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起身欲出,黛玉伸玉手拉住她的衣袖,摇摇头。
“潇湘馆”三字,北静王微醉的头脑猛惊醒,这里是贾府,院里人是她。他经常夜里往来,白日里还是头一次,竟不记得此处了。北静王谦和含笑道:“诸位,我想起来了,这里莫不是贾府的大观园,我们不要失了礼数,唐突府中女眷。”
院内黛玉轻柔的说道:“诸位公子,我这厢有礼了,恕我不能请诸位进来喝茶,一来是不敢高攀诸位公子,二来不愿误了公子的声名。”
柔中带刚的言辞,不卑不亢的气度,轻柔婉转的声音,几位王爷肃然起敬,寂静下来,自悔举止孟浪。王爷们原不是轻浮之人,只因赴宴时,是薛蟠巧借名义,硬邀而来,及至到了,方知其妹三日回门之喜。薛蟠从不觉得宝钗是姨娘的身份,在他心里,他妹妹嫁的是京城名门贾府,皇上贵妃元妃娘娘之弟,当朝国舅贾宝玉,他正极欲宣扬他与贾家的关系,与皇上的连带关系,也就是他的身份地位。王爷们心中窝火,也不好发作,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薛家人面面俱到、礼数周全,夏金桂与其妹宝钗八面玲珑,尤其宝钗进退有度,即便明知薛家人另有目的,也不好当面捅破。
忠顺王小王爷恍然道:“是呀,差点忘了我们是来薛家赴宴的,薛兄怎么带我们入了贾府?害我们唐突了姑娘。”
西宁王爷忙道:“姑娘,失敬,失敬,恕我等冒犯。”
“多有得罪了,我等在此赔礼了。”
到此时,黛玉镇静下来,纵使不安,也要从容,万不能乱了方寸,失了体面,抚平受惊的心道:“原是我失礼才是,请诸位莫怪。”
北静王爷方放下心来,连惊:好险、好险,她若有闪失,罪莫大焉。
薛蟠擦了擦额头的汗道:“王爷,你们有所不知,我这干妹妹最有才了,园里姐妹们做诗,她常常是夺魁的,和我妹妹不相高下。”
北静王玉面一沉,脸色不豫,薛蟠见了,以为北静王爷信不过他,便道:“宝二爷常抄园中姑娘诗词给我们看的,不也给王爷您看过吗?她的诗比好多男人做的还好呢。”
其他几人闻听,心下不服,道:“一介女流,会有如此才气。”
北静王连连道:“莫听薛公子胡言,想必是一些闺阁女子的闲情逸致,不过吟诵花花草草罢了。”
忠顺王世子不依道:“依水兄为人,若是寻常诗词,如何能入了水兄的眼,还烦贾公子抄了去?定是不凡的。”
东平王爷兴起道:“我等倒真想见识见识了。”
其余人也起了兴致,嚷嚷着要试一试。
西宁王爷扬声道:“姑娘,我们既来了,得知姑娘好文采,不如与姑娘以文会友如何?”
院内黛玉心下乃道,这一关是躲不过了,尤推辞道:“小女子才疏学浅,识得几个字,难登大雅之堂,不敢在诸位公子面前献丑。”
南安王爷想想道:“姑娘何必过谦,我们也不为难姑娘,只联句猜迷,也算对姑娘赔罪了。”
“这……原不是你们的错,赔罪之词,小女子担不起。”
忠顺王世子皱眉道:“莫不是姑娘不屑与我们几人论诗谈词?”
黛玉无奈道:“既如此,恕小女子无礼了。请公子出题。”
几位清俊儒雅的公子交头接耳,东平王世子先道:“我们先对对子。我的上联是:独立小桥人影不流河水去”
音刚落,黛玉未加思索道:“孤眠旅馆梦魂曾逐故乡来”
几人讶道:“姑娘好快。”
西宁王紧接道:“大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
黛玉回道:“细水淼淼,江河溪流湖海”
几个更回惊异,齐道:“姑娘才思敏捷,不让须眉。”不由起了一比高下之心,收起了小试之心,精心应对。
南安王略一沉吟,出上联道:“洹溪泠泠,还兮临临;”
黛玉心里已有,却眼看妙玉,妙玉会意,回道:“鸣叶嘤嘤,冥夜殷殷。”
北静王凑趣道:“蚕作茧茧抽丝织就绫罗绸缎暖人间,”
黛玉应道:“狼生毫毫扎笔写出锦绣文章传天下。”
忠顺王世子接道:“我等写出锦绣文章传天下,姑娘弄笔却为何?”
