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氏夫人将手中纸张递给他们道:“今日传来的军情,我已命人立即传去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和广西总兵帅府了。”
两人接过那纸张,方中群没低头,他看着老夫人,低声问道:“老夫人唤我们来此处,却是有何事情吩咐?”
瓦氏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沉声道:“不错,我正是有事要与你们两 个交代!”转过眼去看那岑随道:“岑随,你知道我的意思罢!”
岑随看过那军情报文,抬起眼来,冷然道:“孙儿鲁钝,还请老祖宗示下。”
瓦氏夫人面色不豫,却没有发作,道:“你待装傻怎地,我这么做,对你对唐炳多,都是大有好处,你何苦执拗于此!”
方中群恍然大悟,不敢插话,只得退到一旁。
岑随面色也是极不好看,开口道:“老祖宗,且不说我保证炳多头人不会有这造反念头;就算他反了,他也还是我的朋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与他为难!”
闻得岑随此言,瓦氏夫人却没有发怒,仍旧是以低沉的语调道:“岑随,我也没有让你去为难唐炳多,便只是让你和方公子前去探个究竟,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岑随显是有些激动,“现下这个时候,老祖宗您让我去找炳多头人,这不是摆明了去探究他的态度么?”
瓦氏夫人静静道:“是又怎地?”
岑随朗声道:“老祖宗,岑随虽是不才,也知人贵重义,炳多头人与我相交多年,若要岑随此刻前去示人以疑,决计不可!”
瓦氏夫人突然面带笑容道:“进来罢!”
岑随与方中群俱都一愣,但见一女子身影出现在门口,定睛一看,居然是金娅姑娘!她似乎全身都在颤动,明亮的望着岑随,眼神中透出了信赖,尊敬,感激,欣慰,祈求与温柔。岑随一个箭步冲上前,低声道:“金娅,你怎么会在这里?炳多头人呢?”
金娅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平日的镇定神情道:“岑大哥,昨日寨子发生变故,我父亲被人囚禁起来了!”
“啊?!”方中群不免担忧起来,不待他开口,岑随已经问道:“究竟发生何事,老头人他有否受了伤害?”
那金娅姑娘便将事情缘由,一一分说。原来数日前有那十数瑶人,由头人带领,前来探视炳多头人,老头人自是要盛情款待一番。当晚酒宴上,那头人却提出要与炳多头人合兵,攻打这田州府城,说是僮人欺瑶过甚,苛赋重税,瑶人没了活路,现已有三司六甲的瑶人相约起兵造反,打下田州府,将僮汉官吏,尽数杀个干净,然后自退回山岭之中,拥立瑶王,这田州一带山脉峻险,量那朝廷官兵,也打不进来。老头人素与岑随交好,又得方中群指点开那荒田,生活日好,哪里肯依,便托词含糊了过去。浑没料那头人联系山寨中年轻好勇的一辈,昨日突起发难,将老头人囚禁了起来。金娅见事不妙,急忙带了三个信得过的侍卫,寻了条小径逃下山来,方得过来报讯。
岑随听完,连声安慰那金娅姑娘,发誓定要将炳多老头人完好救出。这边方中群却似笑非笑,看着瓦氏夫人道:“老夫人果然好手段!”
瓦氏夫人却只微微一笑道:“哪里。”又道:“不过眼下确有一桩难事!”
三人均都盯着王氏夫人,岑随问道:“是何难事?”
瓦氏夫人道:“此番瑶人 做乱者三千有零,思郎、怕何两司仅有?兵土舍、头目、总练三十八,兵五百七十五,是以我尽起柴马、大田、累彩、拱甲、下隆、候周等地?兵两千一百名,前去剿抚。田州府城内有?兵七百,自保尚可,若要去救炳多头人,实是捉襟见肘。”
一时间众人默然,三人均是思虑周详之辈,知老夫人所言不虚,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岑随忽得个念头,问金娅姑娘:“你昨日逃下山来,可看到他们有什么动静?”
金娅答道:“我下山时,已看到他们聚集人手,分派武器,有些先锋人等,已开始向山下出发了。”
岑随便疑道:“这却令我难以明了,若是依得金娅姑娘所言,算得来,此刻他们应早已到了田州府城左近了,为何我们却是一点风声也无?”
