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莽莽世间，究竟充斥着多少个可笑的梦想？
那么多人自信认为，只要认准目标，付诸努力，迎接自己的便是成功。可是，有多少人想过，老天爷只要在过程中施以半分变故，结局便会毫不客气地随之改变……
一棋之错，满盘皆输。
什么事在人为？什么功夫不怕有心人？什么有志者事竟成？这些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之语，究竟是我太骄傲自满，还是冥冥之中，真有天命存在？
※※※
漫无目的地在一片黑暗中徘徊，伸手茫然地摸索四周，怎么也寻不到出路。
也不知在这毫无止境的黑暗中走了多久，心中的无力感越发强烈，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子一滑，虚弱地瘫坐在地上。
姥姥……
许久许久，寂静的环境中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师妹……”轻柔的语调，如以往般温柔亲切。
“师兄！”我腾地一下子跳起来，颤抖地喊道：“师兄，你在哪里？我好想见你！”
一抹天青色的身影由淡转浓渐渐地浮现在我眼前，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缕熟悉的竹香。
温润如玉的脸庞上，_4460.htm依旧勾勒着同以往一般宠溺的微笑：“师妹，难道你这么快就想放弃了？”
我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我没有，只是……很不甘，我连这件事都做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去帮助灵儿呢？”
“万事开头难，有一些挫折是在所难免的，若你此刻放弃，那便是真正的失败了……”他伸手理了理我鬓边的乱发，又道：“永远不要放弃，师兄相信你！”
抬头对上他鼓励的眼神，我心中的难过慢慢淡去，微微一笑：“嗯，师兄，谢谢你！”
他的身影缓缓地淡化，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快回去吧……面对你该面对的一切……”
※※※
“师兄！”强烈的光线刺入双眼，朦胧间我看到了床边灵儿和枕音担忧的眼神。
“梦湮你终于醒了！”枕音见我睁开了眼睛，急忙将我扶起。
“你……你们怎么还在这儿？”不仅是枕音和灵儿，连凌汐尘、李逍遥也在这儿。
“我和哥哥一到客栈，就看到李公子与李大娘两人都昏迷不醒，于是便在客栈留了一晚，谁知天明时分就见那几个苗人扛着两个麻袋进来，我们三人偷偷潜进房间，结果就看到……想来真是庆幸，若非哥哥觉察出那个袋子有异样，恐怕你们就会被那苗人抓走了……”
凌汐尘？就算没有他，李逍遥不是一样会上来救我们吗？
很久很久后我才知道，若非当时他对黑苗人有所狐疑，李逍遥也不会从密道上去察看。毕竟在客栈中，客官包房的事情是常有之事，房间紧缺时，连同店小二的房间一同包去也是正常。
“昏迷……”我心中一个激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伸手一把拉过李逍遥的衣襟，但是由于刚醒，全身绵软无力，险些栽下床去。此刻我也顾不得许多，瞪着双眼指着灵儿语无伦次道：“你……你还记得她是谁吗？”
“喂喂喂~”李逍遥拉开我的手，有些无奈地道：“男女授受不清，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我当然知道她是谁了，这位漂亮姑娘叫灵儿呀！你们怎么都在问同一种问题呀？”
“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能……”见灵儿神色黯然地低下头，我立刻明白了一切。可是，我明明让灵儿把解药给了他，怎么可能会是这个结果？怎么会？
“梦湮……”灵儿低低唤了一声，原本甜美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们快回岛吧……姥姥……我好担心……”
我凝重地点点头，努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对李逍遥道：“我们要船……回仙灵岛！”
姥姥，求您一定要撑住，请……等等我们……
生与死，究竟是相隔天与地的距离，抑或仅仅是跨步之遥？
究竟多少人的鲜血，才能染红这一塘清澈的池水，映红那朵朵白皙无暇的莲花？
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的逼近。
桃花林内一片狼籍，朵朵艳丽的桃花，此刻零落在地，道不尽的凄楚悲凉。蜿蜒的石阶上，蔓延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一夜之间，仙境便已沦为修罗地狱。
“师姐！”前方，隐隐可以看到几具水月宫弟子的尸体。灵儿紧紧用手捂着嘴，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姥姥！”
“天啊！好惨……”李逍遥与枕音倒吸一口冷气，见灵儿直向前跑，急忙加快脚步跟上前去。
我举步向前，只觉得脑中轰鸣一片，双脚如灌铅一般，每走一步，都几乎倾尽一身的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便是多年努力的结果吗？我明明有能力改变……明明能改变的……
我蹒跚着挪动步子，视线中充斥的是扑天盖地的血红。心中无限的寒意不断逼出，齿间发颤的声音在耳中萦绕不绝。两股战战，再无勇气挪前一步。
