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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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起驾离宫后,胤礼便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虽然每天仍按时上下学,可明显没有之前皇上在宫里时那样战战兢兢,而是变得有些松散烂漫。

    六月里,恭亲王、裕亲王相继辞世,皇上匆匆从热河返京。胤礼随着哥哥们来往于王府祭奠,宫里也是一片哀伤之气。应嬷嬷忙得脚不沾地,院里的人更是如临大敌,恨不得都围在胤礼身边,生怕小十七受不得苦而病倒。

    进入七月,天气已经炎热起来,胤礼向来畏寒畏暑,而且秉性柔脆,不能直接用冰。绿怡便想了个法子,每天用绿豆熬了汁浸在井水里,隔一段时间换一次水。等胤礼满头大汗从王府回来喝了,又解暑又不伤脾胃。

    对此胤礼很是满意,就吩咐小多子也带些给他的哥哥们。七月初五裕亲王丧事毕,皇上又启程去了热河,宫里才算是平静了下来。胤礼等他的皇阿玛一走,又懒散起来,下了学便合着几个伴读在宫里四处玩耍。

    没过几日,十七阿哥的伴读额尔赫、阿楚珲、陈缙几个突然扶着浑身湿透了的小十七慌张地跑进院子,大声叫着:“快来人啊,十七爷跌进荷花池子了!”

    应嬷嬷闻讯吓得魂飞魄散,忙带了绿怡和几个小太监接过小十七,紧着换了湿衣服,拭干了身子,旋熬了驱寒的药给他灌下,看他脸色恢复正常方才松了口气。

    应嬷嬷冷着脸问:“几位爷,十七爷怎么会掉进荷花池子呢?”

    额尔赫嗫嚅道:“今儿射箭练到一半,十七爷嫌热不肯再练,谙达也没说什么就叫散了。于是我们就跟着十七爷到园子里乘凉去。路过荷花池子,十七爷看那花开得好,就说要摘几朵给&8226;&8226;&8226;&8226;给什么绿怡插花瓶,”应嬷嬷尖利的目光扫过绿怡,绿怡忙低了头“咱们也拦来着,但是十七爷说他够得着,叫咱们谁都别帮,结果&8226;&8226;&8226;&8226;&8226;”

    “这事儿就别和别人说了,现是四贝勒管着宫里的事呢,要让他知道了,爷们也讨不到好。”

    听到四贝勒,几个人都缩了缩脖子。

    等额尔赫他们走了,绿怡和小多子留在屋里照看胤礼。胤礼睁开眼睛,悄悄问:“应嬷嬷走了么?”小多子点点头,他松了口气,绽出一丝笑:“嬷嬷刚才可真吓人,别说额尔赫,我都唬得不敢睁眼。”

    没等绿怡开口十七便猴了上来:“那荷花开得可好了,可惜我还是手短了些,只差一点儿就够着了。说起来还是陈缙那小子机灵,见我要掉下去,一个飞身就拉住了我的袖子。虽然打湿了衣裳,好歹没呛水!”

    胤礼还要说下去,只听外面一声传报:“四贝勒来瞧十七爷了!”

    十七顿时白了脸,赶紧从绿怡身上下来躺到床上,并用力推了推绿怡,使眼色叫她躲起来。绿怡便闪身躲到一架牙雕三阳开泰图插屏后面。

    此时外面已是一片请安声,四贝勒已经走到了门外,一个悦耳的男声响起:“十七弟在屋里么?”

    胤礼忙应道:“四哥进来吧,我在屋里呢!”

    门开了,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响起,四贝勒胤禛绕过玻璃屏风进到卧房,走到了胤礼床前。绿怡躲在插屏后面看不见他的样貌,只听他沉声问道:“十七弟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么?”

    胤礼忙高声证明自己身体无恙:“没有,劳四哥惦记了!”

    胤禛顿了顿,继续说:“要是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让人来找四哥,想要什么也和四哥说,千万不可顽皮!”

    胤礼有些尴尬:“谢谢四哥!小多子,给四哥上茶!”

