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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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若有若无叹息传来。

    “不是师父狠心不理你,是你自己不知爱惜自己。”

    是师父的声音,似有责怪,却仍温柔。

    苏小庄欣喜若狂,猛然抬头,看见那站在列列风中,白色衣襟翻飞,眼睛雪亮,眼神里似有心疼,似有责怪的师父。

    苏小庄爬起来就扑向他张开的双臂,“师父,师父,庄儿错了,庄儿再也不敢了。”

    云渊公子紧搂住她,虽责备却依然声音柔和,“怎么就如此贪玩,平日师父不都带你出来玩过了么?如果昨天出事了怎么办?”

    昨日的惊吓,这半日来的伤心,在云渊公子责备的话语里,苏小庄更是埋头嚎啕大哭,一切苦恼悲怨都化在这哭声里,“师父,是庄儿不好,是庄儿错了。”

    云渊公子又是一声轻叹,耳边只余下她的伤心哭泣,任她在怀里发泄着。

    过得半响,哭声渐已平息,苏小庄只是靠在他怀里轻轻抽咽着,云渊公子用洁白的衣袖为她擦去眼泪鼻涕,柔声道:“哭够没有?也怪师父不好,我们这就去看那吃人的大蟒。”

    一阵大哭,早已泄去心头忧急,只是见把师父胸前哭得鼻涕眼泪湿了大片不好意思抬头,正在磨磨蹭蹭,听得他如此一言,马上来了精神,顾不得脸皮,“师父,那前面真有一只大蟒,我昨天还看它吃了一个小孩子。”

    云渊公子一惊,朝谷内望去,这地方明明灵气逼人,怎么还有吃人的妖孽?

    “真有此事,你带我前去看看。不过要小心些。”

    进得谷来,野花依然绽放,昨日那浓烈的清香依旧从水潭中那株奇怪的植物上飘了过来。

    苏小庄指那个薄雾胧罩的水潭说道:“昨日那大蟒追那小孩到此处,小孩就不见,只看见大蟒在水里,定是被那恶蟒吃进肚子里了。”

    没听到师父的回音,回头朝他看去,只见师父只是盯着水潭中那株莹莹白光的植物出神,询问道:“师父,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云渊公子脸上渐渐露出喜色,“庄儿,你有救了,这就是我在雪山中寻找已久的千年雪芝。”

    却见苏小庄并不欢喜,只是皱着眉问道:“我的病很严重么?”

    云渊公子也不解释,收住喜色神色渐淡:“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心里一片暖意,正待说话,忽然指着前面惊呼,“师父,你看。”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孩已跪倒在面前,凄声道:“公子,求您救我。”

    苏小庄已认出正是昨日被大蟒所追的光身小儿,只见他身子又白又胖,双手又白又嫩,一根小辫子冲天而立,好不可爱,压低声音说:“师父,这小孩好像就是昨天被大蟒追的那个,看来大蟒还没吃他。”

    云渊公子微一点头,向那跪地小儿道,“你且先起身,不知你有何难处,”云渊公子打量着他,掐指默算,片刻心中已是了然。

    哪知那小孩并不起身,只是凄声在地上连连磕头:“公子,小人本是天地间一灵芝,得天独厚,被这仙谷灵泉所孕育,至今已有五千年,小人慢慢有了灵性,可以幻化人形,再过得些时日,小人也可得道位登仙界,哪知不久前小人幻化人形游玩时被天山蟒妖看见,便一直对小人追杀不止,昨日竟然被它追查到了小人之根,如它不是窥视小人的内丹,昨日小人便已命丧它腹,求公子开恩救救小人。”

    清脆的童音哭诉得有如在暗夜里孤苦无依哀嚎地小鸟,头如鼓捣,响声阵阵,好不凄惨。

    这小儿看外形年龄与苏小庄相仿,想不到竟是一仙芝幻化,苏小庄听他遭遇悲苦,再一回想到自身,才干的泪花又盈满眼眶。

    轻握着她的手,云渊公子向地上的光身小儿正声道:“你乃天地孕育之灵物,是非因果自有循环,你也是当有此劫,不过,即然今日被我遇见,是我们有缘,便与你个善缘吧。”

