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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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隋仁寿四年,月华如水静静流泻在大兴城皇宫大宝殿桂瓦飞檐上。

    树影阴翳,清风徐来,花枝散乱。

    淡淡的月光笼罩着巍然庄严的宫殿,细碎的花影掩映着异样的惨淡。

    “太子,不可!太子,这是乱伦!不可!”惊恐的央告声伴随声声啜泣从偏殿传出。

    青铜鹤烛台高高耸立,头顶一对大红烛光影跳动,映出一张狞笑的脸和一张惊惧的面容。

    烛光下,太子杨广面目狰狞的脸含着邪笑,食指轻轻勾住母妃宣华夫人丰胸上紫红色的束帛,一寸寸缓缓向下打开春光。慌得宣华夫人一把紧捂住酥峰,乞怜的目光望着他。

    “太子殿下,不可!我是你父王的妃子!”隋文帝宠妃宣华夫人衣衫凌乱,低声啜泣哀求。

    “他一闭眼,整个天下就都是我杨广的,除非……他带你去地下!”

    原本死死守住自己尊严的手缓缓放下,任那张禽兽的脸探进胸膛。一双绝望的眼无辜茫然垂在桌下,云鬓散乱,金钿、钗环散落一地。

    突然,殿外传来一声不急不缓甜润的问话声:“小环,宣华娘娘可曾梳洗停当?皇上那边在催促了。”

    杨广惊得骤然起身,身下的宣华夫人衣衫不整狼狈地冲出偏殿。

    轻拭微须下的唇,杨广审视指间残留一抹淡淡的胭脂红,如血痕沾指,隐含一丝莫名嘲弄。

    宫苑寂寂,他随后迈出偏殿。

    夜色苍茫中,月亮门旁桂树下立着白色幽灵般的她。

    风举臂间素白色帛带衣袂飘飘若仙,清美的面容掠着暮色愁寒,眉头微蹙秀目怒视,只肃立着目送他步步从身边走过。

    一步一步,当杨广走过月亮门,似乎觉出些不妥,猛回头,那白衫女子仍独立风宵侧目而视。

    “嫣儿,你个小灵精,人若太过精明会折寿。”他自嘲地笑笑,目光上下打量风中的侄女儿杨紫嫣问:“你不曾看到什么,是吧?”

    唇角衔了淡笑,痛苦失望的目光从杨广身上划过。

    她轻提素罗裙一角,夜风鼓起一身白衫胜雪,如一朵静静的水莲花飘在月华中,优雅地从太子广身边走过。

    大宝殿内,宣华夫人哭泣着扑倒在隋文帝杨坚的病榻前。

    “皇上!太子无礼!”

    惊闻此事的隋文帝周身战栗,干涸的唇哆嗦不止,愁云在额头越聚越多。猛咳几声后,忽然纵声大哭,老泪纵横。

    “畜生!畜生!”隋文帝咳喘几声,吩咐人速传宇文丞相来见。

    “嫣儿,可是吓到你了。来,到皇爷爷身边来。”隋文帝目光慈爱,向静立在帷幔旁的她招手,她堆出浅浅的笑意,提了裙徐徐来到龙榻边。

    紫嫣自幼被祖母独孤皇后抱进宫中抚养,她已不记得母亲的容貌,只记得祖母端庄而慈祥的面容。自从入宫,皇爷爷和皇祖母就让紫嫣忘记那个家和那个府中所有的人,封她为昭义郡主养在宫中。

    祖母曾亲口告诉她,她的父亲先太子杨勇是个败德的逆子,骄奢淫逸不听教诲,终于被废黜为庶人,及至得了失心疯。继任的太子则是勤俭孝顺温厚有礼的二叔杨广。如今,风烛残年的老皇爷终于发现眼前“孝顺”如羊的儿子原来是一匹伪装的狼,将血盆大口伸向父皇的脖颈。

    “来人,去!传朕儿来见!”

    “皇上,太子殿下就在殿外候旨。”

    “勇~~太子勇~~传太子勇来见!”隋文帝杨坚发出最后的咆哮。

    一阵沉默,丞相宇文化及为难地禀奏:“皇上,废_4460.htm太子勇疯症大发,今日爬上树梢面对宫墙大喊要见皇上,不慎失足坠落,头颅崩裂,已经~~去了~~”

    紫嫣痴愣愣跪在皇爷爷的床侧,欲哭无泪。对于赋予她生命的父亲,她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一年未必能见到几面,如今父亲悄然而去,死得如此诡异。

    “勇儿,勇儿~~”隋文帝苍老无助的声音,吩咐丞相宇文化及:“速速传朕旨意,召靠山王杨林火速带兵进京!星夜兼程!再传旨,传皇孙杨佑进宫!”

    紫嫣心中暗惊,一场宫变就在眼前拉开帷幕。如漫天黑云积聚宫殿上空,即将到来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皇孙杨佑,皇爷爷如何提到她自幼失踪的同胞弟弟佑儿?难道弟弟尚在人世,难道小弟皇孙佑儿失踪另有玄机?