    “不用了,我是顺道来瞧瞧,这就要走了,还有事儿呢!”

    “那弟弟就不虚留四哥了,四哥慢走,改天有空弟弟再和哥哥说话!”

    绿怡暗笑,怎么听上去像送瘟神呢。胤禛应了一声,一阵脚步声出去了。门外又响起一片恭送声。

    等胤禛走远了,绿怡才从插屏后出来。见十七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忍不住好笑:“十七爷好生躺着吧,省得着了凉。”

    胤礼斜睨着绿怡:“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叫你藏起来?”

    “爷自有道理,绿怡何必多此一问?”

    胤礼才满意地点头,又难掩得意地道:“四哥这么快就来了,肯定是知道我掉池子里的事儿了。没准是四哥身边的小贵子告诉他的,额尔赫今天看见他在池子旁的假山那儿鬼鬼祟祟的,说不定偷听半天了。要是他来了看见你在这儿,指不定要怎么罚你呢。”

    绿怡故意福了福:“那就多谢十七爷保护奴婢了!”

    胤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那花就是替你摘的。你平时没什么机会去园子逛,我就想摘了来给你瞧瞧。”

    绿怡替他盖好被子,一字一顿地说:“十七爷,今后可再不能做这样危险的事儿了,您要有个闪失,这个院子几十号人个个都得没命。那时候别说没有花看,绿怡只怕这条小命都得送在这上头了。”

    胤礼也认真地点点头,随即闭上眼睡了。绿怡和小多子悄悄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胤礼这一觉直睡到申时二刻,醒来便让拿点心充饥。东香替胤礼换了衣裳,婉心端来一碟子萨其马,胤礼尝了几块便嫌腻不再吃,叫都拿给绿怡和应嬷嬷,自己带上几个哈哈珠子又往园子去了。这次应嬷嬷反复叮嘱小多子一定要盯紧才放他去追小十七,自己还站在门口看了半晌才罢。

    直到快天黑胤礼才回来,看样子玩得很是尽兴。沐浴完后便叫摆了竹塌在树下乘凉。他穿着一件银灰缎织方胜纹衬衣,披散了头发,显得凉爽而自在。绿怡端了绿豆汁给他,他闭着眼喝了,满足地咂咂嘴。

    正要去替他取纱被来盖上,胤礼突然侧头一脸好奇地问:“绿怡你熏的什么香?”

    绿怡嗅嗅自己的袖口:“奴婢怎么能熏香呢,什么味儿都没有啊!”

    “可是不用睁眼我都能闻出你来,就是因为你身上有股子清香,雅淡极了,什么香都比不上。我只要闻到这个香味儿就觉得很舒心,睡都能更安稳些。”

    “合着爷拿奴婢当宁神香使呢,爷这下可省了熏屋子的香钱了。”

    胤礼咧嘴一笑,挥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下。见院子里没了别人,他涎着脸拉绿怡道:“好久没瞧你舞剑了,现在没别人,你拿我屋里那柄剑舞一套吧!”

    绿怡只好进屋拿了剑,站在院子中间演舞起来。精彩之处胤礼不住的拍手叫好,一时收了势,胤礼仍是意犹未尽:“绿怡你除了剑可还会别的么?”

    绿怡摇摇头:“不会了,就是剑奴婢也只是学了这么一招半式呢。”

    胤礼嘟着嘴:“骗人,瞧你的身手,可不像是个半吊子,你的剑比十三哥舞得还好。”

    绿怡忙阻止他道:“十七爷,您可千万别说出去了,要不奴婢非得被当做刺客逮起来不可!”

    “放心吧,不过你得再舞一套来,要不一样的!”

    夜凉如水,绿怡抱着胤礼轻轻摇晃着,胤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

    “绿怡,你说草原上的天空是不是比这更好看,星星更多?”

    “天空都是一样的呢,就像这月亮,不管到了哪看到的都是它。阴晴圆缺,它从来不会因为谁不喜欢就改变自己。”

    “我觉得有你真好。”

    “奴婢也觉得十七爷很好呢。”

    “那你会给我做侧福晋么?”

