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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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线透过竹帘的缝隙洒落在方中群的脸上,他觉得很刺眼。

  眯起眼睛,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间屋子。茅草为顶,土垒做墙,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床,一桌,一灶而已。

  正打量着,门咯吱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人,个头不高,脸色黝黑,身着黑蓝相间的土布衣服,看起来象是个少数民族。

  方中群连忙坐起身子说:“是你们把我带过来的么?实在是太感谢了!”

  那人呜呜呀呀说了一通,方中群皱着眉头一句都没听懂。

  进来那人也看出两人交流不畅,旋即转身又出了门。

  方中群目光落在床边的一个包裹上,那是他的衬衣,里面还有不少蛤蜊。这么看来,这些人应该不是坏人,自己没有什么危险了,不过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脑子里一片茫然。

  这时候,先前那人带着另外一人又返回来。

  后面进来那人双手抱拳,打了个招呼“在下零陵王左,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方中群听得他居然说的是普通话,发音虽带有明显的地方口音,至少自己能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大喜。

  “我姓方,叫方中群,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左皱了皱眉头,暗道此人穿着古怪,言谈粗陋,不知是何方人氏,自己来此本做的就不是正经买卖,少生事端为好。

  他淡淡道:“公子昏倒于林中,幸得这位韦兄弟仗义相救。公子若是仍有不适,多多休息则个,在下仍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退出了门外。

  方中群一下急了,这话还没说清楚,如何就走了。

  他登时跳下床,追了上去,自然也没忘记向姓韦的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王先生,等等。”

  屋外阳光极盛,刺得方中群眯起来眼睛。待得习惯了,他才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茅草屋村落之中。周围尽是身着蓝黑土布衣服的人来来去去,显得忙碌无比。

  王左见他追出来,只好停下脚步“公子如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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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休息?”

  方中群追上他,问: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请您先告诉我吧,我是在海上遇到海难然后被冲到这里来,您是居住在这里的华侨么?能带我去这里的警察局么?不,带我去中国大使馆吧,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王左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中群,

  “公子所言在下实在难以明了,此处是广西省合浦县”

  广西合浦?方中群顿时愣住了,自己明明是在从迈阿密到百慕大群岛的邮轮上遇到的海难,怎么现在居然回到了国内,还是在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广西?

  王左见方中群呆立不动,脸上来回换了七八种颜色,也不多言,抬腿便走。

  方中群回神得快,一把拉住了王左的衣襟,

  “王先生且慢,请问现在多少号了?”

  王左脸上微有不耐,“实是不知公子所言为何”

  “哦,现在是哪一年几月份啊?”

  “嘉靖三十一年五月甲申”

  嘉靖!方中群彻底疯了,他不死心的继续问了一句

  “您说的是明朝的嘉靖皇帝?”

  “当朝正是我大明嘉靖皇上!”王左说完,不再理会方中群,迈开步子就走,走到看不见方中群的拐角,才停下脚步。心想此人不知年月,不知天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自己尚有要事在身,不可过多理会此人,免生枝节。

  拿定主意,王左便向自己的居所行去。

  这边方中群倒是茫然得很彻底。整个人呆立了足有十多分钟。身边往来人不少,见他双目无神,纷纷摇头躲避,心想多半是个疯子,可惜这年纪轻轻的,怎生得这病症。

  半晌,方中群回过神来。发生的一切实在是难以解释,美满幸福的一家,如今不知父母死活不说,自己还落到这不知所谓的境地。回想当日海难时候的情形,饶是心里不肯接受,也必须承认父母在生的几率实在是万中无一。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索性蹲下来抱头痛哭一场。

  先前躲避的行人,见他哭得惨烈,目光中多露怜悯之色,但若是上前安抚一二,那是万万不肯的。

  方中群哭得伤心,感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回头一看,是先前的莫家兄弟。黝黑的脸庞上颇是为难的挤出了几分安慰之意,左手连晃,貌似是安慰方中群不可太过悲伤。

  方中群得人安慰,反更觉难过,胸口一股郁闷之气淤积,几欲昏了过去。

  正痛哭处,一只骨节粗大的脚穿着草鞋踏在了他的面前。他抬头一看,好一个大汉,穿着个土布褂子,一身肌肉块垒横起,蒲扇似的大手里抓着个布袋子。

  大汉方正的脸庞上双眉紧锁,只见他和莫家兄弟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方中群也不去管他,低下头自顾自的哭。

  大汉和莫家兄弟说了一阵,便使那蒲扇似的大手,抓着方中群的肩膀,小鸡似的将他一把拎将起来,大喝:

  “若是男人,便有个男人样子,只管做那女儿之态,抵得什么用!”