“……你没事吧？”一股有力的力道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茫然地看向他，有些发愣。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打量过他――五官英俊秀逸，嘴唇棱角分明，不可否认，他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他眉目间带着淡淡的关切，眸间泛起轻微的涟漪。
轻风拂过，我依稀又闻到萦绕在他身上那股清新的味道，极淡极淡，却莫名地给人安定。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恙。借着他手的力道，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水月宫四周，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
跨过门槛，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刺痛了我的双眼。
“陆瑶师姐？！”
一身湛蓝的衣裙，已染尽暗红色血污，昔日秀丽面容此刻已难以辩认，翻出的皮肉与一头散乱的黑发纠结在一起，浑身遍布着条条狰狞的血痕。见我唤她，她的眼睫似乎微微一颤。
“她还有气……“身旁之人说毕，内力一运，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极力为她维续着即将消散的生命。
“陆瑶师姐……“我颤抖着拨开她零乱的长发，一见她的脸，胃中便翻江倒海般难受，极力克制才没有干呕出来。
那拜月教徒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她们……她们都是我的亲人啊！
陆瑶发白干裂的嘴唇微微起合，不断在嗫嚅着什么，我慌忙俯下身子，侧耳细听。
她的语音不再似以往那般庄重肃静，反而带有几分女儿家的甜蜜与哀怨，只听她缓缓吟道：“山迢迢，路迢迢，蓝袂娇靥映春桃。哪堪花渐凋。情遥遥，意遥遥，烛心空泣暮复朝。江风吹影憔。”
我心中一震，霎那时明了了一些事情。那时我询问歌谣的出处，灵儿口中未尽之言，指的就是她……
她的嘴角缓缓划开一丝柔和，眸光倏地充满着耀眼的神彩遥望远方：“……方大哥……”
她眸间的色彩如抽丝般慢慢黯淡下去，脸庞无力地偏向一侧，再也没能抬起……
她的手上，依旧紧紧攥着一个镀满血污的香囊，上面端端正正绣着一个“方”字，已被鲜血浸得通红。
“姥姥……”没待我缓过神来，内厅便传来灵儿的一声哭喊，我焦急地起身，竟一个踉跄，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身边之人也不多言，拉起我运起轻功便往前掠去。
姥姥的情况并不比陆瑶师姐好到哪去，只是一直努力撑着一口气，等着灵儿回来。
“姥姥！！姥姥……您不能死……不能死啊……”灵儿哽咽道。
“唉……十年了……终究躲不过，灵儿……姥姥不能再……保护你了，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千万要坚强……”
“不要……灵儿不要……您要是死了，您叫灵儿怎么办？”
“小伙子……！”姥姥看向李逍遥，唤了一声。
“唔――我？！”
“我已经……活不成了，以后……灵儿就拜托你了。“
李逍遥闻言，虽万般不愿，也只得点头答应：“好好……我明白……您安心的去吧。“
“还有……你要带灵儿回到故乡找到她的娘亲的下落。”姥姥连连喘气，努力支撑着补充道。
“娘还在人世！？”灵儿有些吃惊。
“嗯……你师父生前曾经回苗疆打听过夫人的下落，后来打听到……大理的白苗族有你娘的衣冠坟和石像，但是从没有人见过夫人的遗体也许……可能只是也许……不管夫人是生是死……至少这是你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也是老身最后的一桩心愿……”
灵儿含泪点点头道：“是……孩儿遵命。”
姥姥的脸色越发苍白，呼吸已渐渐急促，我慌忙想掐指念咒，可是浑身的灵力如抽空一般，怎么也调不起来。
那个毒烟……该死！
枕音脸色已有些苍白，从刚刚到现在，她一直用真气维持着姥姥的生命，撑到现在已有些力竭。
凌汐尘见状，也聚起真气，极力帮助姥姥。
姥姥缓了缓，头艰难地转向我：“梦湮……”
我急忙靠上前去，含泪自责道：“姥姥……是我没用……我……”
姥姥摇了摇头，安慰道：“这不关你的事，该来的总是会来……只是你以后……”
我抹了抹眼眶，坚定地道：“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灵儿的，我决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姥姥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少年：“汐尘，江湖多险恶，以后这两个丫头，还请你帮忙多照顾照顾，尤其是梦湮，她性子太执拗，容易吃亏……老身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凌汐尘看着一旁哭得像泪人般的两个女子，轻轻地点点头。
姥姥艰难地握起灵儿和李逍遥的手，将他们合在一起，带着无限的担忧，慢慢合上了双眼。
李逍遥见状，脸上也染上了一丝悲伤，只得轻轻拍了拍灵儿的肩，道：“别难过了……先把她们安葬吧。”
水月宫后，原本绿草茵茵的草地上此刻坟冢累累。
“姥姥~我……都怪灵儿不好，没有好好听您的话……”话音刚落，灵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下了。
“好了，别难过了，我想你姥姥也不希望你一直这么愁眉不展吧……”李逍遥轻声劝道。
我缓缓跪在姥姥坟前，心中默默道：“姥姥，我柳梦湮发誓，无论将来的路途有多么艰难，我一定拼尽所能，护得灵儿周全，请您……安息吧……”
数丘坟冢的边上，几朵淡黄的姜花幽幽吞吐着馨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