瓦氏夫人也道:“我也觉怪异,探子探得十里内均无瑶人踪迹,这可奇怪了。总不成他们去向那思郎、怕何去了罢?但金娅刚言得他们意欲来攻打田州府城,何必舍近求远?”
四人都苦苦思索,不得其解。方中群刚想得一想,突然想到一个极大可能,连忙问那瓦氏夫人:“老夫人,却不知道敢僮山一带有无人探过?”
瓦氏夫人闻得脸色大变,答道:“那倒没有,方公子言下之意,他们竟胆敢去攻打敢僮山?”
方中群心道,这敢僮山是僮人圣地,瑶人不攻此地便怪了,也就是你们心里拿它当回事,便以为其他族人也都当它禁地不成?这话他不敢直说,只慎重道:“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必定打的是先毁敢僮山祖公神庙,灭了僮人气焰,再图田州府城的主意!”
瓦氏夫人听得也不犹豫,转身问金娅姑娘:“他们大抵出得多少人?”
金娅姑娘想都不想,答道:“通寨上下,青壮男丁约四百,其中有些倒对我父亲忠心不二,算来他们能使得动的,大抵三百三四十人。”
瓦氏毫不迟疑,转身疾步向外走去,方中群紧跟在旁,岑随唤来个丫鬟安置金娅姑娘,连忙急急追过。三人朝那土官衙门快步行去。
到得衙门,瓦氏夫人着人传来个百户,对他吩咐道:“韦百户,现下我有一要务托付与你,你速率一百骑兵,火速赶往敢僮山,巡视一方,如有异动,立即着人通报与我!”那韦百户也不多言,领了兵符径去点兵。
岑随上前一步,道:“老祖宗,我也愿随韦百户去那敢僮山!”
瓦氏夫人摇头不允:“你无军职在身,不行!”
方中群一旁知他心思,便道:“老夫人,这三百瑶家青壮可都是炳多头人的子弟,想来当中定有不少与岑大哥交好 ,不若便让岑大哥和我前去,或收奇效也不定!”
瓦氏夫人略做思索,点点头,“如此也是个安排,便着你俩带些我的得力亲兵,随韦百户前去罢。”低声对岑随和方中群道:“若事不妙,你们尽早回头,切不可恋战!”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岑随心下感动,也低声道:“自然省得,老祖宗放心。”说罢拜过瓦氏夫人,与方中群出了土obooko官衙门。
刚出得来,岑随便皱眉道:“贤弟你身无武功,却去敢僮山何来?”
方中群笑得一笑道:“大哥,我虽身无武功,不过却可助你护那金娅姑娘的瑶家兄弟安全!”
岑随喜道:“贤弟有何妙计?”
方中群附耳上前,嘁嘁喳喳说了一通,听得岑随笑口颜开。
少顷,韦百户在校军场内点起兵马。那一百?兵俱都手持黑漆攒竹杆马枪,腰佩麻扎斩马刀,身着青绵布火漆丁钉齐腰甲。身旁马匹高不足四尺,正是广西著名的德保矮马。这德保矮马善爬耐驮、坚忍不拔,在山路上行走得敏捷稳健,天下无一种马儿比得。韦百户点齐人数,朗声交待下去,?兵一点声音也无,可见平日训练有素。
方中群和岑随也各自牵了匹德保矮马,跟在?兵后头,却是一个亲兵也没带,只是两人马后都挂着一个大包裹。
韦百户一声令下,众?兵跨上马背,疾驰出了田州府城,一路马不停蹄,直奔敢僮山方向而去。
约莫两个时辰过半,探马回报,正前方一里处,已然发现有众多瑶人,手持兵器火把,所行进方向,正是敢僮山,那瑶人数目,决不止三四百,粗估约有一千挂零!
一千人!方中群和岑随倒吸一口冷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畏惧之色。没料得瑶人竟聚集了这许多人,如何是好?
那韦百户浑没理会两人,立即下令派得三骑回去,向瓦氏夫人通报。其余人等下马用土布包住马蹄,熄了火把,沿另一条山路向敢僮山进发,势必要在瑶人前面赶到山上,据高临下,占据地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