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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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内的歌声,在四周里回荡着,树丛里的影子仿佛多了,越来越深地呈现出异样的轮廓。启文这才回过神,几乎是被歌声吸引到楼上,四周环绕的树丛里不知何时已弥漫着浓烈的死气,夜里独有的虫声竟也嘎然而止。纵然再幽暗的光线,气味始终无法掩盖。

    是警告,启文立定不动。虽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是无形的警示信息却不期然地在脸前展开。“只要再靠近就会出来。”这样的说话清晰明白。

    他僵硬地不动,全部视线都瞄着脸前这栋教学大楼。甚至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变化,直到耳际产生了砰砰声音,不,还有的……另外一种声音,小孩子的声音:“哥哥……”微软而又充满稚气,但又空灵得如同气体飘忽、荡漾。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听起来,更让人摸不清方向。

    启文一惊,急忙回头查看……人……视线不断地变换着角度,杂乱的树影在眼前不断闪烁。“谁?”他大声喊道。“哥哥”只要他一应警,声音又再响起。而且比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能捉摸。由背脊传到大脑的冰寒无情地刺激着他的神经,怎么?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霎那间仿佛冻僵了,心里作用吗?即使深深地感到寒冷但是汗水依然不住外流,浑身粘糊糊的,就连演后也干涸了,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事情已经发生了可是总不敢去面对,正如那声音此刻已确实无误地是从身后传来,而且越来越近,好像在移动但启文依然无法转身。身后的人简直就是一张血盆大口,每一份每一秒都要把他吞噬。“哥哥!”伴随声音而来的是脚跟上的触感。混红的圆球,深深地映射在启文下沉的瞳孔里,略一迟疑。“你是谁?”几乎同一时间的动作,他的话音与动作都甩到身后,可是在视线触及背后景物的同时他发觉自己完全错了,实际并没有想象中可怕,眼前出现的只是一个呆呆的小女孩,梳着齐耳的发丝,很像一个倒转的煲盖,矮小的身躯使她看起来越发娇小、可爱。口里还不停地喊着:“哥哥……帮我拣啊!”“呃……”咽喉好多了,身体放松似的舒服许多,在低头看时,那个艳红的球,此刻也显得漂亮。

    她好像黑夜的女儿,站在楼梯口前面,然后重复着那句曾经摄人心魄的说话。启文想也没想就拣起那个鲜艳的小球,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这个情景,小时候他也曾尝试过这样的事,只是换了角色,对面的小孩仿佛是启文的剪影而站在这里拣球的却是哥哥,啊……他的哥哥,一个令他无法忘记的也是最令他愤恨的人。手指刚触及圆球面时,耳里浮现出一声稚嫩的笑声跟风铃一般清爽,眼前竟然闪出另外的画面。那是个男孩,不是他自己,在哭丧着。对了,当时也是这个情景,哥哥把球远远地、远远地抛出了围墙外,那时候只是气愤、单纯的愤怒直至后来各种各样事情的发生。小女孩的笑声又侵袭着大脑,蓦地一下惊醒,眼前依旧是寂静的校园,启文痴呆地静思一会,才缓缓把思绪从遥远的童年回忆拖回现实。

    耳际是和风的絮语,还有孩子无邪的话语。差点就把这里的一切和法国大屋比较起来,小女孩高兴的微笑在启文眼前摇晃,极具诱惑性地控制着他的视线。只是这个时间,哪里来的孩子。启文百思不解,可还未等他追问,女孩便似预料到对方的动作,徐徐地背转过身,向着身后的暗灰色长梯在他面前迈出了一步。这一瞬间,启文惊讶的神色变得灰白,说是迈步,其实只是在近似滑冰似的向前滑动,耳里丝毫捕捉不到凡人应有的脚步声。黑暗再次笼罩他的心灵,天!怎么可能,辨声认位的能力可是他的绝技啊!可是……手上的圆球越发艳红甚至冰冷得渗满了水滴,“哥哥。”不知不觉间女孩已经上了楼梯回过身又呼唤着启文的声音直像一根针深深地扎入脑髓,他再也按耐不住心情,跟了上去。口里还大喊着:“等一下!”女孩绯笑着脸,平平稳稳地便又移上另一段上进的梯道。

    空气里充满了亚硝酸类液剂的气味深刻地刺激着整个大脑皮层。他不禁联想到医院的太平间,在墨不见五指的空间内跑动确实不易。一路上踢倒了垃圾桶,已经不清楚了。然而启文开始发觉另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即使他再怎样加速,那位女孩的背影却鬼魅般始终浮现在不远处的前方,甚至比他还要熟悉这一条又一条的通道。启文不禁骂道:“浑蛋!”