    当宫廷四门紧闭,内庭宿卫已被更换的消息传到大宝殿时,众人绝望地失声大哭。

    皇宫内外已被杨广操控,宫内怕连一只小鸟也插翅难飞出宫。

    搬皇上的幼弟靠山王杨林回京勤王把持大局虽是明智之举,无奈如今已成泡影。

    杨坚绝望地一声叹息,屏退了啼哭失声的宣华、容华两位美人,对了心爱的孙女紫嫣默默垂泪。

    “嫣儿,大隋江山日后的命运,如今全要靠你!”

    “我?”紫嫣难以置信,但灯影跳动下皇爷爷那双期盼的眼睛紧紧锁住她的双眸。

    打开一只精致的雕花木盒,展开黄绫,躺着一支极普通不过的铁梨木木簪,油亮的深棕色透着木质的异彩,钗身如缺角的月牙状,奇特得仿佛连月牙也被天狗咬去一口,呈现出这弯似刀锋又如钩一般简洁的中空木簪。

    隋文帝小心翼翼地将木簪插在紫嫣的发鬓间温声叮嘱:“嫣儿,这簪子名唤‘启天’,是你祖母生前心爱之物。当年皇爷爷同你皇祖母结发时,亲手将这发簪插在她发髻上。你皇祖母弥留之际,舍不得将‘启天’带去黄泉之下,嘱托爷爷在你及笄那天为你亲手插在乌发上。如今,怕是皇爷爷等不到那一天。”

    静静望着泪水潸然的紫嫣,杨坚忽然压低声在紫嫣耳边道:“嫣儿,这支簪子比性命重要,切记切记!大隋的江山,所有的秘密都在这支发簪上!你快去山东寻你小皇爷爷靠山王杨林,将这支簪子亲手交到他手上!带他去速速接回小皇孙杨佑赶去轩辕台!轩辕台!是朕冤枉了杨林,错责了他,是朕毁了大隋社稷,大隋的江山不能交给杨广那个禽兽!”

    杨坚痛哭失声,情绪失控嘴里不停喊着:“勇~勇儿~父皇害了你的性命!”

    紫嫣强忍悲恸,定定神,搂住爷爷哄慰,机敏地问:“皇爷爷,我九弟佑儿现在何处?紫嫣如何能寻到他?还是皇爷爷知道他的下落?”

    “仇婆婆,你可还记得你父亲的乳娘仇婆婆?她会带你去燕山北平府寻回你幼弟杨佑。”

    “皇爷爷莫急,紫嫣设法出宫送信,请小皇爷进京。”

    “紫嫣,你可借了你父亲去世,回府奔丧为由离开皇宫,他快来了,他马上就会杀来!”

    “谁?”紫嫣心里想,皇爷爷莫不是指二叔杨广?只那一转念间,宫闱外一阵脚步靴声杂沓,二叔杨广阔步来到龙榻边,身旁立着丞相宇文化及和越王杨素。

    “父皇,传国玉玺现在何处?”

    咄咄逼人的语气哪里像同自己的父亲说话,似是审问囚犯。

    沉默片刻,隋文帝杨坚纵声大笑,笑声绕梁不绝,终于欣慰道:“传国玉玺,你永远无缘!没有传国玉玺,你就是坐上金銮殿也名不正言不顺,无法号令调动天下兵马!”

    “你说!”杨广一把揪起老皇爷的领口,瞪了凶狠的眼喝问:“玉玺在哪里?”

    “二叔!”紫嫣冷冷地喝了一声,微扬起清秀的面颊,倚在皇爷爷身边嘴角衔了冷笑问:“二叔,你难道如此君临天下的?不怕被你的臣子嗤笑?对君父尚且如此,待前朝老臣又该如何?”

    冷言冷语的嘲弄,杨广缓缓松开咳嗽着的父皇,上下打量眼前的侄女,往日娇柔清美的侄女儿如今令他好奇。

    她一身雪白的高胸裙,胸前紧束裙摆开散,如一朵娇艳清美的水仙,削肩薄窄披了一袭蝉翼般莹透的帛纱,骨骼清秀,美人骨衬托那颀长优雅如天鹅般的脖颈,平添几分高贵脱俗之气。

    他甚至不忍去看那姣好的面颊,纤巧的脸颊像她那早逝的母亲,乌发斜挽垂云髻,浓眉不似女子纤柔,反有几分男儿的英气,那含了眉峰的浓密的眉,大而清冷的眼,坚挺的鼻骨分明像杨家的男儿。只这星点的刚毅被薄柔的唇和脸部朦胧的线条柔化,显得异乎寻常的美艳。

    杨广笑望着眼前的侄女,那双恶毒的爪子伸向她。

    “畜生!你敢!”杨坚奋力扑挡,同儿子扭打在一处,大声呼喊:“来人!救驾!杨广弑父!”

    宇文化及和杨素束手无策,不敢阻拦,互相拉拉衣袖同时悄悄退出殿外。

    紫嫣死死掐住二叔的腕子嘶喊:“放开皇爷爷!二叔,你醒醒,皇爷爷是你的爹爹!”

