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簿一愣，道：“大人，你才回来，不回后堂歇息？夫人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大人了。”
白云生道：“为官者，先为国，再为家。你先去取来。”
那主簿只得去取了来，白云生一一细看，雨石在一旁端茶倒水伺候。白云生看一阵叹一阵，只十年间，全州百姓丁口竟然锐减了三成，土地荒芜严重。而赋税也是一年重过一年，只因人口减少，赋税在账面上看来竟似相差不大。
白云生一面看一面想，不时记下各种不合理措施并施政官员。及至后来，天色暗下，雨石点上数盏烛火。灯光幽暗之下，白云生不觉，依然仔细查看。
白云生回府，早有人告知春晓，春晓又告诉丁香。丁香张罗了一桌饭菜，白云生却迟迟不见归来。眼见暮色已至，饭菜皆凉，白云生依然不见身影。丁香打发春晓过来查看。只见白云生伏在案前看书，雨石在一旁守候。上前道：“大人，夫人一直在等你回去呢。”
白云生愕然抬头：“夫人知道我回来了？”
春晓道：“门前的小吏来告诉的，夫人做了一桌的饭菜，大人也不回去，如今只夫人一个人在苦苦等候。”
白云生看看案前的书卷道：“你去告诉夫人，我这里还有一些_38605.html文书要看，让她先吃，别等我了。”
春晓又道：“大人，饭总是要吃的，我去抬过来。”
雨石道：“我去吧。”
白云生点点头：“你去看看夫人，来此半月间，也不曾好好的和陪陪她，她一个人对这里又不熟悉，举目无亲，也是不适应的。”
雨石答应着和春晓去了，白云生又埋头于案卷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房中多了一人，白云生也不以为意，只道是雨石端了饭菜回来。头也不抬，手指一边道：“放下吧，一会再吃。”
又过了许久，白云生只觉有人为他披上一件衣服，随即一声轻叹：“相公，你也不能太劳累了。一州之事，岂能一日竟了，先吃饭吧。”
白云生才觉原来是丁香，放下书卷，握住她的手道：“全州之事，积累过多，不能再等了。”眼见丁香心疼憔悴，又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丁香摇头道：“相公为国事操劳，才更辛苦。”
白云生叹道：“皇上重托，一方百姓寄托，敢不用心？只是全州历年来有诸多不合理之处，现在一一看去，触目惊心。要治理，却也要先熟悉，不熟悉而妄下断言，只会让全州越来越生灵涂炭。这几日来一直没有时间陪你。你不怪我吧？”
丁香摇摇头道：“相公要处理之事，丁香不是很明白，但是丁香明白。相公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无论相公做什么，总是有你的道理。丁香虽然思念相公，却不敢让相公为我而荒废了政务。”
白云生道：“你能懂我，我深感欣慰。”见秋夜渐凉，丁香衣着单薄身形萧瑟。心中生起忧怜。拉住她的手道：“我们回去吧，一日之间处理诸多，难免出现失误。”
丁香莞尔一笑，随着他回到后堂。才坐下，白云生突然想起，喊过雨石道：“你去把堂上我记下的那本名册拿过来收好。切记，不要给人见到了。”
雨石答应着去了。丁香问道：“相公，那是什么名册，如此神秘。”
“夫人，公务之事你就不要过问了。来到全州之后，急于考察民情，我也没有时间同你好好叙一叙。此时正好有时间讲讲全州的见闻。”
丁香抚摸着白云生的脸道：“相公，不过半月多，你就已经瘦了。”
“夫人，你也瘦了。”
春晓抿嘴一笑，端上热茶，悄悄出了门。一转身见雨石拿着一本册子匆匆赶来，春晓忙拦住他道：“不要进去了，大人和夫人难得有空闲在一起叙叙，你别打扰了他们。”
“那。”雨石挠挠头道：“这本名册怎么办？”
“笨，大人不是让你收好吗？你收好就是，等大人要用到时你拿出来就行。走吧走吧。”
雨石挠挠头，想着白云生说的不能让人看见，那么放在哪里呢？雨石在房间中走来走去，放在床下？那是小孩藏东西的地方，不安全。柜子里书的夹层中？不行，这样藏东西很容易就被人发现的。梁上？若是来了梁上君子岂不是又被偷了？对了！挖个坑埋起来！雨石一拍脑袋，看看地下皆是石板，一块一块看来都是实心的。埋在哪里好呢？
雨石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想出来究竟把书藏在哪里的好。想着放在一个安稳处，又怕白云生需要时又不便取出。雨石只得怀抱着书睡了一晚，整个晚上战战兢兢，似有人会来偷抢一般，也睡得不安稳。
第二日，雨石睡到日头出来才醒了过来，见天色早已大亮，忙忙的起来。却见白云生早已在院中独坐，手中握着一支笔，石桌上一本册子却是空白的。雨石上前喃喃说道：“公子，我起晚了。”
白云生笑道：“无碍，这几日你跟着我也辛苦了。就好好歇息一下，笔墨春晓也能伺弄。”
雨石坐下道：“公子，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一个字也不写？”
“我在想，怎么开始。几经访查，我觉得全州城的弊病在于三点。第一，政令繁多，颇有自相矛盾之处，又贫富不等，对富人多有照顾，却对穷苦百姓太多压榨；其二，官员推诿责任，人浮于事，且多有贪污腐败之嫌，案件断理不利，拖延日久，很多案件不清不白，却妄下断言。一些触犯官员富户的案件积压太多；其三，财富过于集中，全州城土地大部分归很少人所有，耕者无其田，且赋税过高。如今数年累计，以至于官无威信，民无积粮，政令不通，各自困守一方。要治理全州，该何以下手？”
雨石笑道：“公子，既然已经知道了弊病，治理便是简单了。政令繁多，减少即可。然后任用清明勤政的好官，不畏强权，公私分明。再者，可收了地主老儿的土地分发民众，如此一来，问题不就解决了？”
白云生哈哈笑道：“像你说来，倒是简单。只是真要如此，谈何容易！先不说发出的政令繁多难以一时更替。只说这清明勤政的好官，到何处去寻找？彼人皆说自己清廉有为，你又何以区分。再说收土地一事，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怎可轻易而为？”
雨石焦虑道：“那公子，我们该怎么做呢？难道就一直放任不管？”
白云生笑道：“当然不是，我既然身为一方父母官，自然是要为百姓谋利。岂能放任坏人猖狂。只是，要怎么开始，从哪里着手，有点理不清思绪。”
雨石不敢说话，怕打扰了他的思考。白云生想了一阵，手指轻轻敲着石桌道：“若是白小姐在此就好了，以她的冰雪聪明和智慧，肯定能够想出很多计策来。只是如今相隔甚远，又怎能问计于她呢？”
“对啊！”雨石不由自主想起小红也说道：“小红姑娘也是聪明得紧，她在也好过我胡乱出些主意的好。”
白云生一笑，笔杆轻轻一敲雨石的头道：“胡乱出些主意总比什么主意都没有的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