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留馨院楼阁里,璟庭看着眼前一排十个玉人,俊秀、清雅的面浮起微笑,心底生出一丝暖意,面前的玉像玲珑可爱,或含笑,或执卷,或凝神,或深思,或犹疑,从垂髻小童到亭亭少女,一个个生动地活在面前,每一个玉像是他心中成长一岁的黛玉。
他烦愁时,便双手轻轻托起一个黛玉玉像,思绪飞回幼年。
他览着这些玉像,心中悠静,放下手中刚刚做好的玉像,他轻松一笑,复又想起白日里,他立在树上,正面迎视轻颦浅笑的黛玉,她面色玉润,淡妆掩不住浓浓的书卷气,目光柔和,似水一般清澈,却有些似怨非怨,举止娴雅,轻柔似舞,骨子里也透出一种孤傲,风动衣裙,似仙羽飘举,掠过世俗的忧扰,独特的清新与纯洁绽放。似不在凡间,而在绝别了一切鄙俗的仙境。真正的洁来洁去,一尘不染。
他淡淡一笑,真实的她同在他心里长大的那个女童一般无二。
他心中的那个柔弱扶柳般的黛玉,该是无忧的,该是在父母的千般呵护中快乐地成长的,如何眼前人孤身在异乡,略带轻愁,双目含怨。他不由眉头一皱。
收好玉像,对侍立在身旁垂首肃立的冉豫道:“你回去禀告父皇,请他不必再逼婚了,也不用催我回去,我已找到我的命定天女,我会带一个让他满意的王妃回去。”
冉豫出声道:“可是……”
璟庭扬头道:“若催得紧,小心我带着她远走高飞,让他休想找到我。”
冉豫无奈,转身欲退,璟庭唤道:“等等,还有件事,你查一下,林姑娘在贾府的状况。”
冉豫方应声退下。
静下心来,璟庭思想着如何能接近黛玉,让他慢慢进入黛玉的视线,走入她心中,他与她牵手相携。
蓦地,他想起潇湘馆外那几根断魂极乐香,是谁这么狠心,欲置她于死地?他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在屋中踱步,我给她的字条她看到没有?
闪身出来,来到她的窗外,正遇上暗夜中水溶凝眉关注的深眸。
房内寂静无光,房中人难得的安眠。
次日,依宸、黛玉、湘云坐在凉亭里看着小桥流水,园中秋色宜人、宁静。
湘云回过头道:“林姐姐,王妃的美是不用说了,单就这份温柔可亲,就让人无法不喜欢。”
北静王妃温柔道:“你们不要总王妃王妃的叫着,显得生分,不如也称我姐姐吧。”
黛玉、湘云道:“如何使得,我们岂不是要高攀了。”
依宸叹道:“我也想有你们这样的妹妹,我虽是公主,也有兄弟姐妹,都不是同母的,母妃之间又相防着的。只有个哥哥还疼我,可有些知心话是不能和他说的。”
湘云深有同感道:“我们同病相怜呢,我自襁褓中父母双亡,叔叔婶婶养大,外人只看我们锦衣玉食,谁知我们心里的苦处呢?”
黛玉眉头深锁道:“平常总说我多愁善感的,今儿倒多了两个,你们总好过我寄人篱下吧。”
依宸建议道:“不如我们拜了姐妹如何?今后我们也有个说话的人。”
湘云拍手道:“好哇,好哇,我们不必拘什么香案仪式。”
黛玉脱口道:“就这样对着天,对着地,对着自己的心意,认做姐妹如何?”
