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也许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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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有无数次巧合,但没有一次巧合是相同的。命运有很多个机会,但也没有一个机会是重复的。若干年后,当姚远面对苍穹感叹造化弄人的时候,他仍然会想起那个上午,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那个撞到硬茬的上午。

    他想,如果当年没撞到那人该有多好。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

    当时的姚远并没有想这么多,他撞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说:“对不起。”见那人一脸的诧异,才明白古时是不说“对不起”的,于是改口说:“冒犯尊驾,请多恕罪。”

    那人微微一笑:“不必在意,君请自便。”

    姚远见那人衣装有些与众不同:头戴一方葛巾,又称纶巾,与贵族的“冠”和平民的“帻”均有不同,姚远知道,时近汉末,纶巾的装饰早已不再流行,这人戴纶巾,不是遗老就是遗少;身着一领直领月白色长衫,直领而又长衫,除了显示其飘逸似乎没有别的效果;脚踩一双木屐,大概后世谢灵运登山用的“谢公屐”就是这个样子。最奇怪的是,这人手中还拿着一把羽毛做的扇子。

    这番装饰,在汉末的大街上可算是招摇了,但穿在这人身上,却又熨贴得让人说不出话来。但见他面貌白皙,三缕细髯随风飘动,身材颀长,举动间自有飘然出世的感觉。

    姚远惊得呆呆的站在那里,心说:妈呀,我这不会是撞上狗屎运,遇见被鲁迅先生称之为“近妖”的诸葛亮了吧。

    见那人正要踱开,姚远鼓足勇气,叫了一声:“孔明先生,请留步!”心里面像打鼓一般咚咚乱跳。

    那人猛地转过身来,细目圆睁,双唇微张,惊愕地问:“你这少年,却如何知道在下名字?!”

    姚远暗叫一声“侥幸”,心中滴溜溜转了无数个圈,上前拱手而言道:“久闻先生大名,又多听乡间老人传言先生装扮,因此斗胆相唤,死罪死罪。”他故意把“老人”两字咬得重些,让诸葛亮听了,觉得自己名高望重,达到了妇孺皆知的程度,会高兴异常。毕竟,是人都喜欢戴高帽。

    谁知这一套用在诸葛亮身上却不灵,也许他不是人,或者不是一般的“人”。只见他冷冷地瞥了姚远一眼道:“阁下想是认错人了。”转身就走。

    姚远这个急啊,心想,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随便丢下?!

    情急之下,就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话:“在下姚远,奉水镜先生之命来请先生!”声音之大,街上的行人都被吓了一跳。

    诸葛亮哈哈大笑着转过身来:“你这少年,我刚从水境先生那儿告辞,约好明日再去拜访,他如何会再派人来请?再说,水境先生与我有师徒之份,请是不会说的。撒谎也要圆满一些才成。”

    姚远大窘,头上的汗接二连三地就渗了出来。心想,古今第一人精果真名不虚传,在他面前,自己可卖不得乖,卖乖就要现眼。

    见姚远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诸葛亮面带微笑,慢步踱到姚远面前,点点头道:“小兄弟,我看你举止不凡,怕不是一般人家子弟。你如何知道水境先生?”

    姚远拿袖子偷偷地擦了把汗,躬身答道:“在下姓姚远,草字德兴,本欲到水镜先生处求学,不想在此得遇先生,真是三生有幸!”

    诸葛亮闻言眼中一亮,知道能到水镜先生处求学的绝不是一般人,遂扶起他道:“亮乃山野村夫,有蒙错爱了,兄弟能到水镜先生处就读,想来见识不浅。”

    姚远经了刚才那一个下马威,心里明白,在这“古今智者第一人、千古云霄一鸿毛”的人精面前,绝不能再班门弄斧,于是谦恭地笑笑说:“在下只不过想钓名沽誉而已。” 于是把自己的身世以及想入仕的想法对诸葛亮细细讲述了一遍,连自己想挤身权门的阴暗心理也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诸葛亮。由于温习多次,这次他倒没有一点慌张,只是诸葛亮那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神让他后背直冒冷气。

    soudu.org 诸葛亮见他说话率真,与自己身世相仿――诸葛亮也是自小失去双亲――便有三分喜欢,二人当街站立,共语移时,论及当世之事,竟有许多见解不谋而合。诸葛亮对这少年小小年纪洞达若此十分惊奇,便忽略了他刚才的自作聪明。但他却万没想到,其实姚远的很多见解都是从后世史书上抄袭过来的。

    因为言语投机,而且孔明也是爱才之人,看看快到申时,遂对姚远说:“哺时已到,如蒙不弃,请至酒肆小酌一杯如何?”

