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少堡主,幸会。”在那个白衣公子说话前,日月魔教的圣女淡淡笑着,首先开口,指了指天上东南角,那里,有两颗大星,正遵循着轨道,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靠近,“看见了么?星宿相逢的日子到了呢。”
“是吗…?”仿佛难以理解她话语里的意思,马上的白衣年轻人妖娆地笑了笑,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长笛,清俊的脸上光华如雾。
“姑娘,夜深人静,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里?”笑着开口,沐易航便翻身下马,对着溪边树下那个白衣长发的清丽女子颔首一笑,“果然是宛若天人——幸会。”
“幸会?不幸的很啊……”白衣女子蓦地笑了,笑容清冷如同寒塘上的波光,玉指按住胸口,勉强扶着树站了起来,回了一礼,“我方才过溪时,被一些恶灵所伤,我此刻可以说是衰弱的很呢。”
沐易航略微怔了一下,或许不曾料想狭路相逢、这个劲敌居然会一开口就说出自身的弱点。然而只是微微一愕,风云堡少堡主俊美的冰容上忽然也有忍俊不禁的笑意,淡淡道:“在决战前见到姑娘,我自是很高兴啊!”
话音方落,两人相视片刻,忽然同时沉默地低下头去。
冷滞中,沐易航一扬手,将手心里的东西抛回给了白衣女子:“这应该是日月神教镇教三宝之一的冰笛——即使是圣女在下,弄丢了它也会有麻烦吧?”
将长笛握在手心,白衣女子苍白秀丽的脸上浮出了笑意:“是啊……沐少堡主,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么,来日对决之时,姑娘让我三招如何?”风云堡的少堡主仰起头,目光里糅入一丝柔情,也带着笑意道,同时将马散放在溪边,过去和白衣女子并肩而立,看着苍穹。
“不敢。天下有谁能让风云堡的少堡主三招?除非我不要这条命了。”白衣女子微笑摇头,“虽然武学术法不同道,但是我知道以沐公子的修为、绝非任何术士可以小觑。”
“姑娘过奖了。”沐易航笑着,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渐渐西沉的圆月,“连武当的清风真人都和我说,圣女的术法几近天人、他恐怕非你之敌——能让他这样推崇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哪……”
“清风真人”这四个字一出口,日月神教圣女的眼色,蓦然沉了沉,仿佛有极度复杂的光芒从眼底掠过。手指下意识的轻抚着右手上的长笛,白衣女子冷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们风云堡此次挥师前来,沐公子可是动员了一切可用力量,果真令人钦佩。”
她拂了拂额前被夜风吹散的乱发,看着漫天灿烂星辰,东南角那两颗星辰又接近了一分,双星交互辉映,居然让漫天繁星都为之失色!然而,再过不久,它们的轨道便会发生交错。
双星撞击——终究会有一颗陨落在夜空……
那就是命运吧?风云堡的少堡主冰冷的唇角浮出了淡淡的笑意,他微笑着拂开鬓边吹拂过来的白玉流苏,接着道:“姑娘,你可曾认识一位叫诸葛小蝶的女子?”
暗淡的柔光在白衣女子粉纱下的眼底倏然一掠而过,手指渐渐握紧,她静静回答:“她已经死了,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忽然之间,月光下的两人都沉默下去。
“你……为何倾力也要破灭日月神教?”仿佛迟疑了一下,白衣圣女看着天,看着辉映的双星甚至夺走了明月的光彩,忽然问了一句,“沐公子应该知道,此事付出的代价、可能很大。而且,你…你未必能如愿以偿!”
“是吗……”林中又有一阵冷风掠过,吹起了两人的头发,淡漠地笑着,沐易航垂了垂眼皮,眼中有股萧瑟的意味,“我不那么认为!”
“你的野心也未必太大了吧!中原已是你囊中之物,为何还不勒住你的战马?”白衣女子眼神黯了下来,问。
沐易航微微苦笑,颔首,然而目光却是闪亮如电:“你该知道我的过去……所以,这一次,我不管牺牲了多少的人、或者流了成河的血,我的决定都不会改变!——不毁神灭教、让光明神殿坍塌,阴阳圣湖枯竭,我无法让自己收手!”
白衣女子蓦然回头,却看见风云堡少堡主犀利深沉的眼睛——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身上却一直笼罩着凌厉的气息,在这一刻,目光闪动的瞬间,他眼底流露出的是排山倒海般狠辣汹涌的气势!
气吞山河,不可一世!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个年轻人之所以能掌控江湖命运的原因。
华贵温和的外表下,却有着何等惊人的举世力量!
方才溪流上那些恶灵,之所以一见他前来便纷纷退避,看来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个人身上所流着的血脉的缘故吧?
“好……既然如此,就让命运随着它的流程运行吧!”白衣女子仰头看天,笑了起来,忽然一挥手,烟雾在溪边重新凝结,骖龙应召唤而来,她俯下身去,包扎好坐冀膝上的伤,直起身子时笑了笑,“沐公子,他日决战之日、便是星陨人亡之时!——好自为之。”
“圣女,你也自当保重。”冷月下,沐易航淡淡一笑,挥手作别,“如果我再捡到冰笛,可未必会送回给阁下了。”
白衣女子淡淡挑眉,温婉地笑着,然而眼神深处却是平定如深海,她跃上自己的白马在月下如飞奔离去,衣袂和长发在风中飞扬、宛如翻涌不息的云。
远远的,夜风中送过来一句话:“风云堡的慕云和江浪两位少堂主就在前方的澜沧江边,公子快去与他们会和。”
声音落地时,她白雾般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
“律兮兮…!”月幕下,白马被急急勒住,停在了移花宫的大门口。白衣女子跳下了马,上前两步,伸手拍门。
出来开门的丫鬟一见门外当立之人,脸色一怔,随即喜悦异常,然后欠身说道:“姑娘可算回来了一趟,宫主她...她受伤了!”
