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战车(THE CHARI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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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过郑惬,她比我小一岁。

    我正爱着小宜,她比我小两岁。

    除了YoYo,我爱过所有的女孩都比我小,而且有的小很多。我很喜欢那些娇小可爱的小精灵,在日语中对我这种人有个专门的称呼,叫“罗莉控”。

    阿神没学过日语,但他用另一个词传神地形容了我,恋童癖。

    新生入学的时候我们正在忙着英语专业四级考试。由于非典的缘故雷打不动的专四推迟了半年,使我们成为本院历史上前无古人唯一一届到了大三才考专四的学员。说是前无古人多少有些绝对,毕竟每年还是有不少人在大三还要作模拟试题的,为了补考罢了。

    专四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再重要不过的事情,薄薄的一纸证书就能决定你将来是毕业还是肄业,分配是好是坏,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抢亲一样赶着补考的原因。我一直觉得这是件极为荒谬的事,没有这张纸,就算你英语说得比英国人还好、能写出《简爱》来也不见得会有好单位肯接收;有了这张纸,就算你口语烂得像是沙特阿拉伯人也会有人抢着找你做翻译,这实在太令人失望。

    我们被一群纸包围着:出生证、户口证、暂住证、学生证、工作证、毕业证、结婚证、离婚证、驾驶证、军人证、死亡证……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一些与本人并无相干的纸来证明,这本身就是个悖论。我试着解此悖论,无证。还是郑渊洁总结得好,我们生活的世界,叫纸器时代。

    不过既然身处这样一个环境,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改变不了世界的话,就只能改变自己。我说过我是个讨厌英语的人,这就意味着我不得不克制自己一头扎进语法书里看那些蝌蚪文,看得自己快要疯掉。直到那天我进城见到了YoYo,我以为我自己真的就疯掉了。

    考专四前一周的周末我请了个假打算进城放松一下自己,这一点让孙胖子很不爽。在他看来这个时候应该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都用来背单词才对,毕竟专四的通过率是他往上爬的一个重要砝码。孙胖子曾经有句名言,“学英语不能囫囵吞枣,不光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还要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看。”当时刚上大一的我们还有人把这句话当作一个英语专家的经验之谈顶礼膜拜,结果真正照着做的人除了把字母表倒背如流之外就没及过格。按他这个逻辑,汉字就只剩点折撇捺竖弯钩了。其实也不能怪他,他要是英语真牛逼的话也就不用每天中午跟着收音机念什么“Thisisanapple.”吵得我们睡不好午觉了。就是这么个鸟人,还整天又出书又考博的,正应了一句话,“丑人多作怪”。他考博铩羽而归之后上一届老生考上研的见了他都揶揄地尊称一声“孙博士”,他还厚着脸皮解释“没考上,被有关系的挤掉了。”天晓得那张分数是个位数的英语卷子被他藏到哪儿去了。我估计背地里他一定恨不得把那几个研究生给车裂了,但人家已经脱离了他的管制范围他也没辙。谁让上届分配的时候他办了那么多缺德的事儿然后躲起来不敢见人来着?这叫一报还一报。

    而我进城,仅仅是为了缓和一下过于沉重的压力罢了。我是个擅于逃避责任的人,遇到事情的时候我只会像蜗牛一样缩在壳里或是像兔子一样跑得飞快,我忏悔。

    每次去南京市里,我的路线都很单调,而且目的性惊人地明确。买动画碟就去电玩一条街鼓楼,买漫画书就去盗版猖獗的夫子庙,而闲逛则非热闹的新街口莫属。到了工人文化宫的街机房我先跳了几回ER,出了汗之后就去玩刚刚出的《KOF`2003》,结果让我无比郁闷:1ROUND的系统和换人的设定颠覆了从前的传统,让我苦心孤诣多年才练就的套路统统毁于一旦。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屏幕上的Mary被她老公Terry一顿好打,好容易抓住了个逆转的机会,连续技打到一半却跳出了几个大字:TIMEOVER。在那台机器吞掉了我已经上了两位数的币后我终于失掉了耐心,重重拍了下机台站起身来,临走时习惯性地向对面机台还未曾谋面的对手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却看到一个坐下还够不到机台的半大小子熟练地吐着烟圈冲着我轻蔑地笑。我气得拂袖而去,这后生也太过可畏,生子当如孙仲谋啊,将来我要是养这么个孩子我得气死。