    苏小庄见师父答应帮这可怜的芝仙,异常高兴,收起眼泪,跑过去扶起小芝仙,捏了捏他肉肉的宛若藕节的手臂笑嘻嘻道:“你不要再磕了,我师父已经答应救你了。”

    小芝仙这才停住,顺着她的手站起来,又躬身连道,“小人谢公子成全,小人谢公子成全。”

    人似小儿,却老成持重。

    苏小庄掩嘴吃吃的笑着。

    云渊公子淡然道:“这些都不用说,现在最要紧的是那天山蟒妖,这畜牲都不知伤了多少灵物,今天遇到我,活该它日子到头了。”

    倾耳细听,忽然只见他向苏小庄和小芝仙两人一挥手,一个淡蓝色的光球如气囊般把两人罩在一起,缓缓升向半空。

    “我已设了结界,你们两人好好呆在里面,妖蟒已经来了。”

    站在蓝色光球内,苏小庄又是惊诧又是好奇,师父用的是什么法子,竟让自己一下子站在半空而不落?莫非师父是神仙竟无所不能?

    转而又看向和她站在一起身高差不多的小芝仙,看他那圆嘟嘟的样子,又嘻笑着用两只手搓了搓他圆圆的脸,被她揉捏得脸都变形的小芝仙赤身和苏小庄挤在一起不禁面含羞意,红着脸转开头瞧向云渊公子那头。

    想到师父,苏小庄这才收起玩心也向那边瞧去。稍倾,便见昨日那绿眼血蟒已入谷口正自观望,一眼瞅见师父傲立谷中,忽眼露凶光,口喷黑雾,吐着粗长的红信,向云渊公子甩尾直攻。

    云渊公子立于风中,白衣翻飞,黑发轻扬,神色淡定,“你这妖孽,本想饶你一命,哪知你生性凶恶,上来便想取人性命,今日看来是饶你不得。”

    那血蟒速度奇快,如铁片般坚硬的尾巴瞬间已快扫到云渊公子,哪知在他身前三尺处如遇到更硬的屏障,被反弹往对面山壁。

    不等它落地,云渊公子手捏印诀,激射而出,正击在血蟒身上,那血蟒顿如缩水的线虫,瞬间由一条巨形大蟒缩成一条青花小蛇,转眼钻入草从不见了。

    苏小庄在光球里拍手大笑道:“师父真是厉害,只轻轻一击就大败蟒妖……啊……”乐极生悲,话还没说完,已由半空中向地上摔去。

    眼看快要倒栽入地,小芝仙一双肉乎乎的手臂环起她,在离地六尺时一个旋身,两人便已轻轻落于草地上。

    苏小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哭丧着脸爬起来回头向她师父嚷道:“师父,你怎么就让我们往地上……师父,你怎么了?”

    绿草地上,云渊公子盘腿席地而坐,双目紧闭。

    风,仍是那么清冷,扬起他几缕黑色发丝,更显面色苍白。

    小芝仙轻拉住苏小庄,小脸嗫嚅着:“公子他有旧伤,刚才全力而为,又已负新伤,让他安静运功休息片刻。”

    苏小庄盯着紧闭双目不语的师父,既担心又疑惑,“师父他怎会有旧伤?”

    小芝仙低头轻声道:“真是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公子也不会伤上加伤。”

    苏小庄没再理会他低垂的脸,只是望着师父默然不语。

    从未见师父这么苍白虚弱的样子,心里是又悔、又恨。

    如若不是自己坚持要来杀妖蟒,师父或许也不会为了小芝仙而出手以至受伤吧。至于师父的旧伤,是从何而来?自那日从仙谷回来后,师父的脸色一直都那么苍白,

    除了每天打坐外,还是坚持早上出去为苏小庄采雪莲。

    有余暇的时候也会拿起挂在墙上的玉萧坐在洞前的小石凳上吹奏几首悠远绵长,平淡雅致的曲子。

    那时候,苏小庄就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萧声清悠,心里平和,忘却了童年时的孤独,母亲的冷漠,众人的讥诮。

    望着师父专注的侧脸,心中不时慨叹,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拥有世人不敢逼视的容颜和清丽素华的气质,待人却又如此温和不染世俗,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他怒瞪双眼横眉冷对的样子。

    想到此处,苏小庄不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就算搅尽脑汁也想像不出师父发怒的模样。

    有时她也会忍不住疑惑的询问:“师父祖籍在哪?多大年纪?到底算是我爹的师父呢还是我的师父?”

