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前军拨转马头就要逃命,后军制止不住,自相践踏,死伤籍枕。曹军大败一场。
正是:黄口孺子,怎闻霹雳之声;病体樵夫,难听虎豹之吼。
当阳一战,刘备精锐几乎损失殆尽,玄甲铁骑全军覆没,骁骑亲军只剩下了百骑,糜夫人投井自杀,其余诸将家眷失踪者无数。糜芳带了箭伤,简雍带了枪伤,就连姚远身上也带了两处伤。百姓被曹军掠杀而四处奔逃,尸横遍野,血盈沟渠,沮河为之不流。
刘备于路看见百姓受此苦难,大恸道:“两县百姓,因贪恋孤意,遭屠戮至此,吾何生哉!”遂于马上拔出佩刀就要自刎,赵云眼快,举枪打掉佩刀,抱住刘备不放。众皆感泣,劝道:“主公保重身体,且勿烦恼,待行至江夏,重整军威,那时报仇未迟。”
正言间,忽报关羽水军已至江边,请刘备等人上船。原来当阳战后,曹操恐刘备据江陵,急不可图,抛开刘备残军,率军径往江陵去了。刘备知江陵已不可行,遂飞鸽传书,令关羽水军接应众人往江夏进发,又令侯一凡率“飞奴军”亦到江夏会合。
行不多长时间,却见诸葛亮与刘琦率江夏军也赶了过来,而且两人身旁,还站着一位陌生人。对于刘备来说,这位陌生人,正像救命的活菩萨一般。
曹操既得荆州,海内震动。江东孙权聚众商议道:“荆州已破,曹军前锋所指,已近江汉,曹公之意,恐怕不仅是荆襄而已,所谓唇亡齿寒。诸公有何高见?”
时破虏将军长史,彭城张昭、张子布在座,闻言道:“曹军远来,刚定一州,虽是兵不血刃,但长途跋涉,士卒疲惫不堪,我意其必休整一段时间,方能定策是否东来。今我江东境内,南越蛮夷屡屡叛乱,此起彼伏;交趾一郡,久不宾服。不如先遣精锐之军平伏此两处内患,而后再议抗曹之事。”
张昭乃是当时孙权幕中第一谋士,倒不是他有多大能耐,而是他资格老,历事孙坚、孙策、孙权三主,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内政国事全靠他料理。他从内政不稳的角度出发,提出暂且不与曹操为敌的建议,倒也不奇怪。
但孙权心里却不太舒服,方今天下大乱,战火已经烧到了自家门口,如果再坐视不管,总有点坐以待毙的感觉。
孙权此人,虽不像父亲孙坚那般雄才大略,也不如兄长孙策那般气吞山河,但审时度势、相机而动的本领却是比父兄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见张昭说完话,就恭恭敬敬地退回自己席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正襟危坐,礼节、气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说他是人臣之楷模,是一点也没错的。
其实孙权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有点怵这个倔强的老臣,尊重三朝元老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坚持原则到了食古不化的程度。就连自己纳妾这等小事他都会三上札子,坚决反对,最后终于闹到了母亲那里,让自己挨了一通好训。
但是,孙权比谁都明白,他必须重用这个倔强的老臣,一是他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时时提醒自己注意言行,严以律已,不犯错误或少犯错误;二是他更需要一杆招揽人才的旗帜,以张昭在江东的人望,正是这杆旗帜的最佳人选。
看到众人因为张昭一番话而哑雀无声了,孙权开始有点后悔召集这个堂会。有张昭在座,不但众谋士不敢高声,就连自己都有点如坐针毡。
他转过头去,清了一下嗓子,掩饰住自己心中的尴尬,正待开言,却见张昭右手处站起一人,这人容长脸、细长眉,中等身材,神态安然,仿佛是一位长年教书的私塾先生,极其普通平常。但他开口说的一番话却不甚平常。这人就是自己刚招的谋士,并引以为心腹的鲁肃、鲁子敬。
鲁肃躬自施礼道:“荆州虽破,然闻听刘豫州全军并没有多少损失,况且刘琦又率全军驻于江夏,荆州之人,并非心服曹公,只是迫于兵势。我意不如暂且派人到荆州打探一下虚实。若曹公确是忙于安soudu.org内,未有东进之意,我军可先平定内患;若曹公一鼓作气,乘胜东犯,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鲁肃这番话是极有学问的。只说探听虚实,不说采取何种行动,就为下一步抗曹埋下了伏笔,而且,三言两语就把荆州当时的形势摆了出来――除了人心不服曹操,另外还有刘备、刘琦两股反曹势力可用。暗示如果真要抗曹的话,我们还有人打头阵。最高明的是,他明明白白是想抗曹,却又从字面上一点也挑不出来。
孙权大喜,不等张昭出言反对,就挥手道:“既然如此,就劳动子敬到荆州走上一遭吧。”
他低头想了想,又道:“就以为镇南将军吊丧之名,带上我的亲笔书信,问候一下刘豫州及大公子刘琦等人。”
江东与荆州有杀父之仇,整日价兵戈相向,何谈吊丧?况且,现今荆州之主乃是刘琮,不问候刘琮而问候刘备和刘琦,这显然是借吊丧之名行联合之实了。张昭心下雪也似的亮堂,但却不便出言劝阻,他要给年轻气盛的主公留一点面子。
而且,对于此事,他也是成竹在胸,即便是真与刘家联合了,最后是否真要出战,还要经过堂会来定,以自己在群臣中的影响力,这个提案肯定不会通过,即便是通过了,自己手中也还有最后的那张王牌可打。
鲁肃此人,虽然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忠厚老实,但事实上,他却是一个谋略过人的才智之士。他的才能,不在随机应变,而在于识大势、明大局,有战略眼光。
当初,之所以见孙权第一面就折服了他,靠的正是自己对天下大势的分析,他给孙权提出的争夺天下的战略目标与诸葛亮不谋而合,那就是:竞江汉而有之,占据江南半壁,与西南的蜀地联合,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与曹操抗衡。
这个“隆中对”的翻版,比诸葛亮提出的还要早一些,只是由于名气不如诸葛亮大,他的“隆中对”很少被人提起罢了。但是,他们两个之间,并不存在盗版的问题。只是“智者所见略同”而已。
两个版本的“隆中对”,重迭之处,也是关键之处,就在荆州。双方都想占有荆州,这也是双方合作的最大隐患。
鲁肃此言,正是从“三足鼎立”的战略思路出发的,当然会得到志在争夺天下的孙权的赞同。
但是,鲁肃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还必须与另一位智者斗上一番才成,那就是诸葛孔明。
他也不用等太久,就在刚进入江夏拜访刘琦的时候,两位智者就不期而遇了。
听门吏报说江东鲁子敬先生来访,诸葛亮问刘琦道:“往常有事,江东也曾派人慰问么?”
刘琦诧异道:“我荆州与江东有杀父之仇,除了互相攻伐以外,哪有慰问之事?鲁肃此来何意?”
诸葛亮笑道:“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江东是何用意,待我陪公子会会这位子敬先生就知道了。”
其实诸葛亮心中已经十拿九稳,此次江东来人,定是怕曹操得荆州后会顺手灭了江东,因此才来探探虚实,并借机拉拢荆州残余势力壮大自己,也就是浑水摸鱼,拣个漏。或许更想趁曹操立足未稳,把他赶出去,自己独占荆州。
诸葛亮是何许人也,惯于占人便宜,看别人打斗,自己站干岸、拾干鱼,何曾让别人占过自己便宜?
这样,两位智尚未谋面,就先在心里算计了对方一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