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混合着泥土流向四周辗转蜿蜒沁入地面,沉重的空气中透露着丝丝另人颤栗的腥觉。
遍地浮尸中,男孩幼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刺眼,冰凉雨雾下,他单臂举起,雨水冲散了指尖上的血迹。
“嗖---”通体赤红的刀刃自空中迅速旋转,飞舞着落入男孩举起的手中。
然后他,冷冷的笑了。
迈开步子,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向着雨夜的最深处走了去,巨大的血刃伏在他幼小的背上,泛出杀气。
他是肃杀,年仅十岁,变成为冷灭轩的左护法,在冷灭轩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江湖称号,沙。
沙善用血刃,血刃出手,血流成河。
对于别人来说,一个十岁的孩童,一夜之间抄斩了宅府内上上下下近百条人命,无论怎样都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然而,他不同,他是肃杀,是沙。自有记忆已来,便过着血雨腥风的日子,人命对他来说,不过是手中随时可捏碎的幻物。
日出东方,有暖光射来。
昨夜的大雨洗涤了这片广袤的大地,四处散发出泥土的清香。清早的轩林街已聚满了不少的人,肃杀背着巨大的血刃快步行走在人群当中,一袭玄黑,面若冰霜。
昨日刚成为冷灭左护法的他,今日便马不停蹄地奔波于冷灭轩各项任务的调查之中。
再晚些,殇烈那家伙怕是又要生气了..想到这里,他犀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暖意,唇角也微微开始上扬,那家伙,自小便是这样。
表里不一的冷灭轩轩主,殇烈。
过分年少的冷灭轩轩主,殇烈。
他与他一起长大,殇烈只长他三岁,如今却已稳坐轩主之位一年,记得当初,他们隐藏在楚南王府内,都是因为无父无母而被楚南王收留,自小习物从文,从不间断,好在他们各自天赋颇高,不出几年,便在同龄中没了敌手。
只是,那楚南王从不让他们踏出王府半步,亦不让他们接触外界,每日只让他们待在府内潜心修行不受打扰。
直至,一年前,殇烈在楚南王的推举下登上冷灭轩轩主直位。肃杀也曾有不服,至少论武功,他并不比殇烈差了多少。
只是每当看到楚南王那张饱经沧桑的脸,想到他当年的好心收留,一切的不满,皆抛直脑后。
“天蚕丝,地桑植,柳时清风滞...”微弱的童声不知从何处采入耳际,肃杀猛的顿住身形,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这首词,这首词是!
“眼角湿,却又止,瑟当天涯咫...”那个稚嫩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无形的绳索揪住肃杀的心。
在哪....到底在哪..“天蚕丝,地桑植,柳时清风滞。眼角湿,却又止,瑟当天涯咫。”微弱却清脆的童声依旧连续不断的念着这首词,伴随着铜钱落地时“啪,啪”的声响,一遍一遍在耳边响起。
铜钱...铜钱!十岁的护法似乎想起了什么,迅速转身向墙角望去。
女孩儿身着破旧的衣衫,蓬头垢面的蹲坐在墙角光着两只脚丫扑打着结实的地面,眼睛呆呆地看着碗中的铜钱,不停念道:“天蚕丝,地桑植,柳时清风滞...”
怎么,是个乞丐?肃杀不由自嘲的苦笑,一时间竟不知是进是退。
恰此时,他看到了这样一幕。
三四个魁梧的大汉大摇大摆地走到那女孩儿面前,满脸恶笑的揪起她的衣领,扬声道:“喂,小乞丐!今儿个讨到几个子啊,竟高兴到念起诗词来了?”说罢,另一名大汉一把抓起地上的破碗,倒出铜钱,拿着在手中把玩。
“你们干什么!“女孩儿在那大汉手中挣扎,恶狠狠瞪着这群不速之客。
“干什么?你在我们的地盘乞讨,还想怎么着?”语句之间,充满了不屑。
一旁肃杀皱了眉,不动声色的看着。
围观的人群渐渐多了,只是指指点点当中,却没有一人胆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还给我,你这恶人!”女孩尖叫着,挣扎之中,她一个没站稳,被那群壮汉踹倒在地,灰层落了满脸,有淡淡的血丝自嘴角溢出。
“哟,想造反呐!”为首的壮汉轻啐一口,瞟了眼倒在地上挣扎的乞儿,随即一脸不屑的转身离去,边走还边玩弄着夺来的铜钱:“才讨来这么几个子..扫兴..”
