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情恨,多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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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左子煜当真信守他说过的话,来找容月远练武,他硬生生地说出学武两个字后,容月远喜出望外的将他带至府内花园中,这里鸟语花香,景色怡然,旁边有一处不大的池塘,池边立有一人高的灰白色岩石,上刻"闲云池",池边又有座六角凉亭,亭中竹帘随风轻摆,花香入鼻,雅致绝伦,是个练武的好地方。

    容月远头一天只教左子煜如何扎稳马步,左子煜学的甚为认真,待他摆出正确的姿势后,容月远含笑点了点头说道:"子煜,练武之人最忌讳下盘不稳,马步乃是练武的根基,你今日初练,暂且只扎一炷香的时间,扎完后休息一下再继续练。"

    左子煜紧抿着嘴,未说一句话,他双目紧紧盯着前方一颗白梅,那神色似与梅树有着深仇大恨一般,却又透着一些感伤。容月远深知他心中所想,纵然有万般怜惜,也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负手向凉亭走去。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左子煜已满头大汗,身形微微晃动,可他死死咬着下唇,倔强的不肯休息片刻。正当容月远举步准备劝说时突然家丁来报,说尚书大人此时到来,有要事相商。容月远只得匆匆吩咐家丁照看左子煜,自己疾步走向前厅。

    那家丁等容月远走后,心想到这孩子并不是老爷亲身骨肉,而且他脾气怪异,不用事事伺候,便懒懒散散地坐靠在一颗树边,掏出十来颗去壳的花生吃起来,吃完又百无聊奈的四下看了看,竟慢慢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左子煜感到口干舌燥,抬头看了看soudu.org快近晌午的日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挪了挪发麻的腿脚,没有看身后睡着的家丁,自己一瘸一拐的准备回房喝水。

    当他经过一间半掩的房门前,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婴儿咿咿呀呀发出的声响时,不觉停住了脚步。好奇的推开门,向里面看了看,房内并没有下人,只是雕花木床上放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

    左子煜不由自主的走向床边,刚刚口渴之事却已忘记。床榻上的婴儿生得白白胖胖,模样玲珑可爱,一双大眼睛乌溜滚圆,此时她正不断地吮吸着自己粉嘟嘟的下唇,时而发出一两声"咿呀"。

    左子煜看的出神,他并无兄弟姐妹,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自然引得他浑然忘我,那婴儿此时正好看向他,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眨,叫得更加欢快了。左子煜心下喜爱忍不住伸出手指拂上了玉滑的小脸,当他的手指刚刚拂到婴儿柔软的嘴巴时,那婴儿估计有些饿了,竟然一口将左子煜的食指咬在嘴里不断吮吸,表情十分满足。

    左子煜怔了怔,赶忙抽回手,再看向婴儿时,只见她眉开眼笑地叫个不停。左子煜心下一动,嘴角上扬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连他自己都惊讶无比。

    自从他家变之后,至今从未笑过,一年的时间他几乎忘却在记忆里曾有过"笑"这个字,容月博手起刀落的那一刻将所有的欢笑斩得粉碎,爹娘惨死在梅树下的画面,丫鬟仆人凄绝的尖叫声,在他的心里一点一点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恨意。

    而笑是什么?他原以为已成秋云飘散,无处寻觅,可现下嘴角那一抹喜悦分明犹在,为何这婴儿天真一笑竟能牵动他心底已被封沉的快乐?床榻上的婴儿依旧笑的欢快,左子煜渐渐收起笑容,怔怔地看着她。

    不到一会,一位蓝衣丫鬟轻轻推门进来,见左子煜站在床边,微微欠了欠身说道:"子煜少爷,刚刚老爷到处在找您,原来您是来看天瑶小姐了。"

    这丫鬟说话礼数都十分得体,但左子煜却勃然大怒,猛地转过身吼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们不许叫我少爷,你为何还叫!"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天瑶突然撇了撇嘴,随即惊天动地的哇哇大哭起来。

    蓝衣丫鬟连忙上前将她抱起轻拍安抚,又委屈朝左子煜道:"老爷吩咐我们这样叫您,我们自是不敢违抗。"

    左子煜未听进蓝衣丫鬟的话,此刻他已不再愤怒,而是有些心慌地看着天瑶,这小小天瑶哭得气动山河,任眼泪鼻涕混作一团,脸蛋通红仍是哭得誓不罢休,好像非要让弄哭她的人发现刚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然后被良心折磨的后悔不安。

    蓝衣丫鬟见天瑶哭闹不止,便以为她饿了,于是匆匆同左子煜行礼后,再急急忙忙抱着天瑶出去找奶娘李婶。

    天瑶清脆的哭声渐渐消失在左子煜的耳畔,他眉头紧锁,心情仍似震荡。她是仇人之女,为何自己却对她心生怜爱?如果有一日大仇得报,那么她呢?要成为剑下的亡魂?左子煜用力地甩了甩发痛的脑袋,他不想看到剑刃上流着她的鲜血,至少现在是这样。

    一路上天瑶的哭声仍是没有中断,那蓝衣丫鬟手忙脚乱地奔走在整个府内,可还是没有找到奶娘的踪影。到是碧娥房中的丫鬟落香听见了天瑶的哭声,急忙跑了出去。

    "依儿,你怎么抱着天瑶小姐到处乱跑?"落香寻声找到了蓝衣丫鬟。

    蓝衣丫鬟一见到落香顿时松了口气:"落香,快帮帮我,天瑶小姐大概是饿,可是我找不到奶娘李婶。"