    道路好像是走廊,从外面吹进来的风竭力地驱散着怪异的气味。应该是实验大楼。熟悉的通路逐渐地跨进了眼帘,外面是树还有竹子,有花坛还有停车棚,一片陈旧的景象,破败的楼房,这是……蓦然停下,竭力地瞪着眼,想要看穿脸前的夜纱,再上去是铁闸,慢!他认出来了,是旧宿舍楼。那些随风飘摇的衣衫都充满动态地吊在走廊上面,看样子就像是空气从里面向外冲,黑沉沉的石砖巨墙犹如熟睡的巨人,静得可怕,从后山上吹下来的风声亦能咆哮。仿佛感到启文的动静,女孩也跟着停下脚,启文望了望她吐口便叫:“你是谁?”不过对小孩说出这样的言语似乎有点古怪。话音仍然在四野里飘荡,没有月光,没有星星的夜晚,这样的声音令人觉得更加孤独,山林重叠的豪影便在宿舍的后背耸立着,每听见一次风响,那些分不清你我的影子里便层层叠叠地颤抖着。

    风缓缓地飘来,小女孩的衣襟好像在飘动,不时划过几片红叶仿佛预示着生命的终结。玲珑的眼神,望得启文心里发慌。这条夜道上,充满了阴暗的水纹,两个影子隔得不远站在里面宛如溶入水中。

    古旧得发黄的长锁并没有预料中那样拆开,如同水液沾在木桌上不紧不慢地寻找着缝隙侵蚀进去直至干涸一样,那个娇细的身影就在眼前活生生地从铁门的一端渗透进去,听不到任何声响。惊讶,已经不能形容启文的脸色,于生平难得一见的景象近乎幻像般的迷茫,惊叹世界无奇不有之余,一种名为恐惧的提心石几乎正面冲击着他,及至门上坚厚的铁板像粘土一般只贴着剩下的一只手臂,他才强咽了口水,硬着头皮追上去。不是不怕,相反地恰恰就是这种难于的惊惧_4460.htm促使着启文的手脚放心地翻过两米多高的铁门。同样的身法轻易地越过早已不在眼里的障碍物,对他来说,女孩的身影才是关键。铁门后是个细小的园子,铺着些许落叶,几棵高大粗壮的松树安静肃然,俨如数尊卫护者严实地把关,任何人进入都逃不过法眼。乱七八糟的车辆挤得停车棚好久没有管理似的,只是寻了一遍,严厉那个娇幼身子却始终寻不着,启文紧锁着眉,一脸迷惑,正自纳闷间耳边轻轻地掠过一阵语音:“哥哥。”稚嫩的让人发酸,启文一愕,寻声望去,黑压压的阴影内好不容易才稀稀松松地现出了一条狭窄的梯道,上面只剩女孩的半个脸儿,另一半已随她的移动被厚厚的梯壁挡过了。“吓?”看着对方离开视线,启文不禁惊呼一声猛追上去。

    道路越来越熟悉、狭窄,寂静得阴森的长廊一扇扇破旧门板,班长?!启文突然惊觉,几乎同时,女孩的影子也停止移动,启文惊讶地环视四周心道:“果然是这里。只是……她为什么带我来。”正思量间女孩的身体起了些变化,似是被什么所震慑,两个幼小的肩头不断地战斗,泪水一把把地奔出,向着启文哭丧着:“哥……哥……”

    “……”启文更加迷茫但心里又毛起来,手上的圆球深红得骇人,“要这个吗?”他尝试着伸出球去,但对方没有理睬,哭叫声越来越大,急得启文不知如何是好,“这样子,会把人吵醒,那就麻烦啦!”

    脚下一急,便欲上前劝慰,还没到得跟前女孩突然瞪着眼,脸上布满了惶恐之情,呼声高叫:“哥哥!快跑!”

