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雅刚一进屋,母亲就语气温和地责备道:“小雅,这么晚了才回来,都去哪里了?你这闺女,真让妈操心呀!”
刀雅神态自若地在沙发上坐定,把对秦卫东说的那套话,照葫芦画瓢地搬了出来,对母亲说道:“妈,记得我跟你说过,以前教我唱歌的那个严铁鑫老教授,他们全家都移民到英国去了,不知你对这事还有没有印象?”
“记得,妈当然记得。小雅,怎么会突然想起要跟妈提这件事呢?”
刀雅从容应对母亲,不紧不慢道:“妈,严老师从英国的伦敦给我打来了电话,他对我最终走进歌舞团工作,充分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感到很高兴。严老师还说,让我一定要去英国再深造。我担心我这一走,很多要好的同学、朋友和姐妹们,以后再也难见到面了。我于是约他们一起出去聚了一下,所以就回来得比较晚了一点。”
母亲面带惊讶,将信将疑地问道:“去英国?小雅,你这话是真的吗?”
“是啊,”弟弟刀建明也瞪大了眼睛抢着问她,“姐,你不是在骗我们吧?”
“我当然不是在骗你们!”刀雅不满地瞪了弟弟一眼。接着又转头告诉母亲,“妈,这都是真的。严老师还说,到了那边后一切都由他负责,包括吃住、学杂费,什么都不用我去操心。其实我也不想欠人家的人情,听别人说,在国外很好赚钱的——不是有人说,到了英国和美国,就算是刷盘子洗碗,一年也能挣个几十万吗?所以我想,我一边学习,一边去打打工,也就足够我开销的了。”
母亲不假思索地劝说道:“小雅,听妈一句话,你就告诉严老师,说你不能去了,啊?”
刀雅加重语气急切地说道:“不行呀!妈,我这次去国外深造,这不单是我个人的事,严老师已经跟歌舞团取得了联系,所以现在相当于是单位里要派我出国去学习深造,这就好比是政治任务,去与不去,已经容不得我作主了。”
母亲担忧地说:“这……可是,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生活又不习惯,妈始终是有些不太放心呀!”
“妈,这你就放心吧,有严老师的一家子,我相信他们都会把我当作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的。有他们的关照,我相信我在生活上也会很快就适应了。”刀雅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宽慰母亲说,“妈妈,我走后你们不用挂念,更不用为我担忧什么,你们尽管放心,到了那边去后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刀建明关心地问道:“姐,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刀雅回答:“快了。我听说单位已经替我办好了出国的一切手续,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回单位,作好出国前的各种准备,同时也看看团里的领导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交待。”
“阿明,”刀雅话音一转,接着又叮嘱弟弟,“你往后可一定要听阿爹、阿妈的话,不要让他们为你操心。另外啊,你可要加快步伐,尽快娶个好老婆回家,好好照顾老人。”
“姐,你就放心的去吧,其他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刀建明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对了,姐,你走了秦大哥怎么办?你都跟他商量过了吗?”
一想起这几天家里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有关秦卫东的话题就变得特别敏感。刀建明见家里人人都避讳听他提起秦卫东,赶紧自打圆场地说道:“哎呀,还提他干什么呢!姐,我看不如你到了英国后,好好替我找个洋姐夫算了。”
刀雅轻声责怪弟弟:“去!多嘴!”接着又转头内疚地对父亲说,“阿爹,对不起,过去都是我不好,时常惹你们生气。我走了以后,我希望我们这个家永远都像从前一样和和睦睦的,你和阿妈也从来都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翻脸。另外,我也希望你和阿妈都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家里的活,干不完的可以去请工,不要硬撑着,不要什么都自家扛着。”
刀光荣一直闷声不响坐在一旁,抱着根水烟筒吧嗒吧嗒地吸着。听了刀雅的话后,他对着水烟筒深深吸了一口,接着开口说道:“哎呀,要去你就尽管去好了,还婆婆妈妈些什么呢。能去国外长长见识,这不管怎么说也是好事呀。”
老实、忠厚、古板又有些心眼小的刀光荣,到了此时还要一心只想着,只要女儿刀雅能够远离秦卫东这个他心目中的情敌之子,别的就一切都无所谓了。
“是呀,”母亲也安慰她说,“小雅,你既然一定要走,那家里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你到了那边去以后,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嗯。”刀雅心情沉重地点头应了一声,起身恋恋不舍环顾了家里每位亲人一眼,难过异常地说了声,“时间不早了,你们还是早点儿休息吧!”然后狠下心肠,忍着生离死别时心如刀绞般的痛楚,一头钻进了自己的闺房去了。
进了自己的闺房后,刀雅呆呆地坐在床上,心里默默地念着,和自己至亲至爱的人、自己的亲朋好友和恩师、音乐依次作别:“永别了,卫东!永别了,阿爹、阿妈!永别了,建明!永别了,我的同事们和好朋友、好姐妹们!永别了,我的恩师、我的音乐!永别了,……到了明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爱唱歌的叫刀雅的女孩子了,永别了,通通都永别了!!——卫东,对不起,只有当你也去了我去的那个世界以后,我才能做你的新娘了。阿爹、阿妈,对不起了,女儿来生再孝敬你们二老了……”
