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堂会上的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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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远随大队人马离开隆中时,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涌上一阵酸楚,回首看隆中景物,处处充满离情别意,就连整日与小妹玩耍的那条小溪,似乎也像流过脸颊的一行清泪。他心想,自己这是把隆中当成“家”了,离开家的感觉确实不太好。忽然,透过朦胧的双眼,他看到小妹正沿着小路追了过来,头上的两支发髻披散开来,像蝴蝶的双翼,在秋风中舞动,后面一个女仆正忙不迭的追赶。

    姚远看到小妹好像哭着喊叫什么,一跤跌到地上,被女仆连哄带劝的抱回去了。

    姚远转过身,擦干眼泪,一抖马缰,赶上了前面的大队。

    当时刘备驻军樊城,遣赵云别督一军守新野,但这二城都属刘表所有。刘备虽贵为大汉左将军,并没有治权,也不曾开府治事,对新招人才也就无从封官加爵,只有关羽曾经在许昌的时候得封偏将军、汉寿亭侯,但关羽不以为意,据不受禄,因此准确说来,当时刘备集团一干人等,皆为布衣。不过好在刘备本人礼贤下士,议事则集于一堂,众皆杂坐,畅所欲言,因此大家也都能泰然处之,更兼事务不烦,倒也十分清闲。

    樊城在汉水以北,与襄阳隔江相望,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时人有:“若失樊城,襄阳不保”的说法,襄阳为荆州牧驻地,刘表的大本营,随着荆州内外形势一天比一天复杂,刘表虽对刘备有所忌惮,但也想依重刘备的能力自保,于是调他至樊城驻扎,拱卫襄阳,以防内忧外患。

    一日,众人正在府中议论二袁兄弟相残之事,忽报新野赵云遣将送信至。

    刘备忙命招入,但见一员小将身着牛皮软铠,甲胄凌乱,身带数箭,血染战袍,踉踉跄跄地走进门来,挣扎着除下头盔,嘶哑着嗓子禀报道:“末将奉赵将军令,特来报送军情。”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不禁都站了起来,刘备近前双手扶起小将,姚远这才看清,这人正是薜丰薜文郁,忍不住“啊”地惊叫了一声。

    刘备制止薜丰说:“稍后再谈军情,先请小将军至偏房疗伤。”

    于是让军士扶持薜丰至厢房,安排人请医者,找刀枪药,忙了一时,看看安顿下来,刘备等人进入厢房看视。姚远因为挂念薜丰伤情,也随众人进入房内。

    薜丰见刘备进来,忙要起身下拜,被刘备止住了,于是在床上撑起身体,从怀内取出书信,道:“近来曹仁部下骁骑多次深入新野境内滋扰,赵将军亲自领兵拒敌,虽有小胜,怎奈兵力单薄,顾此失彼,百姓深受其害。是否增派大军反击,赵将军请主公定夺。”

    说完这番话,已是脸色发白,气息不继。

    刘备拆信读毕,递给了诸葛亮。近前问道:“小将军伤从何来?”

    薜丰道:“末将在道中遇见一队曹仁斥候骑兵,奋力斩了几人,冲出重围,因此负伤。”

    刘备温言道:“你且在此静心养伤,子龙那边孤另派人通报。”

    转身走出门外,又回首问道:“小将军姓甚名谁,现居何职?”

    薜丰答道:“末将薜丰,现为赵将军部下飞骑营第五曲曲长。”

    刘备随即对身边书佐道:“传我令,即日起迁薜将军为骁骑侍卫,随侍孤左右。”骁骑亲军乃是刘备军中精锐,是刘备的护卫队,能被选进去的勇士,不但要作战勇敢,武艺精湛,而且还得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亲军中的侍卫还是将来各军的骨干,提升比一般人要快得多,只要放出去,至少也是独挡一面的部曲军侯。那可是个人人羡慕的好去处。

    薜丰深知这一点,于是忙忍痛起身谢恩。

    姚远见众人出去了,快步走到薜丰榻前,两人相视一笑,双手紧握在了一起。

    原来薜丰投军至新野,没见到刘备,却正好遇到赵云招兵,见薜丰弓马娴熟、武艺出众,就任命他做了一个曲长,手下有一百多名轻骑兵,遇到曹兵,也打过几仗,小有斩获,因此很得赵云重用,这次军情紧急,就派他至樊城送信,谁想途中遇到一股曹仁的斥候骑兵,脱离接触后中了他们几箭,好在没伤到要害,估计将养几天就会好。

    等姚远soudu.org回到大堂中的时候,却见众人正为新野之事商议不决。只听徐庶开言道:“主公且不可再犹豫不决,现下樊城、新野两城中步卒不过三千,骑士不满一千,若分兵两处,则首尾不能兼顾,合兵一处,尚可一战。且曹操已破冀州,袁氏覆灭无遗,不日必将挥师南下,新野首当其冲,不可不虑啊。”

    关羽闻听此言,睁开丹凤眼,剔起卧蚕眉,道:“量曹仁鼠辈,何足挂齿!”