“啊---”地上的女孩儿忽然间爬了起来,竭斯底里的怒吼震撼了每一个围观者的心,然后她奔跑起来,不顾全身的淤青,也未擦干嘴角的血迹,直接朝着那个首领撞了过去...殊不知,对方身上穿的是稀有的钢铁马甲。
那女孩儿...不要命了么?
肃杀冷冷地眯起眼,忽地身形一闪,转眼竟然挡在了女孩儿面前!
速度之快,另旁人震惊。
“嘭!”
她狠狠的撞进他的怀中,发出沉重的闷响,。女孩儿抬头看他,不知所措地睁大空灵的眼。
肃杀并未解释,只是将头偏向身后那群恶人,赤红的血刃再他背上,遮住了半张脸,泛起一丝清冷的杀意。
“不想死,便滚。”
五个字,一字一顿,刺在周围每一个围观者心里。沉静中,惟有恶人们仓皇而逃的声音。
那是属于沙的阴戾眼神,纵使那只是一个孩子,也会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凉风吹来,肃杀的黑衣飘动,抚在女孩儿污秽的脸上如同轻柔的安慰。他的心忽然静了下来,是那女孩儿空灵的大眼,让自己失去了方才杀人的冲动。
我肃杀,被人影响了么?
可笑...“跟我回去,你便不再受旁人欺凌。”
即便如此,她依旧是块当刺客的好料子,虽然,为时较晚。肃杀当即转身,他不敢再看那双空灵的眼,她的纯净,让他害怕。
肃杀迈出了回冷灭轩的步子。
这下回去,定要被殇烈训斥了。他摇摇头,兀自叹了口气。
冷灭密室,如以往一般凉人心扉。
内室的石门终于打开,肃杀闪身进去,下一秒,石门再次关上。
“怎么,舍得回来了?我的左护法。”眼前的孩童,身着素白外衫,单手托腮伏在案上,另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拨弄眼前的烛火。
肃杀微微耸肩:“没办法,谁叫我不如轩主这般悠闲。”“放肆!”原本伏在案上的少年轩主转瞬间便出现在肃杀背后,右手持着锋利的匕首,对准了他的脖子,压底声线道:“不要以为你带回来一个柳瑟,我便不生气了。”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内室,声声如裂帛。
十三岁的冷灭轩轩主,虽然在外形上依旧是少年模样,然而他那口成熟的嗓音却让所有未见过他容貌的人,都以为他是位青年俊才。所以,殇烈从不让除肃杀之外的人看见自己,每日出行,必在身体周围架上屏障,大小事物,一由肃杀带为通传。
“本性难改,还是那么爱生气。”肃杀轻轻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匕首,自顾走到案前的太师椅边坐下,顺手倒了杯龙井,昂头喝下,单手举杯笑道:“我不过出去半日,怎么,这么离不开我?”“啪!”殇烈将手中匕首舞弄几下,手腕忽然发力,匕首飞出,茶杯当即碎裂,纷飞的碎片落了满桌。
“出言不逊!”殇烈皱眉。
“你不是习惯了么?”案桌前的男孩将背上的血刃取下,放至烛火前,轻轻抚摸,道:“你心情挺好的,犯不着在我面前摆架子。”
“被你看出来了?”少年轩主终于露出微笑,缓步走到案前,与他一同坐下。
“怎么会看不出来,瞧你今天见到柳瑟时那副失了魂的样。”肃杀忍俊不禁,笑容中终于透出些许十岁孩童应有的天真:“你不会是...”“闭嘴。”殇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那么,你救她护她,却是为何?”
