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画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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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画伞雨打细竹泪成斑,风急天高惊云鸦。

    都道是,海枯石烂,却不知,烟水苍茫。

    一把糊好的油纸伞,雪白的伞面,在秦淮河畔淡淡的水气中,漾着奇异的宁静。墨在伞面上荡开,浓浓的,淡淡的,深深浅浅,缀上几朵怒放的梅花,淡淡的嫣红在墨的阴影中开的如此耀眼,凄凄的抖落一地,散在那淡淡的水气里。

    她并不常画梅花,梅太清了,清的不属于她,风尘中的女子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眼里都是不净的.可当年的自己?如今想起,有的只是叹息。值或不值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答案……毕竟重新选择,自己依旧只是那只扑火的飞蛾。

    看着身旁那些唧唧喳喳,自命风流的公子墨客,高官要员。一抹绝艳的笑意在她回头一顾间拨动了满园春色。待那些失魂的公子回过神来,只剩一片珠帘在眼前轻轻摇曳,流泄出美人的几分背影。

    “这样好么?”从房间的阴暗处缓缓的走出一个少年,他接过秦筝手中的画伞,轻轻的放在临窗通风的地方。束起的黑发不知何时垂下几缕,淡淡的在风中飘。紫纱包裹着的纤细身影,在晚霞的照耀下,更显得苍白虚幻。“那些少爷们恐怕又是一夜无眠了。”

    秦筝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秀绝烟尘,这才是一笑倾城的祸水啊,“蒲悠”。看着这个三年前被自己从一群醉汉手中救回的少年,为了他,自己可是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呢!不过,那个人应该都解决了吧,他可是不允许留下任何隐患的。

    名叫蒲悠的少年回过头来,嘴角的弧线未退,可在那薄薄的笑意背后却像是看不到任何感情似的,有的只是无情无欲,与世隔绝的泠然。

    “嘿”秦筝微微的愣了愣神,这眼神像极了他,即使三年过去了,依旧如故。“把我那件衣角绣着白梅的绸裙拿出来,”她侧过头像是在思考,可眼中却晃过一丝的飘忽。“在那个带锁的箱子里吧。你也换一换衣服,今晚要出去。饭淘好了么,我去煮了。“简单的交代几句,秦筝脱掉罩衫,向后院走去。三年前,她便遣走了所有的家婢,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他们两个,有时也显得空旷了些,不过也安静了许多。

    蒲悠微笑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身从里屋的柜子里取出那件绣着精致梅花的绸裙,放在床沿,今天晚上或许有事会发生……

    毕竟有些情感是无法隐藏的。

    漆黑的夜被那连天的大红宫灯照亮。笑语声声,到处可见那些明艳婉转的青楼女子,穿行于宾客之间。绚丽的衣裳为夜染上了无尽的色彩,江南醉生梦死的气息在喧闹的月夜中蔓延。

    像是从夜色中忽然闯出一般,一匹黑色的骏马拉着一辆由壁车缓缓而来,两边的琉璃宫灯一晃一晃,照着那低垂的珠帘,却不见那驾车的人!

    “秦小姐来了!”主事的仆人急忙向里通报,不多时,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子急忙迎了出来。歌妓又如何,秦筝二字,便已是千金难求。

    黑马慢慢的停了下来,青白的眼阴阴的盯着那些在它面前却步的仆从,口中喷着白气,像是警告更似在嘲笑!正当那些头皮发麻的仆从不知如何是好时,珠帘轻轻的卷起,那是一只纤细的在月光下有如透明的手,比那腕间的白绸更显得滑若无骨。众人的目光被那手一点点的牵去,看着那个犹如在寒潭净雪中盛开的红梅一般的女子,衬着那精心描画的铅妆,眉若黛月,眼似秋波,顾盼间风情无限。这就是秦筝,梅一般的清,狐一样的媚。

    当这个怀抱绿绮琴的女子静立在门前时,众人疯一般叫好,可是,下一刻,骤然寂静。

    所有的呼吸仿佛在一瞬间被那张容颜夺去,窒息的心都疼了,而那张容颜的主人却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一个秀绝烟尘的少年。

    秦筝微微转头,对着抱着一捆画伞的蒲悠轻轻笑道:“我们进去吧。”

    “嘿”长长的衣摆在风中划过一道紫色的弧线,烟尘般虚幻飘渺。

    蒲悠静静的跟在她身后,看着秦筝轻笑的打发走所有对她或他不怀好意的人。三年了,这可是他第一次出门啊,被名满天下秦筝金屋藏‘娇’了三年,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啊。他不动声色的笑着,那可不是托某个人的福吗?他看着秦筝面前的男子,他就是那个人吧。呵呵,每隔一段时间就叫人来“问候”自己,想让人以为很难呢,是怕自己坏了他什么大事吗?他看着哪个一直挂着温柔笑意的男子,但流转的眼波中却隐隐透着一股阴狠之气,这个男人不属于阳光,更让他吃惊的是那声低低的称呼:“二妹”

    “不介绍一下吗?”男子将目光转向蒲悠,啧啧,三年了,二妹还真将他藏了三年,好象自己会伤害她的心肝宝贝一样,真让人伤心啊。

    “蒲悠。”秦筝微微的倚着身子,一个媚眼将不远处一群男子迷得忘了方向,再缓缓的把目光收了回来“这位,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呢,”殷红的指间轻轻划过唇间,再轻轻划过男子的胸前,用仅能几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到:“秦旸,我们伟大的夜境之主啊。”

    “久仰大名。”四目相对,二人微笑不语。但很快,蒲悠便微微侧过头去,那个男的太危险了,像一只优雅的豹子,微笑的警告,无言的暗示,在不动声色中将人吞骨剥皮。秦筝默契的接上话题,秦旸的目光也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蒲悠轻轻的喘了口气,目光扫过一旁的中年侍从,太普通了,但反而有些奇怪呢。还是不要太好奇了,毕竟自己还没有那个本钱不是么?