师父受伤了!
心中一阵,白衣女子将马缰交到来人手上,急匆匆跑了进去。
水晶灯静静地照亮了整个大厅,白色的纱帐曼妙舞动,空气中凝结着一股香脑的味道。
榻前,一张虚弱晶莹的脸孔沉寂在柔和灯光下。
“师傅?”陡然间有些做梦般的恍惚,白衣女子喃喃低语,双手紧紧地覆在榻上之人白皙素净的手上。
才半个月的时间,师父已经虚弱至此!竟隐隐有了大限将至的虚空感。
榻上静躺之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虚弱而迷离,“小蝶,别担心,师父很好!”看着心爱的女弟子,脸色苍白着,移花宫的宫主冷月笑容晶莹如雪。
“师父!”恭敬地低唤一声,白衣女子垂下眼睛,声音和身子都是僵硬的,“风云堡的人马已经来了......!”
压低了声音,她的心里充满了苦涩和心酸。
榻上的人神色微微一变,淡淡地笑了起来,“师父已经知道了!”她缓缓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清平的神色安静而柔和,“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听了师父那样的话,白衣女子蓦地抬起头来。
“雪山双雄的弟子沐易航,是来为他含冤而死的父母,还有师父笑春风报仇来了!”下了榻,移花宫的宫主踱步走到了一盏水晶灯前,拿起灯签,挑着火苗,“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她的语气有些哀婉,“只怕师父如今的样子也帮不上你什么。”
脸色雪白雪白的,眼神黯淡而凄迷,白衣女子从榻前起身,静静地走到了师父跟前。
“宿命相克,星宿的轨道重逢交错,冰凌星护法已经语预言出这一战,对方是凶多吉少,可是不知为何,徒儿还是感觉到惶恐不安。”
侧过身来,冷月蹙了蹙眉,细细地打量着弟子的神情。
长久的沉默之后,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见过沐易航了?”,看着女弟子心神恍惚的样子,移花宫宫主淡淡地问了一句,柔婉的眉宇间流露出丝丝关切之情。
“师父,我们之间必定会有一个人的星辰陨落!”那种不可遏止的回忆再度排山倒海而来,白衣女子再也忍不住,喃喃地低语着,泪水止不住地从眼里连串坠落。
十几年过去后有些过于惨烈的记忆已然淡去,但是她依然记得流放人群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他和她被冲散开逃生时的那种绝望。
“小蝶,要坚强。”冷月轻轻回答了一句,看着女弟子的脸,眼神是柔和而恍惚的。她的笑容里有一种来自隐忍、安详和恬静的力量,近乎宗教般纯洁而肃穆,有强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或许你可以选择离开日月魔宫,这样你们就不再对立了。”
“不!”几乎是下意识的,白衣女子惊慌失措地开口了,神色颤抖着,“雪冥他不会让我离开的,他控制着我!”
“你是说——?”心中阵阵冰凉,冷月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她伸手按在了女弟子的肩膀上,“雪冥虽是教主,但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目光淡淡的,她试着安抚着自己的徒弟。
“雪冥八岁起当上魔教教主,处理着教中庞大烦杂的事务,这么多年过来了,着实不易啊!”淡淡地笑着,移花宫的宫主举眸望向轩窗外的月亮,“你从小跟他一起长大,难道还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人?”目光中有一丝隐晦的暗光,笑着望着女弟子的眼睛,神色宁静。
那样宁静坦然的目光,让白衣女子心里骤然一震——
“我不知道。”最终,她只是漠然地回答,“我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冷月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徒弟,叹息一口,眼神悲哀而平静。
——
飞身下马。
终于来了……飘摇的灯火下,白衣人携剑低首,悄无声息地一层一层登上宫门石阶。月光照在那一袭飘零胜雪的白衣上,刹那间四野俱寂,只有风从远山上吹来。
无视于门后罗列的无数刀兵,那个人抬手扣着朱漆大门上的金环,开口:“风云堡沐易航,特来移花宫、求见冷月宫主。”
此言一出,移花宫的明暗格中均发出了微微的惊动,那是无数武器和毒花就位的象征。
由一根金蝉丝牵引着,头顶的白玉铃铛轰然啸响了起来,大厅内的两人均抬起头,观望。
“师父,有人闯宫!”心中一惊,眼色冷漠而充满了戒备,白衣女子轻轻脱口而出。
“他进不来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冷月神色淡淡的地笑了笑,“其实师父早想会一会这位大名鼎鼎的沐公子,只是时机尚未成熟!”
听到了师父口中的人名字,白衣女子的手剧烈的一震,眼色恍惚地看了看四周,仿佛想说什么,却顿住了口。
心下一明,仿佛也是证实了什么一样,冷月深深的打量着自己的女弟子,轻不可闻地眯起了眼睛。
月色撩人,雾烟似水,沐易航站在宫门外,翘首而立,脸上尽是沉吟之色。
他此次前来,只是想帮师父莫曲阳讨回一个多年前被隐瞒的答案。
如果冷前辈不肯见他,那他日只能兵戈下见真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