“还有你,杨小勇杨二蛮,你这个浑蛋、流氓、畜生!你不是人!我刀雅就算是做了鬼,我也决不会放过你!你虽然侥幸逃走了,但你早晚有一天,一定会落网,一定会遭报应的!”杨小勇对她的凌辱,简直就像一场恶梦,总是一刻不停地困扰着她,使她一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她接着又想道,“告诉你,杨二蛮,你这个畜生!我刀雅就要走了,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但这并不是因为你,我是为了我至亲至爱的人才决定要走的,我离开这个世界,完全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恨,你懂吗?卫东,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所以我真的是好为难,好为难!拒绝你,我怕伤害了你——我如今再也没有勇气拒绝你了。而不拒绝你,我又怕父母会像那晚一样闹矛盾,伤了和气,伤了感情,甚至于最终酿成大祸。阿爹、阿妈,我爱你们,同时我也爱卫东;我不忍心伤害你们,我同时也不忍心伤害卫东。女儿左右为难,女儿不能顾此失彼!女儿无法作出取舍!所以,女儿只好狠心地走了……”
刀雅觉得自己一切都“安排”好了,一切都想周全了。可是有一点她始终还是不放心,那就是她所提到的恩师严铁鑫,她怕有一天他真的会突然给她写信来。要真是那样的话,她苦心孤诣所作出的“安排”就变得毫无意义了。为了不至于出现上述情况,她决定提起笔来给严老师写一封信,将她问候、感谢和惦念恩师的话以及她的“近况”通通写进去。但更主要的是要“告诉”恩师,说她们家最近将要迁往沿海某城市去居住,在住址未落实下来之前,请恩师不要给她写信。她主意一定便提起笔来不停地往下写,谁知她这一写竟然一发而不可收,觉得要对她的这位恩师——这位慧眼识金的伯乐说的话实在是太多……可是写到后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好疲倦,大脑思维也从刚提笔时的无比敏捷变得无比迟钝起来。所以写着写着就不知道要怎样往下写,也不知道要怎样去结束,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最后,她竟然趴在写字桌上睡着了。
刀雅真是想不到,当她趴在桌子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天早就已经大亮了。她轻脚轻手走了出来,结果发现家里人全都已经外出干活去了。她于是在茶几上留了一张告诉父母说自己已经赶回单位的字条,然后匆匆忙忙出了门。穿过一片又一片果树林,又穿过一片又一片甘蔗林……最后,她终于来到了江边,一边沿江边沙滩往波涛滚滚的江面缓缓涉去,一边在心里默念道:“别了,卫东!别了,阿爹、阿妈!既然你们大家都不放过我,就连杨二恋那个畜生也阴魂不散地盯着我,那我现在就只好走了!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所以我必须得走了,我走了,我现在就要走了!卫东,永别了!阿爹、阿妈,永别了!永别了!……”
那天晚上,秦卫东有大半个晚上都失眠了。他一想起刀雅的眼中包含着的淡淡忧伤、刀雅湿遍了发际的那片冰凉冰凉的泪水和刀雅遭绑架时在精神和肉体上所受到的折磨,他就觉得好难过,好心疼!而一想到刀雅也有机会出国深造,他就又为她感到高兴,同时又感到黯然神伤、对她恋恋不舍起来。整个晚上,他都被离情别绪所笼罩着。而他心里所想的,也只有刀雅以及认识刀雅后的那些美好的往事。_4460.htm可是对于刀雅的反常表现,以及刀雅对他所说的那些话是否真实可靠,全都被他给忽视了。
第二天中午,秦卫东午休的时候做了一个恶梦。他梦见刀雅若隐若现地出现在空中,她面带微笑对他告别:“卫东,走了,我要出国了,我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可是,”秦卫东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要去英国吗,同样是在地球上,那怎么能算另外一个世界呀?”
“不,卫东,我要去的是阴国,而不是英国,阴国就是阴界,你明白了吗?”
刀雅话音一落便在空中消失了。
“刀雅!刀雅!……”
秦卫东急得不断地大声呼喊着刀雅的名字,并猛然一下从这场恶梦中惊醒了过来。这个时候,他才如梦初醒般想起了刀雅的异常反应和明白她所谓的出国深造只不过是子虚乌有凭空编造出来的soudu.org谎话。心想:糟了,刀雅一定是出事了!
秦卫东衣冠不整,神色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对坐在天井里悠闲自在听着mp3的陶莹和陪伴在陶莹身旁的张春雨说道:“糟了!阿莹,春雨,出事了——出雅出事了!”
陶莹一看他那副慌张而又狼狈的样子,忍俊不禁直想笑。她不紧不慢取下耳塞,正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料秦卫东却十万火急地,不由分说打开PASSAT的车门一头钻了进去,一边忙着打电话,一边急切地催促、命令道:“阿莹,快点开车!你们跟我出去一趟!”
“嗯?开车?哦,好,开车,开车……”
陶莹显然是没有半点思想准备,她张口结舌唯唯诺诺地应着,和张春雨不知所以然地对望了一眼,然后俩人一同起身,随着秦卫东被动地钻进了车里。
陶莹按照秦卫东的吩咐,驾着PASSAT轿车在柏油路上疾驰……
秦卫东拨了刀雅的手机是关机,于是立刻又拨通了刀建明的手机,问道:“建明,我是卫东,请问你姐在家吗?……什么?……他留了字条,说去单位里了?……糟了,建明,你姐出事了,她出事了!你知不知道!?……出国?……唉!建明,我们都被她给蒙了,那是她编的谎话。你想一想,她学的是民族和通俗唱法,而不是美声唱法,去哪里深造啊?……”
秦卫东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伴之而来的,是两行伤心、悲切的泪水,无法抑制地,如雨点般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