    九月的南京依然热得像是一个大的桑拿浴室,火炉之名果然不是盖的。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逛来逛去也不晓得自己该去哪里。路过南京书城的时候我看见门口摆出了庆祝教师节教科书类八折的广告,便信步走了进去。

    说起来南京书城倒是我认为为数不多可以一去的地方。虽然开业时间不长,但良好的阅读环境和时不时搞些优惠活动的小伎俩还是拉拢了不少真正爱书的人,人气远比百米之外的新华书店要旺得多。南京新街口的新华书店是个老字号,然而里面却乌烟瘴气,书价贵得要死不说还死也不打折。最为可气的是新华书店的一层不止卖书,还兼营复读机随身听CD乃至砖头GB,这些所谓的“学习用品”种类庞杂不一而足。虽然如今韩式烧烤兼做日本料理或是牙科诊所代治性病一类的事已成了普遍现象,但打死我也不相信谁会冤大头到花近两千块钱买个SONY的CD机回去只听VOA新闻。再者说摆在新华书店柜台里的机器一个个灰头土脸得像是吃了败仗的美国兵,真假难辨,购买时实在让人大伤脑筋。《水浒传》里戴宗曾对宋江说“你这厮就是俺手里的一件行货”,此话不免让人对大宋朝心生向往,因为那时只有“行货”,还没“水货”。至于新华书店卖砖头GB一事让人简直无话可说,能把此物归入“学习用品”里,的确想象力卓绝。鲁迅那老头曾很刻薄地说过这样一段话:“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种,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为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但早已驾鹤西游的他可能想不到,如今的国人早已可以把日本早已过时的水货游戏机公然列上货架卖美其名曰“学习用品”,个中原委,已非我等俗人可以推测的了。南京书城就没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劳什子,卖书就只卖书,我觉得这样挺好。

    我在教科书专柜乱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选到一本中意的,便走去文学专柜,随手拿起一本《鲁迅杂文选》翻了起来。正看到“看到街上婚礼的仪式,我只当作性交的广告……”忽闻一声巨响,吓了我一跳。周围的人纷纷放下手里的书,跑出去看个究竟,我也随着人流往外移动打算看看热闹。刚刚拥到门口又是一声巨响,原来是在放礼炮。书城前停着几部车,打头的是一辆加长林肯,后面也大多是凯迪拉克一类的好车,只有一辆黑色的悍马夹在中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一群人簇拥着一对新人缓缓行进,新郎看上去颇为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我想到刚刚看过的鲁迅的那段话,不禁失笑,心想这广告做得的确有够招摇,也不知要花多少广告费。然而不到一分钟,我脸上的笑容凝住了,因为我看到了那个身披白纱的新娘的脸。

    那个新娘有着苍白而美丽的面容,却从不肯笑。她曾经那样喜欢叫我孩子,曾经告诉我永远只是小孩子自欺欺人的把戏,曾经对我倾诉她的过去并轻声许下了一个二百万的承诺。她穿婚纱的样子,如此冷艳,又如此残忍。

    那个新娘,是YoYo。

    我脸上挂着僵死的笑容定在原地,九月艳阳天,灼烈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开始眩晕。我像是被人遗弃在角落里的木偶,动弹不得,看着她和他从面前缓缓走过,时光变成飞梭,转眼间过了一个世纪。我目送着她远去,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句:“YoYo!”

    那个手捧玫瑰的身影站住了,我清楚地看见她的肩膀猛地一抖。她慢慢转过头来,看见了呆立着的我,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她动了动嘴唇,眼神里飘出一丝哀怨,却什么都没有说,转回身去,对着身旁铁青着脸的他笑了一笑,走了。高跟鞋钉在地上的声响一下一下,尖锐地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独狼。

    人群中一阵小小的骚动,我的膝盖与地面上青色的石砖亲密无间地接触着,脑海中早已是一片空白。周遭的事物失去了应有的颜色,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部黑白的默片,没有人叫好,没有人注意,我只是一个配角,一个用来陪衬主角的配角。眼前出现两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我抬起头,两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正叉着手,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支撑着站了起来,知道下面会发生怎样的情节。我没有动,任凭左边的那个人一拳重重击在我脸上。

