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情兰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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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当空,其光灼灼,映在惨白的鬼头刀上,更显得刀光霍霍,光华无匹,刺目刺心。喧闹的人群将刑场团团围住,浮躁湿热的空气中充斥污秽肮脏令人屏息的味道,年少的他一无所觉,拼命地向前挤着,密不透风的人海涌动如潮,将他卷在其中,瘦弱的身躯如一叶孤舟在恶浪中盘旋、倾斜。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无比清晰的听见‘时辰已到,斩立决。’透过人群双腿间的缝隙,他看到喷涌着地凝红的鲜血、如树桩般栽倒的身体、跌落于地兀自旋转犹睁着双眼面目狰狞僵硬的头颅······

  ‘啊’兰轩弹起身子,猛然坐起,惨白的脸上布满汗珠,巨大的痛苦扭曲了他原本俊的脸,清冷的眼里此刻尽是怨毒。有多久了,久到他以为已经忘记了这个梦靥,可以平静的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双手紧握成拳,任尖细的指甲划过皮肉,用尖锐的痛掩盖心中无边无涯难以发泄出来纠结的恨。不是他贪生怕死,成家太过强大,他根本复仇无门。

  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窗外晚风温柔,徐徐吹来袭人;星月清亮,静静洒满大地薄雾如烟,一派祥和。这是一个好宁静的晚,这样的晚最易使人沉沦与回忆,无力推拒,任心碎往事浮上心头······

  御林军抄家前夕,提前半刻得到讯息的母亲,惊慌失措的跑到他房里,手忙脚乱的,一边替他收拾一边含着泪绝望的说:“廷儿,你爹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抓捕,生死与共娘是不可能撇下你爹独自逃亡的,喜儿已被黄婶抱走,你也快些离开,今后只管自己隐姓埋名平平淡淡生活。万般皆是命,这件事由爹与娘来承担。”

  兰轩,曾经的陈廷惊呆了,恐惧的看着几近疯狂的母亲,心底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个消息?幸福温馨的家要破碎了吗?没有父母他要如何生活?跪下,抱住母亲的腰,他哭着请求:“娘,廷儿与爹娘生死与共,我不要走。”

  母亲急怒交加,曾经温婉的脸可怕的扭曲抽动着,狠狠踹了他一脚,凤眸噙火,大声责骂:“没用的东西,含辛茹苦养了你十五年,不是让你自轻自贱白白送死的,陈家今后就剩你一脉火了,你活着陈家就还有复兴的希望。”边骂边拎着他的衣服往外赶。

  陈廷只管无措的哭泣,与爹娘在一起,即便是死他也并不害怕,为什么娘要他独自离开?

  母亲低头看倔强着不肯离开的陈廷,决绝的威胁:“廷儿不肯走,是想看着娘亲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对不对?”

  陈廷惊慌失措的抬起头,大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心如被钝刃横切,悲痛的连呼吸也要停滞,这个用命威胁他的真的是他的母亲吗?是那个对他体贴入微,万般娇宠一点委屈都不舍得让他承受的挚爱娘亲吗?“好,我走。”咬紧牙关,混合低泣的声音无奈而苍凉。

  “廷儿,跟娘保证,为了娘一定好好活着,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活着总比死亡多出几分机会。”母亲的脸上惊怒散去,深切的望着独生爱子,疼惜之情溢于言表。

  陈廷强打精神,抬起沉如灌铅双腿向门外走去。管家福伯面无人的跑进来,大喊:“夫人,来不及了,御林军入府,前厅已大乱。”边说边回头对身后急喊:“你倒是快点,我们都说好了,该是对陈家还恩的时候了。”身后缓缓走来的是与陈廷年龄相当,福伯的独生子小宾。

  *

  小宾被当做陈府公子重点收押,陈廷混在一帮奴役帮佣之间,在街头被人挑挑拣拣的选择,麻木的心已经不觉屈辱,顾不上担忧自己未来的命运,他无比虔诚的祈祷,希望老天可以把生的希望带给爹娘。

  “我要他。”一个中年男人,面白无须,长眉细眼鹰鼻薄唇,阴冷刻薄之相。

  被选中的陈廷浑身颤抖,可怜兮兮的望着忙着收钱的买办。心中急喊‘不要卖我,我不能跟任何人走,我要守在这里等爹娘。’

