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么痛，英歌还是踉踉跄跄地奔过去，咬牙提醒道。
赤野看了看怀中的花槐，深深吐出一口气，将他平放在地上，眸中光芒仍旧孤傲如远山、不可捉摸。
青剑回鞘之时，赤野点了点头、站起来，这才发现英歌右臂上插有半截羽箭、紫衫已被血水浸透，而她的身后则倒了一地的羽箭手。
“你受伤了！”
赤野神色一沉，立即从腰间撕下布条，将英歌的手臂绑紧，阻止血液的继续流淌，随后，他扶住她：“事不宜迟，我们快点过桥。”
然而，英歌却紧紧地盯着赤野后方，一动也不动了。
“你……终于来了。”
她轻轻拭去唇角的血丝，拢了拢纷乱的长发，看着赤野身后的黑衣人。
只见他，牢牢站定在落愿石后，身披月光清辉，一身黑色夜行衣，全然没有平日那一副白衣胜雪、飘逸绝尘之态，反而多了几分气宇轩昂、巍然霸气。
这样的他，不像他，倒像是生生被逼成了那个样子，但却又隐藏着那么多的无奈。
也是啊，赤野走了，那么，皇宫内也该是需要拿出更强势的力量吧？
他，怎么还可以按照往常的习惯，站在一边、深藏不露、不闻不问呢？
他手持一把精雕凤头弯弓，脸上蒙有同色布罩，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那样复杂的探究眼神，就连英歌也读不懂了。
原来，他是弓箭手！
英歌从来没有想到，一贯言语淡定、轻易不出手的他，也有拿弓的时刻。
那么，他是来与她决战的么？
“你杀了他？！”
风行一把扯掉脸上的布罩，几乎是不相信地逼视着赤野。
英歌反身便挡在赤野的面前，苍白一笑道：“不，是我杀的。”
因为箭入皮肤一寸深，此刻，她净白的额头莹莹有汗珠滑落，一滴滴和着血液砸落在风行的脚边，同样也砸在了风行的心上。
“你――”
风行唇角微微一阵抽搐，迟疑了一下，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他握弓的白皙手指好似承载了万斤之重，青筋暴突着握紧、又缓缓松开。
他望着英歌受伤的胳膊，看见她莹白、修长的手指间满是血丝，一向平缓的郎眉此刻深深锁起，他竟忍不住想要代替她来痛。
终是忍不住朝英歌靠过去，伸出右手，想要去触摸她的脸颊，看到英歌后退一步，他才撤回手、顿住了脚步。
“你……还好吧？”
喉间的话虽然极力克制，却终是忍不住问出。
此刻，他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吧？
既然奉了千岁爷的命令要来捉拿逃跑的女奴和叛贼，可是他一路追到这座奈何桥，亲眼看到了她，却反而希望她快点逃走，即使他不舍她，可他清楚地知道，她终是不属于这里的，她的世界还是需要她，纵然留住了她的人，可她的心，却终不是他能留得住的。
明白了这一点，他愈加地矛盾、挣扎。
是放还是不放？
是抓还是不抓？
还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算了吧？
……
“你不要忘记了那个承诺。你说过的，如果你我兵刃相见，你一定会放我一条生路。”
英歌仍旧挡在赤野的面前，眼神牢固地盯着风行，雪白的齿间已有血丝溢出，她那样低缓的语气，却分明透露着得意与沉定。
是的，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她早就有所预谋的。
她是早就料到了会有逃出皇宫的那一天，所以，她才会用她的清白之身，换来那样一个承诺。
明白了这一点，却教他更加地心痛。
其实，即使没有那样的承诺，他也一定会放她走的吧。
看到她一步步涉水而出，像是走过了万水千山、久经磨难后终于迎来了曙光一样，他一路见证了她的辛酸、她的艰苦，那么，他怎么会狠得下心来再将她抓回去呢？
可是，她不仅不懂，她还要那样坦白地说出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要说出那个承诺呢？
难道她怕他忘记么？
难道她怕他违背么？
她不相信他！
但她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地镇定啊？
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地无情啊？
难道他在她心里，真的抵不过一个承诺的价值么？
……
真是可笑，原来，他还是自作多情的啊！
也罢，这一刻，终是到来了。
那么，不如就此做个了断吧！
陡然间，他闭上双眸，深深吸气，将背后的羽箭抽出一根，毫不犹豫地、搭弓射箭。
铮――
月光下，奈何桥上，有凤鸣呜咽，又更似笙箫之乐，刹那间，震_4460.htm痛人心。
那样的凤头弓，据说是欲火的凤凰涅盘重生的时候、精灵幻化而成，但是此刻，却已然无用武之地。
英歌和赤野警觉之余、双双退开半尺，却发现那羽箭来到他们一尺之距、陡然转了个方向。随后，迅速地落入了青河。
涟漪阵阵，很快便被湍急的河流埋没。
他，还是选择放手了！
“你……走吧！”
风行将弓抵在地上，乌发遮眼，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是想来一定没落至极吧。
没有想到他这个一直隐而不露的宫廷“神箭手”，竟然也会射出那样失误的一箭。
可是，他却清楚地知道，那绝不是失误。
那箭仿若他的心一般，生生地便急转方向、偏离了她。
那似乎，是不能由他控制的了吧。
他低垂着头，夜风吹起他的衣衫。
听到那个踉跄的脚步声犹疑了一下、随后踏上了奈何桥，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却不能抬头看，也不敢看，他只能继续搭弓射箭、不声不响地将剩余的箭一根soudu.org根射入青河。
好似机械一般，又好似在宣泄，他找不到出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强迫自己的心不去痛。
箭筒渐渐空了，只剩下了最后一根，他将它抽出、握在手中，看着奈何桥上那个远去的单薄身形。抬手、几乎是不加思索地、就将羽箭重重地刺入了掌心。
“如此，我便再也不会与你兵刃相见了吧。”
脸颊上有清凉的水珠滴落，不知是汗还是泪，他站在奈何桥头，目送着他们，心里还是在想：或许，他们还有再相见的那一天，只是那时候，他还能找到理由放了她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