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 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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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八福晋尚菁,回到院子里随手喂喂小鱼。真没想到,当初一时新鲜捉了这九条小鱼,到如今还活得有滋有味。

    自从上次德妃寿宴上的事情,距今已是几个月过去,尚菁倒是隔三差五便来府中坐坐。今日更是一大早就来了。本是想拉我去听戏,我不爱听却也不好意思不听,正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的时候。尚菁的贴身丫鬟茶芳匆匆对她耳语几句,她脸色猛地一变,似强忍不快,急忙走了。不愿去猜她究竟遇到什么事,倒是对不用看戏乐得清闲。

    眼看着康熙四十七年就要到了,紫禁城内外虽是风平浪静,可我心中再明白不过,这一切表面上的温和不过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今年黄河发水,灾情遍野,康熙两次派胤禛去山东救灾。他倒是有三个月不在京城,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后来竟收到他的几封书信,便也享受起这份甜蜜。

    “格格,总管胡全儿在门口应着呢。”妙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小声说。

    我心中一喜,想是胤禛又有信来了。

    果然,胡全儿交给我一封信。我匆匆进屋,将信打开。

    寥寥几字,刚劲坚韧——

    “眼前谁识岁寒交,只有梅花伴寂寥。

    明月满天天似水,酒醒听彻玉人箫。安好,勿念。”

    小心将信纸折好,扬声对屋外喊道:“妙妙、诗诗,今儿个我们出去逛逛。”

    本是在院子里面扎秋千的两人听闻立马叫好。我转念想下:“你二人只有一个随我去吧。”

    诗诗笑道:“妙妙陪格格去吧,我把秋千扎好。”

    妙妙知道姐姐是想让自己出去逛逛,想要推辞,诗诗不容她说话,抢先道:“那格格,是不是要告知下福晋?”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们就逛一会儿。”

    诗诗明显摆出不相信我们一会儿就回来的表情。我笑着进屋取点银子,便拉着妙妙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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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妙妙乘车到了天桥,这丫鬟还是老样子,从一出府门就东张西望。

    天桥的行人不分四季总是很拥挤,我和妙妙不改往常,专门找好吃的摊位去。

    吃饱喝足后,我二人满意地走在街上,准备给诗诗卖点东西带回去。

    忽然,身后行人骚动起来,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见远处一前一后奔驰而来两匹壮马。马上人不断抽打着鞭子,所到之处,“人仰摊翻”,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尖叫声和咒骂声。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马匹已是行至眼前。身子猛地一倾,被人拉到一边,一个踉跄甩进一个人的怀里。

    确确实实惊出一身冷汗,方知后怕。救我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身材魁梧,还算俊美的脸上乘盛着薄薄地怒意,看得我一时有些呆了。

    这些只是一瞬间的事,不等我道谢,那男子便迅速跨上身边的马匹,顺着前面的路,追上离得不远的两匹马。

    毕竟人潮拥挤,前面的两匹马仍旧跑不了很快,那男子追上前面的马,滕出一只手,狠劲拽住那匹马的缰绳,硬生生地将飞驰的马匹拉得停了下来。

    人群见那罪魁祸首下马,都涌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来。

    我和妙妙也跑过去拨开人群,却发现刚刚纵马的竟是八福晋尚菁!

    只见她满脸通红,眼圈红肿,显然刚刚哭过。我赶忙上前,她却对刚刚那男子咒骂起来。

    那男子重重“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尚菁的无理,转身欲走。

    我示意妙妙拉住他,自己走到尚菁身边,轻声宽慰她,见妙妙回来,便顾不得那男子,吩咐她把来时的马车叫过来。

    尚菁显然还是很激动,却不再说一句话。马车驶来,妙妙剥离人群,和刚刚与尚菁一同纵马的那个丫鬟一同将尚菁扶进马车,吩咐车夫驶到僻静处。

    待马车停下,尚菁的情绪方缓和些。我不知事情原委,也不敢贸然相劝,只是隐隐约约猜到和她今天在我院子里时,与她的丫鬟传的话有关。

    却见她终于忍不住,趴在我肩膀放声哭了起来。

    我从未想到,她竟会这样的哭,骄傲如她,一出生便是安亲王岳乐的嫡亲孙女,和硕格格,明尚额附的大女儿,太后又十分喜欢的丫头。刚刚出落为少女的她,又嫁给康熙器重的八子为嫡福晋。

    在我的印象中,她应该一直是一个独立骄傲的女孩,纵使挨了欺负也只是任性地反击,断不会像如今这样无助地哭得昏天暗地。

    肩膀上传来她因为哭泣而巨颤的波动,我不知她心中究竟承受多大的委屈和伤痛,今日在闹市纵马,虽知她很任性,但也不至于没了分寸,何况她最是顾及八阿哥的颜面。

    思来想去,让她能如此伤心之人,定是八阿哥了!