“因为,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肃杀叹了口气,方才那一抹天真再一次失去了踪迹。
他想起了那首词,女孩儿反反复复念着的那首词。
天蚕丝,地桑植,柳时清风滞。
眼角湿,却又止,瑟当天涯咫。
她为什么,会念这阕词,若说是巧合,也过于...“俗。”殇烈伸出食指点向肃杀的眉心:“你这是童稚的爱慕,少骗我。”“你也不比我大多少,殇烈。”语毕,反手点了回去。两人相视而笑。
自小的玩伴,将右手食指相互指向对方的眉心,然后相视而笑。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暗号,证明对方,依旧是相互的伙伴。
“可是,说真的。”殇烈忽然低头,道:“柳瑟..长的真的很像一个人。”“谁?”肃杀问道。
“一个...”殇烈将头懒懒地靠上肃杀的肩头,闭眼:“一个我父亲很爱很爱的女人...”“那么,你父亲,是谁?”“不告诉你。”“切,”肃杀瞟了_4460.htm他一眼:“你的事情,从不让我知道。”
“呵呵...”殇烈微笑:“因为,你不需要知道。”
那是,为了你好。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继续笑着,靠在肃杀肩头:“肃杀,柳瑟的轻功,由你指导可好?”
“恩。”黑衣护法点头答应,用袖口抚去血刃上最后一丝灰层,然后深深呼吸。呵...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少年轩主,在旁人眼中温柔款款,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暴脾气,不过,也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会露出真性情吧。
可这到底,是福是祸?
“天蚕丝...”柳瑟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桐木锦盒当中的银白细丝,惊异道:“真的么,轩主当真将它赐给我?”
肃杀轻轻点头:“你好生使用。”“是---”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冷灭轩阴沉的空气当中,如冰雪中的一簇灯火,缓解压抑。
“肃杀,我好高兴...”十岁的女孩儿舞着银丝绕到肃杀面前:“真巧啊,轩主赐我的天蚕丝和柳瑟知道的一阕词里的天蚕丝一模一样呢...”
肃杀猛的抬头。
“哈哈...肃杀你听着哦,天蚕丝,地桑植,柳时清风滞。眼角湿,却又止,瑟当天涯咫...”“你说什么!”又是那阕词!肃杀厉了厉眼神,忽然伸手紧抓女孩的双肩:“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他越抓越紧,殊不知这双自小习武的手早将她捏的生疼。
“痛---,你放手!”柳瑟挣扎着摇头,方才那抹笑容早被肃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不见了踪影。
“你怎会知道这阕词..怎么会知道!”见她没有回答,双手不由加紧了力道。
“肃杀,很痛,你放手!”“告诉我!”“你放手,听到没有!”“告诉我!”“先放手,我很痛啊!”柳瑟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了肃杀的手臂,晶莹的泪花滴落下来。
肃杀刹那间收回了双手,不是因为手臂的疼痛,而是因为女孩儿疼痛的泪。
“抱歉...”他敲了敲额头,深吸一口气,意识到方才的举动差点儿捏碎柳瑟的肩胛骨,心生歉疚,摇头道:“我...回去了。”甩下这句话,黑衣的左护法立刻转身,踏出房门。
“哈哈,肃杀你听着哦,天蚕丝,地桑植,柳时清风滞。眼角湿,却又止,瑟当天涯咫...”
草木茂盛的冷灭轩园林,四周都是沉翠的绿,肃杀靠坐在槐树粗大的分枝上soudu.org,脑中回荡的,却是柳瑟刚才无心的说辞。
她的确知道那阕词...“真巧啊,轩主赐我的天蚕丝和柳瑟知道的一阕词里的天蚕丝一模一样呢...”
是啊,真巧。
他缓缓从里衣内拿出半块明黄的锦缎,阳光透过树叶若有若无的射来,映照着锦缎上的花纹。细看来,那上面却是写着一段小小的文字!
“血刃伤,独彷徨,肃明微风荡。
叹君郎,悔初当,杀遍海角凉。”
呵呵,柳瑟,是很巧啊,你可知,我所用的血刃也和我所知道的一阕词里的血刃是一样的...”
只是,最巧的的,却是你我这两阕,刚好可以凑成一首完整的词!
唯一不同的,便是你的天蚕丝是殇烈那小子给的,而我的,却是通过战斗得来。
然,纵使这样......也许,这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奇遇?
那么,你我之间,到底有何渊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