十二点整。也就是说,罗久平给他的任务是肯定无法完成了,仁智反倒笑了。可惜他的笑容很快收敛――韩嫣居然就站在他面前!
准确地说,韩嫣是非常醒目地站在人行道上,离他大约有十来米远。她抬头仰望似在寻找什么。以仁智的眼光来看,她那迷茫的眼神装得很真,足以证明她的确是块当演员的材料。至于她对时间以及地点拿捏的准确性,更令仁智叹服,刹那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名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失足成千古恨”、“上船容易下船难”、“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最后一句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嫣的目光久久地群楼间徘徊,脸上带着无助的神情。仁智很配合地走上前,向韩嫣打了个招呼:“嗨,这么巧?”
嫣猝不及防,惊愕地转头,怔了怔,然后做恍然状:“是你?真巧。”
仁智说:“这里好象不是仁和路,坐错车了?”
“哦,那个,”对方含糊着没有作答,马上转了话题,“我在找一幢以前的楼。这里变化太大,不晓得那幢楼在哪里了。”
仁智心想:“倾城之恋?”嘴上却说:“我对这带还比较熟悉,或许可以帮你。你想找哪幢楼,叫什么名字?”
韩嫣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谢谢!这附近也没人可问,我正发愁,太谢谢你了。你知道倾城之恋吗?是幢十七层的楼,修了很久了,有十……十八年了吧。你知道它在哪儿吗?”她急切地比划着,眼睛充满了热切的期盼。
仁智啼笑皆非地往身边两幢高楼的缝隙间指了指:“这儿就是倾城之恋。”
韩嫣顺着仁智的手指看去,眼神分明很怀疑,吃吃道:“倾城之恋很高,颜色……也不太对。”
“小姐,你说的那是十几年前的倾城之恋吧。它的外墙五年前重新刷过。至于高度,不是倾城之恋变矮,而是新修的楼太高。这边是后门,它的大门现在须从旁边绕过去――如果你到前面去看,会发现它的正门的位置,跟你昨晚在酒吧里指给我看的那个方位是一样的。”
“昨晚在酒吧?”对方居然很惊讶迷惑的样子。仁智看着她努力回忆的模样,差点忍不住想请她别再装了。
“你是――”对方还在继续装。
仁智忍着火,作提醒状:“LOMONAJAVE。你昨晚给我讲了它名字的来历,还有一个侦探所。”
对方终于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你!真的很对不起,昨晚光线太暗,我没看清你的脸。你刚刚说酒吧,我就猜,应该是走之前,坐我对面那个人或者那个侍应,但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她说到后半截不无赧然,觉得挺不好意思。
她的模样wWw.不知不觉令仁智的心有所软化,觉得对面这人也并非如此面目可憎。既然势不能改变,不如就接受。于是他问:“正好我也在倾城之恋工作,我们一道走吧。”
“真的吗?太好了。”嫣有点雀跃:“你在里面工作?那,你知道有个叫九眼通的私家侦探社吗?我昨天跟你提到过它。它以前就在倾城之恋。它现在还在吗?”
仁智反问:“你找九眼通有事吗?”
“我想找张乐至张神探帮个忙。”嫣很认真地说。
这句话却令仁智非常惊讶。他重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这真的是母亲的游戏?这个女人真的是母亲派来的?
他注视着嫣的眼睛,慢慢问:“你想找张乐至?九眼通的张乐至?”
嫣充满希望地点头。
“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