    嘴里有些发咸,我抬起手来一抹,一手的鲜血。右边的那个也不甘示弱,抬起一脚猛踢到我的小腹上。一声沉闷的声响,胃里翻江倒海一样反转,我疼得弯下腰去,却还是没有还手。这个时候,只有切肤的痛苦,才会让我不至于沉沦进麻木之中。

    我斜斜地靠在书城的玻璃墙上,嘴角的血蜿蜒着从下巴一滴一滴滴落,打在七分裤上慢慢洇湿,像是盛开的樱花。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还手。那两个毛头小子已经回去复命了,想必会得到他们老板赏的一份不薄的红包吧。可是,我连一张请柬都没有收到。

    YoYo大可不必担心什么的,因为我发现,生活不是日剧,我没有勇气去到婚礼上夺走我爱的人,反而被打得伤痕累累。而且,即使我真的那样做了,YoYo会和我走吗?

    她做了这样的决定,一定是有她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的。她已经有了她的幸福归宿,我凭什么还在这里苦苦奢求?温柔的男人像海洋,爱在风暴里逞强,苦还是风平浪静的模样。我能给的爱,就是折下自己的翅膀,送给她飞翔,飞到她觉得我给不了的天堂。

    我无视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吃力地站直了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在回学校的公车上,我发了一条短信给小蓓,“我见到YoYo了。”不一会儿她便回了一条,“姐夫你……进城了?”我盯着手机屏幕,半天没有说话。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个。

    小蓓小我一届,是我们兄弟队的一个女孩。说是兄弟队,只不过是因为同在一个系而已,暗地里勾心斗角的事一点不比系之间的少。她们队看我们队的人不顺眼,就象我们队看她们队的人不顺眼一样。就在这种敌对关系下,她喊我姐夫,我叫她小姨子,因为她是YoYo的干妹妹。

    回到学校她看到我贴着创可贴的模样很是诧异,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姐夫,你……你不会真的……”我恨恨地盯着她,“是不是如果今天不那么巧进城,不那么巧遇见这件事,你和YoYo就要瞒我一辈子?!”她有些慌乱,语无伦次,“不是……姐夫……我……唉!”我抱着双臂等着她的解释,她顿了顿,“姐夫,跟你说句实话吧,要不是我姐前天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也一样不知道她要结婚。当时我也吓了一跳。不过我姐让我瞒着你,说她不想再给你带来伤害,不然我今天也不会老老实实在学校呆着,早吃喜酒去了。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啊,作孽……”我掐住她的话头,“把你手机给我!”她一愣,“快点!”我大吼道。她战战兢兢掏出手机交给我,我翻开她的电话本,YoYo的号码却还是从前那一个。我不死心,又手忙脚乱地翻找通话记录,却发现前天YoYo是用座机打给小蓓的。我抱着一丝希望回拨过去,是个公用电话。

    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小蓓有些不忍,递过来一张纸巾,我对她无力地笑笑,“放心,我不会哭的。YoYo有了她的幸福,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嗓子突然哽住了,再也说不出话。原来YoYo是对的,人在最绝望时的心情,是欲哭无泪。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已经忘了何时何地看过这样一句话,爱里面有着太多的贪恋胶着,所以会有离散。我们只顾着享受在一起的短暂幸福,却不知分开之后是怎样的刻骨之痛。我们这样沉浸,只因聚不知散,如同生不知死。我只是个平庸的男人,任凭身边一些人来,一些人走,记住一些事,忘掉一些事,却永不能释怀。

    “姐夫,”小蓓咬了咬嘴唇,嗫嚅道:“我姐……她也是为了你好,事已至此,你还执著着有什么用呢?别忘了下周你们考专四,好歹也要为自己前途想想吧。”“我知道,没事的,你放心好了。”说罢我转身要走,小蓓又喊住我:“姐夫……”我回过头,声音里荡漾着无奈的凄凉。“别再这样叫我了,这是个讽刺。”