    就在杨广手力微松时,杨坚顺手抄起床边案头上的铜烛台向杨广砸去,杨广顺手一翻腕,夺过那烛台,狠狠砸向父皇杨坚的太阳穴。

    “皇爷爷!”紫嫣凄厉的呼声萦绕在大宝殿上空,皇爷爷杨坚的身体如一座高山一般倒下,那双瞪着的死不瞑目的眼直视前方……

    仁寿四年,隋文帝驾崩于大兴城(后来的长安城)大宝殿,享年六十四岁。

    脚步声渐近,停在紫嫣的身边,静静地,他感叹道:“嫣儿,你好美,生得真像你娘。若不是你自寻死路,朕真该好好宠你。”

    紫嫣觉得一阵恶心,她曾经崇拜过的二叔,竟然是如此狼子不如的禽兽!

    “嫣儿,你祖父驾崩前可曾对你说过什么秘密?”杨广微扬下颌,原本英气勃勃的面容如今变得令人作呕。

    紫嫣摇摇头,顿了顿答:“皇爷爷说,‘独孤皇后误我,杨广弑父弑君!’”

    杨广哈哈大笑,随即冷冷道:“你既然不肯说,那就将先皇的遗嘱带去地上更是保密!”

    太监捏着公鸭嗓提着皇绢大声诵读“先皇遗诏”:“昭义郡主杨紫嫣温良贤德,甚慰朕心,特赐御酒一杯随侍朕左右追随九泉之下。”

    淅淅沥沥的冰雨打在脸上、身上,紫嫣终于感觉到雨水的清凉和夜风的寒冷。

    她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没死,她有鼻息,有温度,她还看到了熟悉的亲人。

    可她刚才明明是半人半鬼,毫无知觉。

    “郡主,是我,水瓢!”沙哑尖利的声音带了哭声,那是伺候她的小太监水瓢的声音。

    “嫣妹,你醒了?”欣喜的声音,英气逼人的面孔就在眼前,一身玄色软甲凝重中透着威严。

    “成都,二哥?是你吗?”紫嫣颤抖着声音问,难以置信。

    宇文成都,她自幼熟识的兄长,独孤皇后在世时曾有意将她许配给宇文成都这位骁勇的小将为妻。

    宇文成都是丞相宇文化及的二公子,年纪轻轻战功卓著,武功超群,号称天下无敌。

    更重要的是成都一直负责宫殿的禁军,总能偷偷在宫廷遇到她,捎给她一些民间有趣的小玩物,拉拉绳子会自己跑的小老鼠,花纹石头的小戒指,绣工别致的小首饰匣子……只是如今,他却是宇文化及那老贼的儿子。

    宇文成都红肿着眼,白色灯笼照出他面色苍白的脸,左颊青肿。

    “嫣妹,你快去逃命吧!二哥只能帮到你这些。宫里的事,二哥都知道了,你也都知道,二哥,无能为力!”宇文成都侧过头,目光清怨,那眼神无泪却凄然胜似有泪。

    紫嫣骤然觉得自己冤枉错怪了成都,拉住他的手问:“二哥,你的脸怎么了?这是,宇文丞相?是为了,是为了我?”

    宇文成都淡然一笑,刮了紫嫣的鼻头笑道:“你还是那个鬼丫头,走吧,快走!换上男装逃得越远越好,去投靠靠山王杨林,或是去投靠你表叔太原候李渊,你自便!快走!片刻不留,明日他们若不见了你的尸身,一定会全城搜索!”

    “紫嫣郡主,是宇文公子和宣华娘娘暗中将鸩酒换成迷药,才冒死救了郡主一命。”

    体态微胖的婆子哽咽地说,花白头发,面色和蔼,泪水潸潸望着紫嫣。

    “郡主不记得老奴吗?仇婆婆,小时候是老奴带了郡主玩,你父亲太子勇就是老奴奶大的。”

    “仇婆婆!”紫嫣哭了出来,仇婆婆是父亲杨勇的奶娘,她是认得的。尤其在此时,有着皇爷爷的遗嘱,仇婆婆就更是她的亲人。

    “紫嫣郡主,婆子只你一个亲人了。太子爷他去了,全家老少,十位公子,都被那丧心病狂的杨广给杀了!”

    泪水夹杂雨水在面上流淌,水滴从发梢悄然滴落,和soudu.org着每一声隐隐的啜泣。

    只是一日一夜间如变幻百年,几经突变后,原本属于她的那片晴朗的天空骤然阴云密布霪雨霏霏。

    也不及细说,宇文成都将紫嫣和仇婆婆推上车,打马狂奔直奔城门。

    “开城门!宇文丞相奉太子命出城有要务,御赐金牌在此!”

    宇文成都一声大嚷,城门开启,马车在月色下飞奔而去。

    马车绝尘而去,紫嫣掀开轿帘,看到远处立马踟蹰的宇文成都对了她们远去的方向拱手道别。

    泪水涌出眼眶,仇婆婆在一旁劝慰:“郡主节哀!皇上临终前一天曾召见老奴,嘱托老奴随郡主去北平燕山府迎回皇太孙佑,交由靠山王杨林辅佐做新君。待新君捧了玉玺回到京城,四方兵马齐集呼应,何愁不为太子勇报这灭门之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