    “什么!!”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异常,山风冰冷的发抖,就连空气也凝固了,飒飒寒风充斥着长廊,启文双手护目几近睁不开眼,耳边尽是一遍狼藉之音,原本悠闲的衣衫被乱风扫得七零八落。窗户门板咯咯作响,整条长廊仿如冰窖般寒冷。一不小心,深红的圆球卜一声脱手飞出楼外,很快便隐没在夜色之中。启文一急伸手去抓,可是手伸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护目的双手腾出了缺口,猛烈的寒风急抢而上,双眼刹那间酸痛无比,急忙缩回手,但这瞬间他惊讶了,渐趋淡薄的女孩身影正在逐渐地变得跟空气一样透明、消失。直到风不再乱扫,门窗收起了嗓子一切都恢复平静。

    “怎么……”启文向四野寻索,简直就是摸黑前进的盲人。树、屋、山林都失却了生命静止在空气里。

    “我记得是这里,为什么没人呢?”像小鼠受惊般缩了缩身体,同样是女性特有的声线,自后飘来。启文未及回头,眼角余梢已瞥见一个清晰的身影自后缓步走了上来,是个女人,凌乱的衣衫校徽的标志仍勉强可寻。她是……启文出神地注目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几乎忘记了刚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她的手脚上都有伤口,嘴角还渗滴着血丝。

    “小雅!!”简直是震惊,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心跳是怎么度过那一刻短暂时光,只是开始语无伦次地发问,“小雅,你不是死了吗?”话音刚出,目光忽而运转,被称作小雅的女生回望着启文,四目交投,但却对启文惶恐的神色视若无睹,口里还沉吟着:“死了?啊……是这里。”说这又转过视线盯着一扇破旧的宿舍门,那扇门残旧的几乎一碰就回倒,启文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一下,顿时门板上深刻的爪痕依然如故,这不是班长的宿舍?难道是巧合?……还是,正soudu.org自诧异,又听见小雅的自言自语:“一定是这里,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你想干什么……”她的语气渐渐地变得急速,语调也越来越高,向演戏的人一样,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挣扎。使得她整个身体都在抖动,“别过来,我不怕你,去死!去死!”启文倒吸着凉气,眼神里充满着迷惑和恐惧正如所看见的小雅一样:“小雅……”他想上前去,但对方异常的疯狂挣扎却制止了他的想法。忽然一种奇异的念头闪电一般划过脑海。启文再次向四周寻视一番。漆黑!除了漆黑以外就只有漆黑,猛然惊觉。“慢着,她根本就看不见我。”启文心里暗骂一声,“该死。”便又想,“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她死了,怎么回……”这样想着,一个鬼怪的形状微微地霸占了心头,小雅开始没命的喊叫,启文更是有点彷徨,小雅脸上的肌肉忽然缩紧了,血冲上她的眼睛,“绝望”凝成了块在她的全身奔腾。接着,启文差一点就想吐出来,他承认眼前发生的事是他一生中从来未见过的场面,仿佛由一双透明的手臂,强而有力地从下腹瞬间侵钻进身体,每一滴刚离开温暖肉体的血液飞舞着,然后整个肚皮令人震愕地撕裂开来。他无意识地张大着口,哑了。浑圆的眼珠子都要给空气染成血红色,皮肉撕裂的声音仿佛异常巨大,将他的每一根神经紧紧地扎着,甚至感觉到每根毛发都生硬地僵直了。发丝严密地横穿过他的视线,还好,这是唯一值得他兴幸的事,至少看不见那种所谓恐怖的面容。

    与白天门前一样,尸首原封不动地摆在班长宿舍的门前,启文整个人硬了一下,但是不打算离开,好奇心远远地将恐惧感压制下去,好像不知道真相绝不罢休。“小雅……”他上前一步,手也伸出一半。“唔……”那尸体便忽然放出笑声。血液仍在流淌,内脏也鲜艳可辨,但笑音依然。

    像触电似的,他缩了一下,又后退到原来的位置,脚跟还未着地,已开始散发着臭味的尸体很快地抖了一下,衣衫皱起,似乎有动作。启文急得再退开一点,整具尸体便猛然弹起,尖锐的爪子爬着地伸上来,他的心眼都快奔出来了,但仍然本能地闪到一边。尸身停顿了一下,爪子扑了空,方向自然生变,又朝着启文送去。“怎么?”启文更加迷惑了,无论如何爪子只会朝他而来,而且每次的方位都出乎意料之外,若缺少经验,这样的攻势,早就被逮住了。他一路后退,脚跟忽地踩了个空。“楼梯?”利爪自下而上地出现,心里一急,启文大喝道,“别装神弄鬼!”左腕反手一抓,扣住爪腕,右手一抽,硬将尸体抽离地面,翻了一个身,那内脏顿时飞了一地,随即一声大响,女尸在墙上撞了一片烟尘,无数龟裂不断蔓延开去。