    随后的一周我逼着自己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除了考前那一晚外我几乎每天都在熬通宵,强迫自己记住那些原本厌恶的知识。也许是过于疲累的缘故,考前那一晚我很早就睡了,而且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把从前的回忆埋进了土里,长出了一棵树,树上有许多树叶,一些像YoYo,一些像郑惬。我像蚕一样把那些树叶一片一片吃掉了,这样脑中就不会再记得她们,因为她们,在心里。

    次日早上进了考场我很是吃了一惊,一直风传本院在考风纪律上松得像是我党的反腐败治理,想不到现实比传说中的更过分。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我刚刚走过去坐下,同桌那个不认识的小子就腆着脸凑过来套近乎,“哥儿们,一会儿可得帮帮忙,能凑到一块儿也是咱哥儿俩有缘,看在党国的面子上拉兄弟一把……”我有些厌烦,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算是应付了过去。放眼望去考场还是混乱不堪,忙着托人的、窃窃私语的、甚至打情骂俏的比比皆是。不一会儿铃响了,总算安静了一些,但嗡嗡声还是不绝于耳。等到卷子发下来之后我一看略略松soudu.org了口气,和前几天拼死拼活做的模拟试题总算没有太大出入,第一项词汇部分也都是背过的单词居多,看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便放心大胆地做了起来。做到完型填空时考场里的人一个个开始变得不安分,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有用踢椅子次数传递选择题选项的,有用硬币正反面告诉后座判断题正误的,最夸张的是最前排一个哥儿们用手在耳旁大幅度地做着四种手势,想来是与人约好了代表A、B、C、D,一时间让人想起《火影忍者》里花样百出的中忍考试。刚开始监考的老师还象征性地咳了几声,到后来索性戴上墨镜装起了阿炳。学生们当瞎子好欺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我摇摇头,正打算开始写作文,却发现同桌那哥们儿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看得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你你你别这么看…看我。”“哥们儿快点行吗?我怕来不及抄。”闻听此言我才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写作文。卷子总体说来答得还算顺利,做完之后还剩大概半个小时,我把答题卡放到同桌桌上,露齿一笑:“还来得及吧。”他连连点头,忙不迭地低下头开始狂抄一通。这时考场里已经乌烟瘴气得可以,监考的老师干脆跑到了教室外面与隔壁的监考聊起了天。那些达人们早已做完题无所事事,只恨脑子里中国传统观念束缚得紧,不然定会有人支起牌桌来打80分,也算图个大吉利市。而剩下依旧在默默耕耘的,就是抄答案的了。

    铃声终于响了,学生们纷纷站起身稀稀拉拉地往外走。我交完卷子刚要出大门,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回头一看,正是同桌那小子。他满脸堆笑地递过来一根小熊猫,“哥们儿,谢谢啊,辛苦辛苦。”我接过烟没有抽,而是夹在了耳朵上,笑了笑,“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敢抄我的卷子。”他一愣,笑容有些变形,“啊没事没事,我看你做得挺快的。”我没接话,问了他一句:“你涂卡时看自己是A卷还是B卷了吗?”只听他一声惨叫,撒腿如飞跑回去找监考要卷子去了。我摇了摇头,心想就这智商,估计以后也就分不清AB了。

    回到班里,却一点不比考场清静多少,同寝一个个都兴致勃勃地对着答案,只有驴一个人坐在床上?呆呆发愣。我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驴,怎么了?”他眼神迷离,一字一句呆板地说道:“妈的,老子让人骗了。”我大惑不解,连忙追问他原委。原来他托人花了五百块钱买了一套这次专四的考试答案,背了一晚上信心满满地去考试,发下卷子来他才傻了眼:他背了全部的85个答案,而卷子上只有80道题。

    最终成绩还是皆大欢喜,本班的人都过了,包括郁郁寡欢的驴。我则玄之又玄地考了个60分,惊出一身冷汗。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此乃后话。

    专四结束后身处大三的我们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考得好坏暂且不论,至少可以踏踏实实放纵一阵子了。孙胖子这次少有地识相,把管理的尺度放宽了不少,尽管在别的队看来我们依旧是像活在奴隶社会,但他们却不知道从原始社会熬过来的我们已经很知足了。

    在我们放松的同时,新生也军训完毕刑满释放。一群热血小青年儿精力无处发泄,竟主动找到我们邀请我们打篮球赛。嘴上说的是“向班长们学习”,却一个个透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反正我们也闲得没事干,一拍即合。不过想想自己从前军训之后半死不活的那个衰样子,不由得不赞美我国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这群大鱼大肉猛搓出来的小崽子的确比我们有活力得多。

