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梅初绽,恨如刀


本站公告

    釜月国,容月将军府内。

    容月远正来来回回骤步于他三夫人房门前,只见他剑眉紧蹙,一脸焦虑不安,双手在胸前互相用力搓差已出了不少汗。

    他年近半百,位居朝中要职,一身铁骨霸气凌人,征战沙场无数,却从未像今天一般焦燥不堪,不知所措。此时房内又一竭力嘶声惊起,虽然这饱含痛楚地叫喊声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宿,可他仍听的心惊胆战,身体微微一颤之后实在按耐不住,伸手拍了拍房门,焦急问道:"碧娥,你怎么样了?"

    房内,碧娥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抓着被褥,全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连身下也湿了一片。刚刚容月远焦急的询问声,她根本无法听进去,体内天翻地覆的绞痛占据了所有思维,汗水不断沿湿漉的头发滑过脸颊,她痛苦地摇了摇头,无力地喊道:"好痛…好痛…"

    容月远本就心急如焚,一心想要知道房内情况如何,碧娥的叫喊落入他耳,不由全身一震如雷电串入一般,顾不得许多就要冲将进去,身后手提一桶热水的老妇忙将他拉住,说道:"老爷,这可使不得,女人产子,若男人进去会冲犯了神爷。三夫人这是头一胎,而且她年纪稍大难免生产会慢一些,不过无碍,您就在外面耐心等待一会。"

    说完她也不等容月远有何反映,伸手推开门进去之后又转身立刻将门关上。容月远怔怔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会之后又复搓着手在门口来来回回走着,步子更加急蹙。

    远处假山后藏匿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此刻他正紧紧盯着容月远,目光中流露的却不是一个八岁孩童应有的神色,他眼里除了恨竟看不到其它任何情绪,而那恨意似要将他目中的人千刀万剐之后再食其肉,啃其骨,饮其血,方才罢休。

    他右手探入胸前衣襟,慢慢至里面拿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赫然是一把匕首!这匕首长不过五寸,柄端花纹却复杂精细,上雕龙腾祥云图案,柄中还镶嵌着一颗猫眼般大小的墨蓝色宝石,看起来甚是珍贵。

    他紧握匕首,颤微微地拿了起来,想着如果能一刀刺中容月远的要害,那该有多畅快,他要用手中的匕首把他的心活生生地挖出来,再用鲜血来祭奠自己的亲人。

    正当男孩呼吸越来越急促,全神贯注投入在报复的意念中时,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啼顿时唤回了他的思绪,他怔了一怔,不知为何这清亮的哭声竟惹得自己的心猛地一收,刚刚胸口那股窒息的愤恨一时间也冲淡了许多。

    容月远在听到婴儿哭声的一瞬间就已欣喜地冲进了房间,房内产婆正忙着用襁褓包裹一个红通通不停"哇哇"哭叫的小家伙。他还未见到婴儿,光听到哭啼声便已神色激动,双目熠熠生辉,如少年般兴奋地喊道:"快给我看看,_4460.htm给我看看!"

    产婆将包好的婴儿递了过去,笑道:"恭喜容月老爷喜得千金。"容月远小心翼翼接过婴儿抱在怀中笑得合不拢嘴,而床榻上的碧娥却有一些失落,她勉强抬了抬手,用早已嘶哑的声音说道:"老爷,碧娥这次不能给容月家添一子嗣,心里实在有愧。"

    容月远听完碧娥这话,忙抱着孩子坐到床边,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白皙的手背,柔声说道:"碧娥,我常年在外为国事奔波,很少回家与你们相聚,让你们时常为我忧心,所以这愧应是出自我心。现在我年近半百,膝下无儿本已认命,我也不怪任何人,可没想到…"

    他说这话时,目光中有一丝晶莹闪烁,此时怀中的婴儿已停止哭啼,闭着眼睛,小嘴巴一张一合模样可爱至极,他慈爱地睇了一眼,又道:"没想到上天眷顾,让你为我生下一女,我已感激不尽,此生无憾了。所以你不必介怀,更何况我本就喜欢女儿一些,女儿自是如你一般秀丽绝美,心智玲珑。日后必定人人喜欢,那也是我之傲了。"说完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婴儿嫩滑的小脸。

    碧娥听容月远说完,心里万分感动,微微一笑:"碧娥自小命苦,能遇上老爷,并得老爷宠爱已是万分幸福,自当为容月家开枝散叶,以继香火。"她看了看容月远手中的婴儿,含笑询问:"不知老爷可为这孩子想好名字?"

    容月远开怀一笑说道:"早就想好了,若是女孩,便名为\'天瑶\',瑶乃石之美者,为玉,又喻美好的意思。想我年近半百得此女,上必是天垂怜,故而为天赐美玉。"

    "天瑶"碧娥张口念了念,心里一阵欢喜:"老爷,这名字很美。"说完又复念了几遍,越发喜欢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容月远一直待在碧娥房中,直到丫鬟传话说用午膳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虽然一夜未眠,可他满心激动已将困倦抛至九霄。当他走出回廊发现假山后的男孩时,喜悦的目光中蕴含了不少怜爱,他柔声朝男孩道:"子煜,该用午膳了,你与我一同去可好?"

    左子煜自从听到婴儿的哭声后,就一直呆呆站在那里心绪不宁地发怔,突然见容月远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后一腔怒火又在胸前焚起,他恨恨地看着容月远,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们全家没一个好东西!"