    她哭了足足两刻钟,才抽搐地停了下来,我肩头已是湿了一大片。

    我缓缓开口探问:“是八阿哥?”

    她愣了下,瞬间冷下脸,果然如此。

    我叹了口气,替她擦了下眼泪,“有什么天大的事,让你这么想不开的?”

    她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以为,他真的会像承诺的那样……”

    说到这,她又忍不住扁起嘴来。

    我等她继续说下去。她平静下,盯着车壁的窗帘,眼神有些迷茫地道:“为何,为何他会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为何,为何我身边的人都会背叛我!”

    我心中恍悟,难道,八阿哥的妾氏有了孩子?

    我拉住尚菁的手,柔声安慰她道:“只要八阿哥还喜欢你就够了。”

    我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有多么牵强,我不是尚菁,自然体会不到她在此时的百万分之一的痛,也许在她心里,八阿哥是天,是一直以来她心中唯一的丈夫。可命运捉弄人,尚菁至今未有身孕。纵使八阿哥真心爱她,却也抵不住那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社会舆论,况且他身为皇子,心中还隐藏着那份期望。

    尚菁听了我的话,仍旧自顾自地说:“我为他改变这么多,学着与其他福晋命妇人情世故,学着对不喜欢的人强颜欢笑,学着对不敬我的人忍气吞声,学着不丢他八贝勒的脸!即使良妃不甚喜欢我这个媳妇,我也无话可说,为何,为何他仍旧不能给我最想要的?!”

    “我知道,我没有子嗣对不住他,我知道我要求的太多,可我要求的,真的有那么多吗??”

    “我其实只要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尚菁一口气说了很多,我知道她对他的委屈一直以来都有,只是当她知道自己最在乎也是唯一在乎的东西都要被人分享,她才终于隐忍不住,倾倒而出。可我也不能对她说明,不是只要有付出,就会有心中要求的回报。

    看着此时的她,我只有心酸,却是无言。

    幸好,她是个坚强的女子,也是个乐观独立的女子。然而她的独立也只是依托在八阿哥的爱上,爱塔倾斜时,她的独立也只不过平添了一分自嘲的可笑。

    待她终于平静下来,自己擦干了眼泪,看得出勉强挤出的笑容,我知道那个八福晋尚菁又回来了。

    她淡淡对我说:“谢谢你,钱钱,如若不是你,今天我不知要闯出什么乱子来。”

    我无言地笑笑。她叹了口气:“你真是太傻,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可全然相信。人与人,都不过是利用罢了!”

    听她愤恨的语气,我也只能微笑带过。

    她知我不以为然,咬下嘴唇道:“张香蜜是良妃娘娘赐给我的丫鬟,就是她,暗地里勾引爷,才会怀上那孽种。”

    我心中微惊,她竟是用这样的语气提起那个孩子,不知为何,我眼前浮现了李氏的嘴脸。

    尚菁见我还没反应,无奈道:“钱钱,如今我也不愿瞒你,那日在宫中,其实是十四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在你酒里下的药。”

    舒舒觉罗氏?便是十四的侧福晋“乐语”?不可能,那样一个温和淡定的女子,又与我无冤无仇,怎会在我酒里下药。

    尚菁见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些气道:“说你傻,你还真是单纯啊!你想想,之前十四在府中,对她尚且不错,她又怎么不知十四对你的情谊?而为你下药,又是谁最会被怀疑?”

    我恍然大悟,心中的疑惑顿开,忍不住冷笑。怎么也没想到是她,她给我下药,既为自己出了口气,又把矛头指向汇凌,十四必定憎恨汇凌,让汇凌这个嫡福晋彻底失去在府中的位置。呵呵。如意算盘打得好啊!

    尚菁见我明白过来,摇摇头道:“十四为你查出此事,硬是将怀有身孕的舒舒觉罗氏软禁到现在,每日只给一顿餐饭。”

    十四为了我?那我呢?我又是为谁被害?到如今,竟好似乐语因为我,而受那样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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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北风忽起,天空却是一团明镜。今夜又是十五,月圆当空,只是花虽好,人却不能团聚。

    白日的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不是自己给自己安个栅栏包裹起来,就没有人不去想方设法向里面仍石头。

    我如此活在自己的桃源中,别人却始终不愿看我安逸。

    在这个诺大的京城中,我虽是举重若轻的小角色,却也有时候成为别人绊脚或垫脚的小石子。

    冷漠地看向院中的一切。我发誓,只为胤禛再忍让一次!就一次!如若源源不断,我终究会毫不客气地反击,我的反击也许不够力量,但绝也不会微不足道!

    抛开不悦,举步走到院里的圆桌旁,拿着今日收到胤禛的书信,借着今夜饱满的月光,又细细读了两遍。

    心中的柔软被掀开,铺起信纸,提笔写到——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妾亦安,念君,努力加餐勿忘饭。”

    笑着将纸折好,拿进屋中,放在枕边。思索着明日早晨便交给胡全儿,不知还得几日方能送到胤禛身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