    启文换个位停住脚,视线重新落在那一片混浊的尘灰。等了很久,还没有动静。“好了。”自我安慰一下,眉头又重新锁起来。即使一点点,悬浮的尘埃依然做着无规则的流动,惧怕的眼神似乎恢复了一点尖锐的感觉。他也觉得对手并不是那么可怕,只是出现的形式有几分吓唬人。难得的可以冷静的时间似乎并不长久,浓浊的灰尘底下竟然悄无声息地突破出一双红爪,牵带着灰白的粉尘夺命而来。这着实让启文吃了一惊,要是一般人这种冲击下,十之八九是活不了,即使活过来,也无法动弹。“难道真有鬼神之说?”心里反复地思索着同一问题却丝毫没有分心应付来自各方向的爪击,甚至那具狰狞的尸体,亦不免显出不看好的脸色,威势竟也大幅打折。

    持续的噪音,直震得本已饱经风霜的窗户咯咯作响。室外人影来来往往,室内却幽暗异常除那些嘈音便静得叫人惧怕。一双双染过漆般红得发慌的光斑安静地守候在暗室四周,像极一群伺机行动的饥饿狼群。火炉没有燃着,班长双手互握一直默然不语地坐在一旁,让夜色把他打扮得稀稀朦朦,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房门,自从启文进入校园那一刻起,就一直保持这份肃静到现在,然而门外的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背后还藏着一只更大的黄雀。

    又一次击破灰尘的阻隔,长爪毫不留情地夺来,但到了半空手腕被同样扣住,整只爪子生硬地移出了方位,启文的目光再次射向女尸的脸部,是小雅,没有错……但……仍然拿不定主意,急不及待地追问:“别卖弄鬼神,我不受这套,你到底是谁?”数次同样的问题均无回音,久了,终于抑压不住怒火,也罢,被人下了那么久,佛也有火何况是人。玻璃窗片又一次被巨响震得发抖,女尸失重飞退回去,一头栽倒走廊的矮墙上,甩了甩发酸的拳头,启文抱怨着走上前去:“看不出你还挺结实。”女尸没有动突然安静下来。“喂,这招用过了,没用的,为什么要装成这样!”

    安静……

    “回答我!”启文喝道。声音是出来了,可是答案却迥异:“嘻……给我……”“什么?”即使是七旬老人的话音也要比启文此刻听见的还要悦耳,那种语调是世间从来也没听过的调子。他又惊又疑,双目不敢再离开女尸半分。

    “给我……你的容貌……你的嗓音……还有你的年轻……给我……”

    启文听着心也发寒了,全身的毛发又坚挺起来:“你究竟是什么?”话音刚落,坚长的利爪猛然长出。“你……”棉布嘶嘶地发出刺耳的响声,爪尖挂着的碎布片带着尸身直扑进门上,严重向外倾斜的身体完全失去了重心,望着空中飘升的碎布片差点就摔了一跤,他承认这是一生中最糟糕的闪避方式。右衣角的一大片布料成了鸽子在空中纷飞。

    第三次,整个窗棂震荡起来,门板还算坚实,可是边上的桩钉已掉落几根。启文脚还没站稳,尸体疯狂地在扑:“我要……容貌……”“你就那么在乎外貌吗?”严声的斥问,长拳更自捣出,眼看着就要粉碎脸门。门板与窗框顿时粉碎,破烂的木片夹杂着玻璃四散飞射,叫人无从防备,这一次响声比以前任一次都要惊人,一团团乳白雾气伴着一个身影破门夺出猛烈的一双枯爪穿出白雾,强劲地把尸体头部牢固地钳制住。这一扑的力度立时化为乌有。启文一惊匆忙收起已出的拳手,退身自卫。待提神再看时,雾气皆尽。哪有小雅的身影,不知何时墙上竟陷出了一条宽大的缝隙足够把一个人藏进去,而事实上那里也确实夹着一个人,但只是具已枯干的尸体。月光也终于冲破了云层,斜斜的轻照进来。宁寂的长廊便在月白下净化。启文隐约看见尸体的胸前还挂着面镜子。在月华下仍反映着光点,可是更令他也最令他惊讶的却是油黑的一条被月光拉得冗长枯瘦的影子。他就像月亮的背面即使是在月光皎洁的夜晚,也会让人感到神秘。

    启文傻了眼,浑大的目珠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人,久久才吐出两个字:“班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