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
天地一片银白。
千山雪仞,飞鸟绝。
山之颠,白衣无华的云渊公子和被冰层包裹着的苏小庄如冰雕般的人迎面而坐。
苏小庄全身覆冰,唯有握住云渊公子的左手处干滑清爽。
冰层下的她不着一物,双目紧闭,肤晶莹剔透,似一块通透流光的雪玉。
飞扬的雪并没有飘落在身上,像听话的精灵般轻轻洒在他们身边。
云渊公子面苍白,缓缓睁开了双眼,神疲惫的望着冰层中剔透的人,“庄儿,今天已是七七四百九十一天,你全身心脉已通,该醒了。”
语音未了,冰层已有裂缝,少时,裂缝已如藤蔓般慢慢缦延开来。
冰层终于寸寸碎裂掉。
冰层中那通透似玉的人睁开了眼,那么明亮,若璀璨的星辰般慢慢闪耀着。眼前迷雾散去,苏小庄伸出手待从雪地上爬起,忽瞥见自己全身光洁溜溜一片,一声惊呼,随即惊慌的蜷起身子。
云渊公子像变术法般不知从哪拿出一件棉袍把苏小庄包裹起来。
瞧着他神依然平静如初,像根本不知道蹲在他面前的人正面尴尬般,苏小庄不小脸一红,低垂着头再也不敢瞧他一眼,任他轻轻的为她穿好棉袍。
穿罢,身上渐有暖意,一只温热的手牵起苏小庄,云渊公子低首向她掀唇一笑:“走吧。”
穿好衣物已不似之前那么难堪,苏小庄仰头问道:“我们要到哪儿去?”
“回家。”云渊公子望着远处悠然道。
那个没有温暖的家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回,闻言苏小庄一急,“我不要回家,云渊哥哥,你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就让小庄跟着你吧,我一定会很听话的。”
“不是让你回云苏山庄,是回我的家。”云渊公子收回目光。
苏小庄放下心来,只要能一直握住这双温暖的手,就是到天涯又何防?“你的家,在什么地方,远吗?”
“不远,”云渊公子揽过苏小庄环在胸前,忽然腾空飞起,转瞬已至一个较矮仍然苍茫一片的山头,向前一指道:“你看,已经到了。”
这一腾空飞翔的感觉苏小庄是第一次在神志清明下体会得,一阵心悸晕目,回身紧紧抱住云渊公子,不敢朝下方看得一眼。
当双脚落地睁开双目,一个避开风雪、洞口由一木制柴扉权作门的山洞已呈现在眼前。
苏小庄推开木门跑进山洞,只见里面光晕柔和洁净异常,不叫道:“这里很干净呢,还有桌椅,云渊哥哥,这真的就是你的家吗?”
云渊公子但笑不语。
苏小庄好奇又兴奋地在整个石洞里东摸摸,西瞧瞧,感觉无比希奇。
“这墙壁上镶的什么珠子,还会发光,怎么这么高?“苏小庄一蹦一蹦地想摸那墙上的珠子,可人小胳膊短,离那珠子就是差一点,总够不着。
“那是明珠,不论何时都可以把这山洞照得像此刻这般明亮。”云渊公子跟随在她身后,把她抱起,“只能摸,不能拿下来,不然这山洞就跟晚上一样黑了。”
只能摸摸,苏小庄摸了下觉得跟她和苏小媚玩的弹珠没什么区别,没劲的跳下来。
苏小庄回头又看到石桌上单独放着两只碗,“这个是什么碗,怎么这么透明,”托起一只,她惊奇道:“我的手指怎么都可以在碗里面看清楚?”
“这是仙家宝物,叫情离,这两只碗本是一对,可以鉴毒,若把带毒的东西放到碗里,再辅以道家的三味真火,可以去毒。”云渊公子不厌其烦地解释。
“有这么好的效用?”如果以后都用这碗吃饭,是不是就不用担心再中毒了,心里暗喜,悄悄瞟了眼立在她身后的云渊公子,背过身顺带的把那只碗往怀里揣。
看到她贼眉鼠眼的样子,云渊公子忍不住笑道,“这碗还有一个特点,它们跟情侣一样是不能分开的,不然所有的功效便全没了。”
苏小庄身体一僵,“怎么会这样?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怎么会骗你,这碗名叫情离,顾名思义,它们在一起就跟情人一样有情有义,不离不弃,若分开,这碗也不会再透明,与普通碗无二。”看她还把碗拿不拿出来。
苏小庄拿出揣进怀里的碗一看,惊道:“果真变成普通瓷碗了,竟有如此神奇。”再把碗放到桌上,两只碗又从碗底渐渐变成透明。
脸上红了红,干笑道,“就知这碗古怪,不离就不离,也只是试试而已,没别的意思。”
不等云渊公子答话,又转移了目标,“那里怎么还挂个细竹杆?”