    他转身对刘备躬身施礼道:“请主公下令,我愿替子龙回来,与曹军决战。”

    张飞也道:“子龙也太忍让,俺老张要是去了,保管杀他一个屁滚尿流。”

    刘备瞪了张飞一眼,对关羽温言道:“云长有重任在身,怎能轻离?况新野孤城,荆州兵又不援助,子龙也是没有办法。”

    诸葛亮进言道:“亮以为,主公以数千将士抵挡曹操数十万虎狼之众,若无荆州兵为后援,断不可行。为今之计,只可劝刘镇南早作准备,在新野一线多驻重兵,以防非常之变。我部可缓缓自新野撤军。想曹操现今远征乌桓,转运万里,即使得胜班师,回军攻荆州也当在一年之后,那时我部已在樊城布防完毕,有荆州兵在前,齐心协力,可以与曹军一战。”刘表时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因此时人多称之为“刘镇南”或“刘荆州”。

    诸葛亮此意,实际是想保存自家实力,让别人厮杀,自己穿干鞋站干岸,不能说不是一个比较_4460.htm稳妥的计策。而且,这也是他出山以来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施计,他的慎重,在这段话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既顾及到了刘备想战而又不想独战的想法,又为已方预留了退路,还把荆州军拉下了水,充分考虑到了刘备集团的利益。

    没等刘备开言,旁边先站起来一人,但见他中等身材,白面朗目,戴一顶黑色纱罩巾,披一领对襟青白色丝绣团花长衫,神态谦和,文质彬彬,先对刘备躬身施了一礼,又回转身来,冲诸葛亮抱拳道:“先生之言甚是有理,但缓缓撤军却是为何?”

    众人看去,却是刘备手下策士孙乾、孙公祐。孙乾乃北海人,家世贵胄,在刘备任徐州牧的时候,经郑玄推荐,被聘为州从事,自此随从刘备,多担当出使、外交之事。在刘备狼狈困顿的时候,受命出使袁绍、刘表,均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很得刘备赞赏。他也是刘备集团中“元从”一派的发言人,有什么想法,一般都从他口中说出来。

    诸葛亮深知此人身份,更知道由于自己的到来,再加上徐庶等荆州新人,对元从诸人形成了权力上的冲击,适才关、张二人反驳徐庶,就有些不合的苗头,被刘备压下去了,今次孙乾出言,也有这方面原因。他明白,自己如果处理不好与元从诸人的关系,在刘备集团就不容易立住脚根。

    于是起身还礼道:“公祐此问确是问到了关键之处,我想,缓缓撤军一者可以稳定荆州兵军心,顺利完成换防;二者也可以让中原逃难之民随军迁至樊城,开荒屯田,拓展兵源,供给军粮,为长久之计,不知公祐以为如何?”他的态度,比那孙乾更显谦和。

    孙乾笑了笑,抖抖衣袖,正要开言,刘备却先说话了:“诸君勿再争论,孔明所言极是,敌众我寡,自当有备无患。”于是分派人众,撤军的撤军,屯田的屯田。

    孙乾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神情,仍缓缓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徐庶见刘备处处护着荆州人,孙乾等人显得有些尴尬,为了圆一下场,忙叉开话题道:“新野撤军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有一件事却不能不虑,现新野距樊城600余里,快马传信一日不能到,况且路上又多曹军骚扰,刚才薜将军遇到敌军就是一个例子,在下认为,不如在沿途多建一些驿站,多驻一些军士,以利于我军情畅通。”

    刘备道:“元直所言,我也多有所虑,怎奈我们兵力太少,驿站驻兵多了,恐怕将来没有多余的兵力御敌,驻兵少了,则不能有效保护驿站安全,诸君有何良策?”

    他把眼扫了堂中众人一遍,见大家都低下了头。

    姚远一直坐在末座,听着堂上暗含机锋的你来我往,默默不发一言。其实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之前自己从史书上知道刘备集团的这些内幕,今天是不会如此了解双方对话中的深意的,这些个文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每一句话都如囊中之锥,一碰就会扎你一手血。所以,以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敢轻易插嘴。

    现在听到信息传递的问题,姚远觉得机会来了,他心中转了千百遍,几乎将每一句措辞都确认无误了,才进前拱手而言道:“在下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