    “&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流星啊!绿怡,你瞧见了么?”

    “奴婢瞧见了,真好看呢!”

    “没有你好看!”

    “&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绿怡,唱曲儿给我听。”

    “奴婢唱了,十七爷就去安置好么?”

    “你先唱了再说!”

    这小鬼!绿怡正想着唱什么,忽然看见几点盈盈的绿光漂浮在半空中,灵巧蹁跹,流光飞舞,心里一动,想起一首童谣很是应景,便清唱起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8226;&8226;&8226;&8226;&8226;”

    九月里皇上回了京,胤礼顿时像见猫鼠一般成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绿怡于心不忍,又悄悄地教了他几招射箭的诀窍和近身搏击时巧劲的使用,方才让胤礼最担心的弓马和布库得以成功过关。

    胤礼因此更加佩服绿怡,直念着要拜她做女师傅。绿怡怕他说漏了嘴,只好威逼利诱使尽了手段,方才让他消停了下来。

    这天,阿哥们都在庭院中练习弓箭,侍卫们摆好箭靶,十四阿哥胤祯弯弓搭箭,正中红心。几个小阿哥连声叫好。胤祯放下弓,回头看了看小十七,听说自从皇上回宫后,他的弓马进步神速,箭法一日好过一日,只是弯弓瞄准时的动作不像平日里谙达所教,透着些古怪。

    于是有心试他一试,便笑着道:“小十七,你射一箭给十四哥看看!”

    胤礼答应了,便运力挽弓,瞄准扣弦。这时,胤祯发现他左手拇指和小指微微翘起,像是在比准头,不禁大笑:“小十七,你的手势怎么像个女人一样,是要做个兰花指么?”剩下的几个小阿哥和伴读们也跟着哄笑出声,胤礼又羞又气,憋红了脸放出一箭,那箭直中靶心,比胤祯先前的那箭更准。

    周围的笑声停了下来,胤祯面上有些难看,口气也冷起来:“小十七,看不出有两下子啊,是谁教你的?”

    胤礼心虚,放了弓沉默不语。

    胤祯冷笑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学了这些歪门邪道的来,你把谙达放在眼里了么?”

    胤礼泫然欲泣,十六阿哥胤禄有些不忍,开口求情道:“十四哥,小十七这箭至少中了,你就别问了罢。”

    十五阿哥胤礻禺坏笑一声,凑近了对胤礼道:“你要是学一声小狗叫,就不要你说是谁了。”

    胤礼哪受得这般委屈,顿时大哭起来。他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一拥而上想要安抚他,这位小爷又是气又是怕又是羞,一时竟犯起了牛脾气,谁也不让碰,只一个劲大嚷:“我要绿怡,我要绿怡!”

    胤祯好生奇怪,这个绿怡是何方神圣,小十七口口声声只要她。身边的人还早已见怪不怪,跪了一地连声哄到:“爷您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这就叫绿怡姑娘来,您好歹爱惜自个儿的身子&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正混乱时,不知哪个叫了一声:“绿怡姑娘来了!”胤祯回头一看,是十七的贴身小太监小多子领着一个宫女模样的人匆匆向这边走来,看身形甚是娉婷。

    待她走近,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8226;&8226;&8226;&8226;&8226;”

    眼前的女子施施然走到众人面前,福了福身:“奴婢绿怡给十四爷、十五爷、十六爷、十七爷请安,十四爷、十五爷、十六爷、十七爷吉祥!”

    小十七哭着扑进绿怡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脖子。绿怡轻轻将他抱起,对阿哥们福了福:“请各位爷的示下,奴婢的主子今儿身子不爽快,可否就此告退?”

    说罢紧紧盯着早已呆若木鸡的胤祯。胤祯被她艳光潋滟的黑眸吸引住,直恍惚了半刻钟方醒过神来,瞬时红了脸:“恩&8226;&8226;&8226;&8226;去吧&8226;&8226;&8226;&8226;好生照顾着&8226;&8226;&8226;&8226;&8226;”

    绿怡抱着快哭断气的十七:“谢爷的恩典,奴婢告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