“那不是竹杆,是支通体碧绿的玉萧。”云渊公子摇头叹息。
“那这个是什么,这明明就是个尿壶,你不会又说他是什么宝贝金葫芦吧?”
云渊公子彻底无语。
……
的雪静静飞舞,努力为大地万物又厚厚裹上一层雪白的外衣,没有一丝风,天地静得可以听到人的呼吸。
苏小庄睡在云渊公子为她铺好厚厚棉絮的石上辗转反侧,大病初愈,身体气息自是较弱,尽管刚被打通经脉容易累,可还是冷得牙齿打颤,难以入睡。
看着坐在石凳上闭目静静打坐的云渊公子,难道他感觉不到寒意么?是不是他的那个石凳比这石要暖和?怎么先没发现?也不多想,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就准备下去试试。
云渊公子闭着的眼睛像看到她的动作般,“睡觉。”
“我睡不着,好冷,不如我们换换,我睡凳子,你到上来打坐?”苏小庄无奈,只有软声哀求。
云渊公子默然半响,睁开眼凝视着她,“睡吧,我陪你。”便走到前掀开被子躺到苏小庄身边,轻轻把她搂在怀里。
一股冷意钻进来,随之便是云渊公子融融暖意包围全身,疲累地苏小庄也不多言,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地闭目躺下,不一会甜睡入梦。
云渊公子倏然睁开双目低头静静凝视着怀里沉沉入睡红润的脸,平静的心湖依然是波澜不惊,只是这因他而伤的小孩在日后无法预计的日子里便要依他而长,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闭目轻叹一声,也缓缓沉心入睡。经过一好眠,苏小庄觉得精神无比。
山洞外雪还没停,寒冷如故。
不知云渊哥哥用了什么办法,山洞内比昨日更是暖上几分。
起身穿起云渊哥哥为她准备的棉袍,觉得甚为舒适。
整个山洞里了无声息,只有外面轻沙沙的雪舞声,不知云渊哥哥哪里去了。
站在洞口柴扉前,向外探头张望,也不见他的影子,苏小庄心里闪过一丝恐惧,难道云渊哥哥已弃她而去?
苏小庄腿脚一软,险些要摔倒在地。
双手渐渐握紧,她绝不能在这里摔倒,哪怕是天下所有人都抛下了她,她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如果倒在了这里,绝不会有人为她掉一滴眼泪,在这苍茫死气沉沉的雪山,她便是爬也要一步步爬离这里。
眼里不自觉闪过一抹倔强。
在这种时刻,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
寒风凛冽,刀般刺骨。
薄薄的棉袄并不能抵挡呼啸地寒风,身子像被泡在寒冰中般瑟瑟发抖。
山路崎岖,可平日娇弱的娘亲此时如履平地把她像拎破麻袋般甩在肩头飞纵而上。
她没有哭叫,只是咬紧牙关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物飞速而逝。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自己还活着。
在一个三面空悬的山崖边终于被仍在冰冷的雪地上,容冷冷的娘亲没有瞄她一眼,双眼凝视着山崖下,神渐现悲意。
一滴晶莹的泪珠被山风吹落在苏小庄麻木的小手上,这丝温热并没持续多久便化为冰。
“镜哥,碧落来看你了,你一个人寂寞么?”
这是娘亲么?怎会有如此温柔的低喃?苏小庄艰难地转过头盯着那个纤弱孤单而又冷漠的背影。
绝的脸上拉开一个凄厉的笑意:“镜哥,从今天起,你便不会孤单了,我让庄儿来陪你,好不好?”
倏然转过身来盯着地上的苏小庄,长发肆意飞舞,乌黑的眸子带着狂乱大笑道:“当日你害得镜哥在此一个人孤孤单单去了,昨日镜哥托梦说念想你得紧,今日你便去陪伴镜哥吧。”
抬脚就要把苏小庄踢下悬崖,苏小庄也不呼叫,闭眼等着这绝情的娘亲把她掀向万丈深渊。
最终等来的却是娘亲的双手在她脸上的温柔抚摸,颤抖的睁开眼,娘亲的脸已近至眼前,空洞的眼神也不知盯向何处喃喃自语:“是了,镜哥最是疼爱你,若是摔下去岂非是血肉模糊,我又怎能让镜哥再为你而伤心呢?”
语罢又忽地站起身来四下一环顾,居高临下冷然道:“这里是一座孤山,你也不用害怕,稍等些时候镜哥便会来接你,你好自为之吧。”
从未展现的温柔让苏小庄难以置信,等她意识到温柔又变为冷漠的时候,只见到娘亲绝决走远的背影。
她被抛弃了,被弃在一个既荒野又随时都会要命的山崖边。
她没有眼泪,懦弱的眼泪并不济什么事,她必须要离开这里,就算没有饥寒交迫的野狼,这无情的风雪也会毫不留情的把她推向死亡。
尽管四肢已冻得麻木,她还是试着弯曲自己身上每个关节,就在她抖嗦着身子将要站起来的时候,她终于不支的倒向了一个及时出现的怀抱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