    容月远身体微微一颤,目光顿时变得十分愧疚,他叹了口气,说道:"子煜,当初我把你带回容月府就已和你说过,那件事发生时我确是不知情,没想到至今一年过去你却始终还是如此恨我。"

    "难道我不该恨你吗?"左子煜双目瞪圆,虽然小小年纪,那气势却已让人感到胸口一阵凉意:"你弟弟杀了我全家,你也一定是主谋。"

    容月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你可曾想一想,如果我真是主谋,为何要救下你,留在我身边?"

    左子煜心中有恨,根本就不会细想容月远的话,即使细想以现在冲动的心情也只会想的更糟,他恨恨道:"你这种恶人,坏事做尽,我才不要留在你身边。"

    看着执意持恨在心的左子煜,容月远一时之间也难以再解释什么,这孩子脾性倔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旁人很难改变,看来也只能等来日方长,慢慢开导了。

    容soudu.org月远再度柔声道:"子煜,就算你要恨我,总也要先吃饭吧,来,和我一起去。"说完他伸手准备去牵左子煜,可谁知就在快要接触到时,只见白光一闪,一把匕首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愕然一怔,下一刻手背上便感觉到利刃滑过的刺痛,猩红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

    左子煜虽然还是个孩童,出手也并不快,然而那一刀下去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但是以容月远的武功修为来说,本可以及时抽回手,可他却迟疑了,他心内不愿承认一个八岁的孩子真的能狠心下手,而更重要的是他也不相信,这一年来费尽心思为化解左子煜心里的仇恨所做的一切会付之东流。

    容月远用另一手握住受伤的手背,蹙眉看着略带惊慌的左子煜,心凉地说道:"你真的想杀我?"

    "当然!我想要把你碎尸万段!"左子煜虽然对刚刚那一刀感到不安和慌张,可爹娘的死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要报仇,对仇人绝对不可以仁慈。

    "你的心里不该有恨。"容月远重重叹了口气:"恨会让你迷失了自己,你还只是个孩子,这样一心只有恨的活下去会很痛苦,很累。"顿了顿,他抬头望向远处,无奈叹道:"我说过会找到我的弟弟容月博把那件事情彻底调查清楚,如果真是他滥杀无辜,我会替你爹娘讨回公道。"

    左子煜自然不会相信容月远这番话,他握紧匕首直直指了过去,怒道:"你们都是一伙的,别以为我小就会上你的当,我要杀了你替我爹娘报仇!"

    容月远的目光慢慢移至到左子煜脸上,定定的看了一会,语气仍是温和:"可你杀不了我,又如何?"

    "我会长大,我会学好武功,终有一日能杀得了你!"左子煜说得斩钉截铁,稚气的小脸上写满了义无反顾。

    这话若是常人听去,定是气得火冒三丈再加上忧心忡忡,而容月远却忽然心头灵犀一动,目光中的无奈一扫而空,他淡淡地道:"好,既然你说终有一日能杀得了我,我便等着那日,只是你要一直待在容月府内,读书认字,并学尽我毕生武学,否则就算等到你能杀我那天,我也会对你避而不见。"

    左子煜微微思索了一下,他不明白容月远为何要这么做,但他决计不会学仇人的武功,于是怒喊道:"我才不会学你的武功!让你做我的师傅。"

    容月远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应能屈能伸,你不学我的武功怎能做到知己知彼早日报仇?"顿了顿用略带鄙夷的语气又道:"而且我并没有说要做你的师傅,你拒绝学,难道是…你父亲左庭鹤竟然生出一个天资愚钝的儿子,连我的武功都无法学成一二?"

    这激将法一用,脾性倔强的左子煜马上气急败坏地喊道:"谁说我学不会你的武功,学就学!到时候我要让你死在自己的武功之下。"言罢,狠狠地瞪了容月远一眼,转身跑向了远处。

    容月远看着那小小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不禁再度叹了口气,身边梅树上几片白梅飘然落下,幽香似有若无,若是在未经历左家灭门之事以前,满心烦躁都要在梅香中淡去无形,可如今看到满地梅瓣就会让他想起那件令人发指,冷汗直流的血案。

    那天他冲进左家的大门,左庭鹤和他的妻子倒在血泊之中,浑身血肉模糊,看似被人乱刀砍死,死相甚为可怖。其他丫鬟仆人都已毙命在院中,满院落梅如雪,地上血渍滩滩将雪白的梅瓣染成了刺眼的红色,他惊愕地冲向房内,看到自己的弟弟容月博正举刀向左庭鹤唯一的儿子左子煜砍去时,他慌忙拦下,将左子煜救走,从此容月博便不知下落,而左子煜也对自己怀恨在心。

    想那左庭鹤曾是自己的八拜之交,如今被容月博亲手所杀,然而自己至今仍不明白其中有何原因,自是痛心疾首,愧疚难当。

    他发誓要将左子煜好好抚养成人,可那孩子一口咬定他是杀人凶手,让他不由把心底那份愧疚种的更深,可他不会放弃,他要亲自教左子煜武功,也许在手把手的教导下,左子煜心里的恨会慢慢淡化。不过,就算到时左子煜真放不下仇恨,让他死在剑下,他也算是无怨无悔了,因为左子煜已尽得他的真传。

    梅瓣依旧零零落落的飘下,容月远慢慢地转过身,神色黯然的朝前厅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