    姚远正求之不得,哪有说不的道理。

    于是二人行至一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小酒店,分宾主坐定,叫了一觥醴酒,一盘鱼脍,一盘肉脯,几碟家常时蔬,对座把酒言欢。

    虽然诸葛亮十分看重姚远,并把他置于宾友的位置,但姚远心中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始终都是执弟子之礼,这一方面是因为对诸葛亮从心里的敬重――甚至还有敬畏,另一方面姚远也清楚,如果自己将来想进入刘备集团,孔明先生这一关是必须得过的。

    酒过三巡,诸葛亮开言问道:“德兴一意至司马先生处求学,想必一定有荐书吧?”

    姚远答道:“荐书倒有,是薜家庄薜老先生写的。”说着就从衣袋里拿出了荐书。

    诸葛亮接过荐书,扫了一眼,还给姚远:“德兴如不嫌弃亮名微德薄,我再给你写一封荐书如何?”

    姚远闻言简直就是受宠若惊了,再拜道:“承蒙先生厚爱,远感激不尽。但我现在已不想去司马先生处了。”

    诸葛亮闻言更是诧异,心想这少年心性还真是瞬息万变,令人捉摸不透,多少有名士子求我荐书尚不能得,他竟然一口回绝。

    他挑了挑眉头,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姚远:“德兴既然有意仕途,不拜名师,不入名门,怎能出人头地?”

    姚远郑重地起身整衣再拜道:“远久闻诸葛先生大德,今日幸瞻仙容,实慰平生渴思。愿陪先生左右,捧书研墨,无复它求,还望先生垂怜。”

    这可以说是他的心里话,以姚远的本意,反正最终都要加入刘备集团,与其到司马德操处绕一个大弯,还不如直接跟着孔明来得快捷,要知道,孔明将来可是刘备集团的第一权臣啊。至于名声、地位等等这些东西,通通被他抛到了脑后,因为在姚远的记忆中,明年曹操就要夺取荆州了,到时兵荒马乱,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何谈名声。时不我待,能早一天融入历史就早一天吧。而且,客观地说,遇见孔明并初步得到他的赏识,这也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诸葛亮纵然一万个聪明,可也猜不透姚远的心思。他沉思半晌,道:“德兴虽然情真意切,然而,在下却不敢当,一者司马先生乃当世高人,非比亮萤火之光,师从先生定会日日精进;二者亮从未执教,以弟高才,恐有负所望。此事万万不可。”

    姚远避席伏地,再拜而言曰:“先生若不应允,远就此不起。”这是分明是要耍无赖了。

    诸葛亮急起扶持:“容再商量。”

    姚远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就是伏地不起。

    诸葛亮见此也无奈,长叹了一口气:“然则我将何以待汝呢?弟_4460.htm子是万万不成的。”

    姚远见事有转机,马上说:“先生孤身出行,想必还没有跟随,远愿做先生一书僮,长侍左右。”

    姚远这话就更离谱了,别说以他的才华、孔明的器重,让他作弟子尚且有屈,小僮乃为下人,与奴隶身份相当,那岂不是胡闹?

    况且,姚远作小僮的年龄早过了,总角之年乃为僮,而姚远已年过束发,近乎弱冠了。

    果然,诸葛亮闻言脸上微露嗔意,道一声:“胡闹。”拂袖就要离去。

    姚远心里,就像热中的情人忽然听到对方提出分手的消息,而且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只是单相思。那个痛苦,不是一个“当头一瓢凉水”所能形容得了的。

    他呆呆地看诸葛亮颀长的身影飘飘洒洒地就要飘出门外,眼泪止不住地就要掉了下来。

    诸葛亮低下头去,盯着自己将要迈出门槛的右脚,忽然想起,刚要的酒菜还没埋单,总不能让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孩子请客吧?况且,这少年似乎、好像、仿佛、也许让他看到了自己小时的模样。

    他硬生生地把悬空的右脚收了回来,回转身,见姚远还在那儿傻乎乎的跪着,遂又气又笑地扶起他道:“一切暂且免谈,先到草舍小住几天吧,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姚远闻言大喜过望,“噌”的一下跳了起来,抢先付了酒钱,窜出门去。孔明也不阻拦,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