  大汉的话虽是口音极重,倒也分辨得出意思,且声音宏亮,分外清楚。

  方中群被吓得顿时止住了哭,只睁大眼睛看着那大汉。

  大汉沉声说: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若是生者这般孱弱,便是死去的人也不得安心。”

  方中群也不是不知此道理,只是这道理,放到自己身上,多半便比不得自己的情感,毕竟一朝于父母天人永隔,任是再有主意,也要失了分寸。想到父母,他不禁又低头抽泣起来。

  那大汉扶方中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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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稳,拍拍他身上尘土,说:

  “死者长己,你倒是要做好今后打算,如一时没有什么好法子,就且跟我来。”

  说罢,抓着袋子向前行去。

  方中群心知这大汉所言不虚,自己落到这般地步,先寻个法子活下去乃第一要务,毕竟光是悲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是以他虽仍止不住流泪,脚下已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一比,方中群才发现大汉的确出众,自己身高足有一米八五,跟他比起来还是差了小半个头,而且筋肉发达,骨骼粗壮,用虎背熊腰来形容那是毫不夸张。加之周围来往之人个头均小,两人一路行来,引得啧啧赞赏之声无数。

  大汉拣了一间较大的茅草屋,低头引方中群进门,然后指着中间的一铺床说:

  “你先睡这里。”

  方中群看那床铺乃竹子搭就,上面铺了一层干草,他倒不会挑剔,直接坐了上去。

  大汉看着他说:

  “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方中群。”

  “田州岑随。”

  方中群用手擦了擦脸,向大汉点点头:

  “岑大哥你好”

  岑随点点头,从手中布袋里拣出一套衣服交给方中群:

  “你原来的衣物甚是奇特,使人看过,实是无法可补,这里有套我原来的旧衣物,你且先穿上,待我们吃过了饭,就一块去干活吧。”

  方中群知道人家没有任何理由养一个白吃饭的人,干活养活自己倒算不差,他也不是不吃得苦的人。于是伸手接过了那套衣服,谢了岑随,便展开衣物穿上,那衣服土布缝制,略做深蓝偏黑色,下摆打过几个补丁,式样古朴奇特,腰间用一条布带扎上。方中群穿了倒也合适,便再谢一次岑随

  岑随摆手不提,径直在旁边找了一铺床和衣躺下,不一会鼾声大作,竟是已经熟睡了过去。

  方中群心中仍是悲痛,不过知这岑随不喜男人哭泣,只得暗自忍了,再想今后打算。可怜他一个十八岁出头的孩子,碰到这等大事,一时实在不知该如何计较,只得心想船到桥头自有路,先活下去再说罢。

  不觉日头已然偏西,屋子外头嘈杂声大起。方中群正觉奇怪,岑随坐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

  “好了,时辰到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开始干活。”

  方中群便跟了岑随出去。

  这村落中间有一块好大的场地,已然聚集了三五十人,男女都有,正吵吵嚷嚷,见得岑随出门,都一下安静了下来。

  岑随提声说了几句方中群听不懂的话。

  众人听得,轰然应声,然后纷纷向场地旁一处地方拥去,看来是分发饭菜的所在。

  方中群初也没当回事。回过神来一细想,却是大惊失色,汗流浃背。暗道这下真是完蛋了,看这阵势,这些人莫不是些强盗,要打家劫舍罢。自己虽然从小调皮捣蛋,但从来没做过大恶之事,没想到碰到这些人,莫非要强迫自己入伙,做那没本钱的勾当不成?这真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了。

  他正胡思乱想中,岑随挤入人obooko群,拿了两个瓦盆,递给方中群一盆,便自顾自吃将起来。

  瓦盆里是些野菜掺夹些鱼肉,闻起来倒也有些滋味,本来方中群吃了这些天蛤蜊,有这热食吃,应是大嚼大咽,可他既然有了心事,这食物吃起来则实难下咽,只有一口没一口随便扒拉了些下肚子,止住腹中饥饿再说。

  岑随没理会他,三下五除二扒完了盆中食物,将瓦盆放到一个到处收集瓦盆的老女人手中。站起身来,走到场地中央,高声说了几句话,场地中间的人也不吃了,纷纷站了起来。

  方中群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变恍惚了,连老女人直接将他手中的瓦盆夺了过去也不知道。

  一伙人吵嚷了一阵,总算列了个队伍向这村落旁边的树林里走去。

  看到了那个王左也在队中,方中群没法,只得跟在岑随后面,一路却发现了些怪异之处。这队伍近五十人,男女夹半,且人人手里都拎个袋子,大小不一。难道这广西南蛮之地,妇女地位和男人平等,打家劫舍也不让须眉?

  在树林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方中群听到了波涛的声音,自己在向着海边走。再走得一会,一行人径直来到了海边。这不是他熟悉的那片沙滩,反而到处是又湿又滑的礁石,穿过树林展现在眼前的仿佛是一片绵延起伏的礁石丘陵,右手边是一座断崖,峥嵘险峻。

  方中群没看到屋舍,也没看到船。他们来这里做什么,他糊涂了。

  正当他一头雾水的时候。岑随挥手叫来几个人,吩咐下去。一行人随即直接向海里走去。仅五六人留在岸边,包括岑随、方中群和王左。走到海里的数十人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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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四散开来,潜入了海中。

  方中群大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是在打捞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强盗就好。

  过得不多一会,人陆陆续续都回到了岸上。均都是精疲力尽,大口喘气,手中原拿的袋子现都绑在了腰上。休息了片刻,开始有人向岑随这边走来,将腰上袋子内的东西倒出在他们面前。

  蚌壳。

  方中群明白了,他们只是一群采珠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