    落香蹙眉道:"这李婶准是又到厨房偷嘴去了,依儿,我先将天瑶小姐抱去给夫人,你到厨房去找李婶,这回要夫人好好教训她一下,免得她总是没规没矩的。"

    依儿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可一想到李婶总是托她照看天瑶,然后跑到别处偷懒上好一阵子,害她常做不完手上的事情,不免有些生气,于是将天瑶递给落香,自己向厨房跑去。

    一会之后,李婶匆匆赶来,她自知理亏跪在地上等待碧娥的责罚,碧娥心胸向来宽广,也不与她计较许多,只是柔声唤她过去给天瑶喂奶。可天瑶却紧闭小嘴,眼泪汪汪地看着碧娥就是不吃。这下碧娥心头一紧,连忙仔细将天瑶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却并无异样,不由疑惑对依儿道:"依儿,到底发生何事惹哭天瑶?"

    依儿经这一问马上明白过来:"夫人,天瑶小姐大概是被子煜少爷吓到了。"碧娥一听不免大惊,她又让依儿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听得一颗心都悬起在喉。

    容月远起初将左子煜接回家中时,并没有打算瞒她,所以将左家灭门之事全盘告之,为的是想她能够把左子煜视如己出好好相待。可她也明白左子煜心中误会甚深,如今看着怀中的天瑶,难免会想到左子煜对天瑶有不利之举。

    夜里,容月远回府,碧娥急忙迎上去焦急的将白天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然后忧虑道:"老爷,不是碧娥胡乱猜忌,而是万一出了事,那后果不堪设想。子煜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行事自然不会多加考虑,我怕他会对天瑶…"

    容月远听后心中颇有些不安,可他为了安抚碧娥,面上仍淡淡一笑说道:"夫人大可放心,子煜这孩子脾性确实有些倔强,可他现在双亲皆亡,我们应好好待他,慢慢开解。今日之事想必是夫人多心了。我们的天瑶生得如此玲珑,人见人爱,子煜一定也只是去看望下罢了。"

    碧娥见容月远如此之说,也不好再多纠缠于此事,只得帮容月远更衣,早早睡下,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久久未眠。

    翌日早上,容月远来到左子煜房中,见房内无人,又转身走向花园,发现左子煜已经在池边开始扎马步了。他慢步走过去,思索良久才开口道:"子煜,我听丫鬟说,你昨天特地去看了天瑶?"

    左子煜本不想同容月远说话,可听他提起天瑶,不免想到昨日她哭啼不止的模样,于是淡淡问道:"她还好吧?"

    这句话显然让容月远吃惊不小,本以为左子煜不答,或只是点头,甚至摇头。没想到他会说出一句关心的话。看来他对天瑶并无敌意,而他的反映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容月远轻轻吁出一口气,拍了拍左子煜的肩,柔声道:"她没事。"左子煜听后淡淡点头回应。容月远见他双目微凝,似乎在思索某件事情,但面色平静,应是没有去想灭门之事。

    这对容月远来说是一丝希望,虽然不明白左子煜心中所想,可今日他并没有对自己视若仇敌,这已经足够欣慰了。

    容月远心头感慨万千,悠悠道:"如果有一天,你胜得了我,可我仍没有办法对左家之事做出解释,那么所有的债就由我一人背负,那时你心中的恨能放下吗?"他没有等左子煜回答,语气恳切又道:"天瑶是我唯一的女儿,她不该卷入这一场恩怨。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活的快乐,远离痛苦,我想你的双亲也不愿看到你背负仇恨痛苦的生活,但我也明白百行孝为先,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所以你能否答应我,如果哪天我死在你的剑下,你能不再为难天瑶和其他人吗?"

    左子煜听完容月远这一番话后,不禁蹙眉深思,但他思考的却不是要放过其他人,而是要放过她吗?好像仅仅一个她就抵过了容月府内上上下下一百多人。

    正当他思索之际,蓦地,眼前一只黄雀掠过,在凉亭上盘旋几周后,随即飞进亭角,那里是它的家,几只小雀如饥似渴地探出脑袋,叫得甚为欢喜。可不多时,一只小雀欲扑身向前,但羽翼尚未丰满,一个不稳便从巢中跌落而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黄雀骤然挥翅冲下,却无计可施,只得盘旋在小雀身边急乱地叫着。地上的小雀扇动着小小的翅膀,可奈何双羽柔弱根本托不起身体的重量,它挣扎地悲鸣着,仿佛预知了死亡的可怕。左子煜看在眼中,心里为之一动,禽又如此,人何以堪,就算容月远再怎么穷凶极恶,可他却是在乎身边的亲人。而天瑶,那个浑然天成的娃娃,将来有一天如同这小雀一般,无力的处在生死边缘,自己会冷眼视之吗?

    痛下决心,这痛便是要狠,要无情,要将与仇人沾亲带故的人一律视为该杀之人。可他却动摇了,或许早在见到那无邪可爱的笑容时,他的_4460.htm心就无法承受这样的决绝。

    左子煜慢慢收起姿势,走在小雀身边,将它捧在手心,然后又慢慢走回容月远身边,伸出手将小雀递至他眼前。容月远看着左子煜奇怪的举动,不禁满腹疑惑,正当他要开口,却听到左子煜淡淡道:"你将它送回巢中,我便答应你方才所言。"

    容月远闻后一怔,心中却是大喜,他急忙接过小雀,纵身一跃稳稳当当的将它放入巢穴,落地时他抬头望着亭角的鸟巢,心里如旭日初升,子煜,天瑶这两个在他生命里如同至宝的人,都会健康的长大,他们一定会快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