    约定比赛那天下午我是首发出场,打的位置是小前锋。在大三篮球队里我实在算不得核心――核心是控卫――却也是把尖刀。这次大三尽遣主力出场,看来是对此比赛很重视,打算给这群小崽子点儿教训。大一上场的队员里有个7号很扎眼,嚼着口香糖一副甩甩的样子,让我想起高中的一个学弟,小宇。

    小宇小我两届,和这个7号一样,也是今年上大学。听川儿说,小宇被特招进了清华,这倒是个很让我意外的好消息。从前的小宇就是这幅甩甩的样子,但他却是为数不多我根本防不住的人之一,速度快到你防他时不能眨眼,一眨眼人就没了。至于面前这个7号,不知又是什么样子。

    赛前照例是队员握手,每个大一的都毕恭毕敬地称呼我们为“班长”,让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我们很是受用。“班长”这一称呼是军校特有的,就像我们说“三堂一路”会被地方大学的误以为是黑话一样,不属于这个环境的人很难理解。“班长”一词常用于低年级称呼不知名的高年级,但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已经上了大三的我们请假出校时就不得不低声下气管门岗的两年兵甚至新兵叫“班长”。本院站岗的兵一向嚣张得很,因为手里有一个“门检”的印章,也因为他们是全校人数最少的一种兵。权贵、权贵,有了权自然身价百倍;至于“物以稀为贵”,我觉得用来解释为什么食堂的大米粥比馒头价格高倒是更合适。

    双方队员入场完毕,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那个7号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个人技术不错,却不懂得传球,只知道一个人单干。刚开始又突又投的让他拿了六七分,控卫一声令下,马上换成区域联防,无论他到什么位置都有两个人包夹他,逼得他无计可施。他好容易找到一个空当突破进来低手上篮,却中了我的计,早已等候多时的我高高跃起,劈头盖脸给了他一个干干净净的大帽。落地之后我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笑着说了句:“小伙子,篮球不是这样打的。”

    半场下来大三这边已经领先了近三十分,立下汗马功劳的控球后卫下场休息去了,一下子换上三名替补,只剩下我和打得分后卫的猴子做定场之用。下半场入场时猴子边走边笑着对我说:“喂,你看着那个7号没?风格和你挺像的。”我眉毛一挑,“噢?哪里像?”猴子伸出一个手指,“独。”

    我在队里有个外号,叫“黑洞”,因为传到我手里的球就从来没有传出去过。别人一直以为是我对自己的进攻能力过于自信,而实际上,是我从不信任别人,天蝎座的性格使然。

    下半场开始后阵形又换成了人盯人,我负责盯防那个7号。防他时我刻意观察了一下,猴子说的果然没错,无论是突破还是急停跳投,他和我的选择都惊人的相似,防他就像防自己的影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是左撇子,而他不是。

    刚打了一会儿,大一那边的体力就明显跟不上了,投篮命中率降低了许多,而我抢下后场篮板长传给猴子打快攻一打一个准儿,几乎已经没人跟着跑了,只有那个7号还一次次地疲于奔命。在又一次快攻得手后,那个7号拿着球突然大吼一声:“都振作点行不行?!死也要死在场上!”我身子一震,好像看见了高中时的自己。

    再次面对7号时我放松了防守,让他踩着罚球弧顶投入了他下半场的第一球,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转守为攻跑到_4460.htm中场是我无意瞥了记分牌一眼,发现记分员在三分球下划了一个标记。这时猴子一个运球失误球出了界,我当即叫了个暂停,走到记分牌前问记分员:“刚才那个是个两分球吧?!”

    记分员是个小姑娘,身材娇小,脸长得很秀气,隐约透着江南女子的清韵。她脸上泛起微微的红,低下头去默默把分数改了过来。我叉着腰开玩笑道:“那个7号是你男朋友啊你这么护着他?”她抬起头,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不,他是我表哥。”“噢?”这个回答多少让我有些意外,想不到还有组团来这鬼地方念书的。“那你哥叫什么?”“许羁。”“你呢?”“我叫景宜。”

    景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