  “他?敢问人买来做什么的,这个孩子瘦弱单薄当奴役使唤未必称心,您看这边还有许多。。。。”买办不算太冷血,看这人不是太好相处,那个孩子实在太小。

  “我只要他,这块金锭,应该够了吧。”那人不耐烦买办的啰嗦,很直接的抛出惑。轻扬的嘴角漠然的笑,看人的良知与贪婪挣扎,很有趣味。

  “够了,足够了。”忙不迭的弯腰收下,一路小跑,解开陈廷束缚着的手脚。

  自由的陈廷突然发力推开买办,拔腿就跑。身后传来一声咒骂,皮鞭劈头盖脸如雨点一般落在身上,他跌落在地,蜷着身子抱住头,咬紧牙关承受这样的爆打,撕心裂肺的痛沿着四肢百骸流走,意识一丝丝被抽离,好久,终于等到不必承受,彻底陷入昏迷。

  他是被痛醒的,睁开眼就看到今天买他的中年人,正在低头处理他身上的鞭伤。实在难以忍受,他低低呻吟一声,就接到一抹极度不耐烦、厌恶的眼神。

  “原本我是相信自己眼光的,我以为挑到的是一个聪明孩子,谁知却是一个不会审时度势最蠢笨的傻瓜,你实在侮辱了我看人一向精准的眼光。”那种跟集市一样拥挤的场合,想要逃走,纯粹是痴人做梦。

  陈廷不开口,沉默应对。心里算盘打得很精,人多逃不掉是吧,现在就你一人看准机会我还是要逃的。被你骂几句傻瓜不还嘴,不过是对你失掉地金子的补偿。

  “还想逃?我劝你最好死掉那份心,我墨名如果连你也看不住,还怎么在世上混?你虽然不和我的意,终究是我掏钱买来的,你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起程,现在,乖乖睡觉,我的耐是有限的。”说完转身出门,不再看陈廷一眼。

  陈廷惊愕的看他的背影,这人是妖怪吗?怎么可以看透人心。不管了,怎么样都要试试运气的。

  不知等了多久,直听到街上再无人声,守门的小二打着哈欠锁上大门,客栈的灯完全熄灭了。

  陈廷小心翼翼爬出窗户,将单的一角系在房檐尖上,正待顺势滑下。突然,凭空多出一只手来,将他拎起,顺势在他胸前一点,他便不会说话不能动了。大睁着眼,无声咒骂着那个将他重新扔到上的人。

  “我警告过你的,这是你自找的,就这样坚持到明天,很辛苦。”冷酷的声音里含着深深地嘲弄。

  这一真的好不容易,强忍着泪回顾刚刚发生的悲剧,自己未知的命运以及对爹娘不妙处境的种种揣测,一不安,满心凄楚。

  第二日早早的,墨名就过来解开他的穴道,要带他离开。“我不想给你没脸,不要闹,你老老实实跟着我,再出状况,昨晚那样对你是最轻的,你若不想在大家面前被脱光衣服,你就乖乖的。”墨名换了一个很实际的威胁。

  墨名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陈廷紧紧跟随,走到客栈门前,小二结过帐后多了一句嘴:“听说今日午时三刻处斩通敌卖国的奸臣陈良一家,客何必走的急忙,看过热闹再走也不迟。”

  陈廷立刻呆立当场,心脏似被利刃狠狠贯穿一般,剧烈的痛感袭来,眼看面上神掩藏不住,就要山洪暴发之际被眼明手快的墨名拦腰抱起,脸埋到他胸前,泪,无声倾落。

  迎上小二诧异的目光,墨名笑的云淡风清,“家母新逝,舍弟至孝,听到有人谈论生死就是这个样子,告辞。”

  墨名一脸机警,闪身走进一条无人小径,放下陈廷,没好气的说:“你打定主意要害死我吗?你是陈良府上的没错,可是你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你究竟是谁?”

  陈廷怎么敢明说,眼含热泪,巴巴的恳求:“陈大人对我恩重如山,如再生父母,不去送他最后一程,心里愧疚难安,自觉比还不如。您就让我去送他一程,我一定会回来,并且从今后开始什么都听您的,我跟您用我的亲生父母赌咒。”

  墨名看着急切表白的陈廷,一向冷情的他心软了,这个孩子懂得知恩图报,强过世间大多数懂得趋吉避凶的势利小人,他唯有成全。沉声说:“我要封上你的哑穴,你到哪里万一胡言乱语惹出来,岂不是枉送一条命。”

  陈廷急忙应承,只要能见爹娘最后一面,他是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答应的。只是他没有想到,面没有见到,倒是多了一个纠缠他半生、让他永远生活在水深火热地狱般的梦靥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