    师父总会一笑置之不予作答。

    不作答就是已经回答:这些问题随她,想师父的祖籍是哪便是哪,哪怕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行;至于年龄,师父似乎属于修行之人,年龄对于他来说好似不太重要,或许他自己也不曾去记;称呼更不用说,当初不就是说了随她么?

    在这枯燥无味除了打坐便是睡觉的日子里,师父这是让她脑筋活动活动,以免她日久不用生锈。师父就是师父哪,果然高深,淡淡一笑便能引出如此深刻地的含意。

    不过自灭了妖蟒后,苏小庄总算比往日多了一个去处,每天都要到仙谷灵泉泡澡。

    当日师父本要从小芝仙肥厚的果实上切一小块根治她一直恢复缓慢地心脉,可苏小庄见那小芝仙胖嘟嘟可爱紧,嘻笑着说:若切了一块,这肉乎乎的小脸是不是就只有一边脸,那岂不变成丑八怪了?还是不切的好。

    师父只是一叹:也罢,也算是你们的一段缘份。

    不过那小芝仙说那灵泉也可以去毒治病,活人心脉,固人筋骨,筑定道基,师父便允许她每日都去泡一会。

    自那次见过小芝仙后,虽然每天都去灵泉,却从未再见过他再幻化人形。

    泡过灵泉的苏小庄果然觉得身体比以前好得多,不管跑多远的路,心跳也不会再据烈难受,呼吸困难。

    师父所教的心法在这几年间已有进展,如今身体更是身轻如燕,身形灵活如狡兔。‘

    只是师父说她还是不适宜练武,让她无比失望,她最羡慕地还是那些武林大侠威风八面,肩背大刀横扫江湖无敌手的样子。

    山中日子很苦,吃的除了山精雪莲,就是师父乾坤袋里一直取之不尽的小米粥。

    这几年个头已长高不少,已到师父肩头,以前穿来的衣服都已不能再穿,师父就把放在乾坤袋里他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剪短一些也勉强能穿。

    苏小庄抬起袖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不禁哑然失笑,这不也成了一个白衣小子了么?

    师父说她身体已好,不需雪莲和灵泉了,只要继续不断练习心法,保持心态平和,心脉便坚固如铁,旧疾不会再复发。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立刻要面临的是那遗弃了她陌生而带些残忍的天地。她怕?她不怕,只要有师父的陪伴,只要师父一直在身边,她的心便不会觉得孤寂,她始终都会快乐如小鸟。

    苏小庄仰视着今夜晴朗闪烁的星空,呆呆地出神,如此星辰,她以后虽然还会时常瞧见,但却不是站这里瞧了。

    她心里只是觉得有种奇怪的滋味,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师父已并肩站在她旁边,望着苍茫的夜色,半响喟然一叹,“庄儿,有些事情,师父希望你能放开。”

    苏小庄不解,转过头疑惑地望着他在夜色中仍有些苍白的脸。

    “师父希望你能放下心里的仇怨,无论是你母亲,还是唐门给你下毒的人,有些事和人自有前因后果,已发生过的事情,师父不希望影响到你快乐平静的心。”

    苏小庄拉开嘴角淡然一笑,这些事情她放下了么?在和师父这些年的山中岁月,过去的人和事早已淡然于心,怎会还放在心头?

    云渊公子回头凝视着她淡雅的笑容,便已明了,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不用说出来的好。

    云渊公子伸手抚去她面上轻柔的发丝又道:“当年你母亲把你交托于我,哪知我差点把你性命弄丢,一直都觉有愧意,这八年来总算你已大好,师父想先把你送回云苏山庄,让你母亲放心才是,庄儿你说可好?”

    本想在渡劫前再积一善缘,哪知却牵扯出意想不到事情,打乱了自己了结尘缘再渡劫的时间。

    自那次掐算出渡劫的时间和地点后,直到为庄儿解毒治病到了雪山,因内伤一直未愈,以致再难以准确推算出什么,所有的推算一直都是模模糊糊不得要领。

    没有推算,这次下山不知该如何走这后面的路。

    劫始终都还是劫,终究还是要渡的,不知这变数又落在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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