依宸点头道:“好,和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轻松多了,也不用顾及礼数,想说就说,想笑就笑,不用怕说错了话,惹你生气,这才是真正的亲人。”
黛玉道:“我十四岁,湘云十三岁。”
依宸道:“我十八岁,我居长。”
黛玉笑道:“湘云总是妹妹。”
湘云哈哈笑了起来,道:“自是又有一个人受着我欺负了。”
但见璟庭一手牵着水涟,一手牵着水漪,一路说笑走来。水涟、水漪瞧见黛玉,撇开他的手,向黛玉跑来,嘴里喊道:“神仙姐姐。”跑到黛玉面前,嚷着要黛玉看他们的杰作。
璟庭在他们身后道:“这两个见异思迁的小鬼,有了神仙姐姐不要哥哥了。”
至近前,依宸微笑道:“她们又去闹你了。”
璟庭一夜不安,几番辗转,方合眼睡去。早起刚要出门,偏水涟、水漪进房缠他做风筝,急匆忙做好风筝,拉了他二人出门。
璟庭双目如炬,见黛玉悠然地与湘云说笑,心中一宽,转了目光含笑对依宸道:“他们要求越来越多,我都要成万事通哥哥了。”
依宸道:“我们三人已结成姐妹,如今又他们多了两个姐姐去烦,你可以松口气了。”
璟庭眉头一舒,心道依宸此举可谓用心良苦,嘴上道:“这倒是件喜事。”余光随着黛玉移动。
水涟、水漪正拉了黛玉、湘云跑开,璟庭留恋地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
依宸也顺他目光看去,自语道:“这么惹人怜爱的姑娘,竟有人舍下心来害她?”璟庭收回目光迎视她,依宸点头道:“你的留言我看到了。”说罢转身走开,向黛玉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至晚饭时,宸、黛、湘三人到了北太妃处,向太妃说明了三人情义,太妃笑道:“你们小辈的事,我不拦着,你们高兴就是了。”
因依宸要等北静王归来,黛玉与湘云便先回房中。
黛玉、湘云回到房中,湘云看黛玉有心事的样子,问道:“林姐姐怎么了。”
“看到王妃,我就想起了二姐,二姐脸上一向挂着温和的笑容,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湘云也道:“我也是,她那个软性子,凭谁都欺负了去。”
“明天我们去看她如何?”湘云道:“我也这么想着呢。”
掌灯时分,依宸方回来。脸上温柔平静依旧。
黛玉道:“依宸姐姐,明天我们想出去一趟。”
依宸道:“妹妹要去哪里?”
“我们想到孙府探望二姐,前儿她回来时,很憔悴的样子,怕是孙府又给她气受。”
依宸略有所思道:“贾府的女儿,他们也敢欺负?”
湘云道:“说是五千两银子卖与他家的,拿她不当人看。”
“改天我们一起去吧。太妃、王爷说起姑娘在这儿住着,天渐渐凉了,想给两位姑娘添些衣服,我请了人来,给两位妹妹量量尺寸。”随后对门外道:“进来吧。”
黛玉、湘云看去,见王府侍女翠莲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女子,低头走了进来,她进来后,并不多言,翠莲引着她给王妃与黛玉、湘云施礼,那女子福了福,低头站在湘云身后,给湘云量尺寸,黛玉见她身形,甚觉熟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那女子感觉到黛玉的目光,头更低下来,黛玉走上前来,轻声道:“绣桔。”绣桔不由应了声,抬头迎上黛玉的目光,二人不由愣在那里,此人正是绣桔,迎春的贴身丫头。
王妃道:“妹妹认识她?”
黛玉道:“她就是二姐姐的贴身丫头。”
王妃对翠莲道:“翠莲,这是怎么回事?”
翠莲跪下道:“王妃恕罪,她是我的姐妹,主子被人欺负,我看她可怜,才让她进府来分些活计给她。”
绣桔也跪下道:“王妃不要怪翠莲妹妹,我也是不得已才求她帮我的”。
王妃点点头道:“我不怪你们,你们起来吧。”
湘云早已转回身来,黛玉拉起绣桔,扶她坐下,翠莲也端了茶水来,绣桔接过茶杯,一口饮尽,黛玉道:“你慢着点,不用这么急的。”
湘云问道:“你怎么落到这般地步,又渴又累的样子,二姐姐怎么样了?”
绣桔眼泪扑簌簌落下,紫娟拿起绢帕,为她拭泪。绣桔哭着道:“姑娘自嫁过去,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孙绍祖对姑娘每日里呼来喝去的,不顺心了就拳打脚踢的,拿姑娘出气。上个月赌输了银子,要姑娘做活儿赚钱,贴补家用,否则就不给饭吃。本来姑娘在孙府就做着粗活,这下子,还要赚钱,给他用些,姑娘想想也好,赚多了,自己留下点,等存够了五千两银子,还了他,在这家里也能抬起头来。我们只得做些针线,然后我卖给大户人家里的夫人、小姐们,有时我也把她们家里的活带回来,我和姑娘做。”
王妃道:“那孙绍祖的父母不管教他吗?”
绣桔道:“孙绍祖在外吃喝嫖赌,无所不做,对他父母却是至孝,他们的话从不反驳。最可恨是他的父母,变着法的欺负姑娘,还装出一副被姑娘欺负的委屈样子,给孙绍祖看,姑娘的日子更难了。”
黛玉、湘云听罢,气忿不已,黛玉道:“二姐姐也是这样的命苦。”
王妃也红了眼圈,道:“明天我们去接她来王府住一阵子,你们姐妹也可聚聚。”
黛玉道:“也好,绣桔你先回去,明儿一早我们就过去接你们。”
湘云想了想道:“不要让孙府的人知道我们要去。”
绣桔点头,翠莲又给她取了些点心带着回去,方送她出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