黛玉略去心中痛紧,道:“不为金榜登高弟,高山流水遇知音。”
“好个高山流水遇知音。再听我上联:清溪消浓酒,”
妙玉道:“诠语论谆诗。”
南安王不服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黛玉微微一笑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南安王再道:“听我的,文状元,武状元,文武皆状元,我是状元郎。”
黛玉与妙玉相视会心一笑,并不言语。
只听一人咯咯笑了出来,门内一个女子道:“姑娘,我也有了一联,只怕对诸位公子不敬。”
那人又道:“我是姑娘的丫头,不大懂诗呀,对的,但这个联,我却对得上,我的下联是,兄状元,弟状元,兄弟两状元,我是状元娘。”
黛玉、妙玉等几人轻脆笑道:“请诸位恕罪。“
此语一出,几人一楞,待回味过来,不觉失笑道:“让姑娘占了便宜,没想到一个小丫头都这么厉害。”
皆道:“无妨。”
薛蟠插不上言,只左看看这一位,右看看那一位,忽看到附近有草地,弯腰躬身,面带谄笑,请几人索性到了附近草地,坐在松软的草地上,接着论起来。
远处,穿花绕柳,探春与湘云脚步匆匆往潇湘馆而来。原来贾母唤走了黛玉,湘云一人无聊,便来找探春,二人心盛,较量会写的字体,难分高下。至午时,探春打发侍书来黛玉处知会紫娟,留湘云吃午饭。侍书到了潇湘馆附近,正看到潇湘馆外人声嘈杂,宝钗绕路而行。忙转身回了秋爽斋,说与二人听。
湘云感叹道:“可惜了宝姐姐那么稳重的人,怎么有这样的哥哥。宝姐姐知道吗,宝姐姐最热心肠了,让她说一说她哥哥。”面带惋惜。
侍书撇嘴道:“还提薛姨娘呢,她像没看见一般,绕了路走了。”
探春不语,心道:“不出我所料。”
湘云脸上不信道:“你看错了吧,她可能是回去告诉二哥哥,毕竟她是女子,不好出面。”
探春以王夫人为母,一向把宝钗当作自家人,不过宝钗几番行径,令她对宝钗为人不屑,不过面子上还要维护着王夫人与宝钗的体面,见湘云天真,终于忍不住道:“就你还护着她,想想当初你是怎么被请回来的。”
原来抄检大观园后,宝钗急着搬出去,未及与湘云通信,只打发她去找了探春,到李纨处说话,她的宝姐姐把她安排给了李纨,还是黛玉令紫娟来接走了湘云。湘云脸上黯然,不再出声。
探春不想纠缠宝钗的人品,只道:“我们过去见机行事吧,莫惊吓了林姐姐。”
湘云便急着与探春出来。
及至到了院外,只见八九位青年男子席地而坐于草地上,交头接耳,论诗正热闹处,二人隐在近地,不为人见处,静观其变。
忠顺王世子面带敬意道:“姑娘好才气,我等服了。“
黛玉吟道:
“凭栏望落晚秋愁,
秋水烟眉泪宛收。
香消恨残魂欲断,
曳光风尽暮悠悠。”
北静王爷心里一悲问道:“姑娘因何发此悲音?”
黛玉悠悠道:“恨我不是须眉,不能走出此门。”
一旁的探春心下想道:“林姐姐和我一样,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若有一天,走出此府,定要做一番事业来。”
“我们来猜谜,如何?”南安王世子转开话题。
“好。”黛玉爽快道。
永仁王爷最先出道:
“纤小淡白气味芳,
不及芍药上红妆。
花茶待客成新赏,
更觉一口泽一缕香。打一花名。”
黛玉浅笑道:“茉莉花。”
看不到黛玉的神色表情,众人从黛玉的语气里也读出了一份自信。心下更敬黛玉的才学。
黛玉想了想道:“我给公子出一谜,有风不动无风动,不动无风动有风。”
永仁王爷略一沉吟,道:“我手中的羽扇,姑娘手中的团扇。”
春纤拍手道:“公子猜对了。”
探春与湘云正在观战,湘云跃跃欲试,几乎从藏身之处走出,忽见对面几人走来。待看清时,探春向湘云努了努嘴,湘云看去,却是如儿扶着宝玉脚步不稳地走来,宝钗跟在身后,慢慢而行。
湘云小声道:“这下好了,宝姐姐一来,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我就说她是去找爱哥哥去了。”宝钗现为姨娘,湘云还是改不过口来,仍称她为宝姐姐。探春只冷冷一笑。
只听南安王爷又道:“我出个简单的,就给姑娘的小丫头们解闷吧。十月寒风芳菲尽,孤临傲雪泣红泪。猜一花名。”
却见步履疏缓的宝钗几步急走,赶上宝玉,扶住宝玉的另一侧,来至众人前面,娇媚道:“这是四君子之一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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