    不过,蒲悠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没办法,有两道让人想忽略都很难的目光凝固在他身上,都快要引爆了。不过,到也不像平时那些人惊艳甚至夹杂了几丝色欲的感觉。更像是单纯的崇拜。

    蒲悠看着不远处独霸一张桌子的家伙。年纪不大,看样子还比自己小上一两岁呢,齐耳的短发,杂乱的遮住前额,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脸蛋又被略黑的皮肤遮去了几分光彩。一身布料看似不错的衣服,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应该是男的吧,蒲悠自嘲的笑了下,不过,那一脸兴奋的呆样不讨厌就是了。

    蒲悠难得好奇的打量着,真是个有趣的孩子。毕竟那张桌子都快盛不下他的口水了呢,无奈地看着少年还没恍过神的小脸,看着一片枯叶晃悠悠的从乱发从中落入桌上那一滩亮晶晶的液体中,还似乎要提醒人注意似的,轻轻地晃了两下。蒲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眼底涌过一丝真实的情感。或许这一刻他没有想起那些往事,或许这一刻他卸下了那些猜忌和防备。毕竟,他还不属于黑暗,不是么?

    蒲悠正想打几句,而秦筝已然起身告辞,便收回目光,如果有缘,应该还会相见吧。

    “这件衣服不适合你。”秦旸放下手中的酒杯,随口说道。可蒲悠却注意到那一刻秦筝眼中的挣扎与绝望,和那让人心碎的释然。

    “是。”语调轻轻的,没有任何感情,像是服从一项命令般,“那么我走了”

    蒲悠微微欠身,随之离去。

    秦旸微笑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狭长的凤眼幽深难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卷纸头,随手递给身旁的侍从“铮,收起来吧。”随意的口气让人无法联想到这上面竟是把握各境命脉的关键人物,更没有人会想到三年内,上面的人几乎都会莫名的死去或失踪,这会是一个巧合吗?

    一名妖媚的歌妓娇笑的攀着秦旸,半推半扯的递过一杯水酒“喝嘛,喝嘛。”一双勾魂的媚眼有如水波荡漾,像是要把人融化在里面。“美人乡,英雄冢啊。”秦旸的嘴角划过一道邪气的笑意,歌妓还未回过神来,那杯水酒早已进了自己的口中。“随便替我向你们境主问声好,毕竟,水之境首席巫女的“醉生梦死”,我可是无福消受啊。”歌妓惊骇的愣了愣神,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之色,长袖一舞,空中一阵水雾飘过,人便已无踪。

    此刻,中央台上的歌舞已然开始,没有人会记得其他,因为那天晚上那道绝美的风景已经将所有一切驱逐出境。台上,伴着蒲悠虚幻飘渺的琴音,无边的银绸如九天的游龙疯狂的飞舞,包裹着中间的秦筝,美得如若碧波的洛神,艳的如若回眸一笑的西子,让席间每一个人为之疯狂。忽然琴声像是要挣脱什么,那些破碎的音符,开始变得缠绕而窒息。原本静静停放在四周的画伞在那一刹那间飞扬起来,围绕着半空中的秦筝,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琴音,缎裂伞碎,碎裂的梅花在那银色的光泽中飞扬,美得让人窒息,可又有谁注意到,有一点微光从她的睫毛底下渗出,映着琉璃般的月色,像液态的星子,一晃而过。

    当银绸飘尽,疯狂的人们才发现人已无踪。

    月又被乌云缠绕,也再一次被黑暗侵袭,无一丝灯光的古道上,只听得见马蹄敲击石板寂寞的声音和略有略无的谈话声。

    “旸,心情很好?”声音有低沉渐渐转为清亮。

    “这真是个有趣的夜晚呢,不是么?”黑暗中传来低低的笑音“大姐,说真的,还是你现在的声音好听些。”

    “是么……?我都不记得着是否是我的声音了。”当短促的叹息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马蹄寂寞的回响。

    这时,一丝光亮飘飘渺渺的晃过男子狭长的凤眼,他抬头看着那从黑暗中挣脱的月亮,那始终带着温柔笑意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中显得幽深莫测。“有趣,真是有趣。”当自己接过酒时候,那个蓝衣少年仅凭酒杯中那一刹那溅起的水花便可以知道酒有有毒,想起他忽变的脸色和拼命打手势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真是讽刺,水之境首席巫女的醉生梦死,居然会被一个十多岁的男孩一眼看穿。要不是后来他冲冲离去,我还真想会会他。”

    “旸,她是女的。”女子的声音回复低沉,月光下分明是一个中年侍从。

    “哦?那她怎么嫁得出去哦。”秦旸难得的开起玩笑。

    “是么?”即使有倾城之貌又能如何,谁又能跳出命运的捉弄啊。“二妹呢?”

    “恩?!”

    “三年之约啊,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啊!”三年用来抚平伤痛,恐怕一辈子都不够啊!将心比心,女人的情又怎是三年五载可以抛得下的呢?还是“为了那个蒲悠?”只是看他也是个无情之人……

    “蒲悠”二妹千辛万苦弄来的名单,当真是为了他么?三年之后,会是如何,秦旸的嘴角晃过一丝玩味的笑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