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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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一二点钟,一层层乌云压下来,雨珠一颗颗坠到地上,摔出啪啪的响声。外面暗得就像黑夜一样,罪恶的气息乘虚而入,仿佛要伸出湿漉漉的手扼住我的咽喉。早春的天气像少女一样善变,上午还阳光灿烂,现在就大雨滂沱了。

    有人敲响了门,敲击声有些急,却又很小心翼翼。十七谨慎地从猫眼里望了望,脸上掠过一丝迟疑的神色,但还是开了门。门外先涌进一阵雨的气息,接着才闪进一个人。那人看起来二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身上穿着白衬衫,一副很斯文的样子,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戒备。

    此人一直站在阴影中,低着头,欲言又止。十七有意挡在我们和他之间,审视了他好久。终于,这个神秘人缓缓抬起了头。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清秀却带着危险。最为惊讶的莫过于十七,他用手指着神秘人大喊道:“刘笑易,竟然是你!”才刚冷静下来没多久的他,眼中再度燃烧起了仇恨的火焰。

    “不可能!”我和宋惜都抢着说,“刘笑易已经被捕了!”

    “没错,”那人无奈地笑了笑,充满疲惫地指指自己的脸,“我知道,我很像我爸。你能认出这张脸,可见是我要找的人无疑了。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刘笑易的儿子刘臻,今年十九岁,读大一。”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不速之客。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宋惜追问道,“来找我们有什么目的?”

    “我原本去了沙华镇,在那里遇到一个正要倒手一颗珍珠的装修工人,我一眼就认出那曾经是我的东西——关于这点我过后再解释——于是我找到那人,知道了你这两位同伴的特征,再回市里打听打听,就顺藤摸瓜摸了过来。至于目的,我不过是——想与你们……合作。”

    “合作?”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我的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口,紧握的掌心开始冒汗。合作,这个词此刻听起来竟有点毛骨悚然,他要怎样合作?合作的目的是什么?

    “七年来,家里走了五个人,”刘臻无力地说,“爷爷、奶奶、姑姑、表弟、妈妈,每个人都走得很……很怪异,我们家仿佛被某种恐怖的诅咒笼罩了。爸爸经常叹气,但从不告诉我为什么,其实我心里早有了猜测。爸爸被捕,但并不意味着事情结束,我总是害怕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我想和你们联手,阻止死神的到来。”

    “等等,”宋惜说,“如果你们家那五个人的死真的都与这件事有关,那么根据我们的推理,铜铃中至少要有六个人,可是……”她把《异户》上的第二枚铜铃指给刘臻,“只有它和‘六’最接近,里面一共有七人。”

    刚才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刘臻,现在恍然大悟,脸色唰地变得煞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难道这张画不能修改吗!不,我不信!我才不要去死!!”

    我心里突然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因为那种共同的对“生”的渴望……我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了握他的手,用我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的声音温柔地说:“没事的,我们一起努力。”

    刘臻其实很腼腆,完全没有一般大学男生那种阳光开朗的样子,但他也很善言,说话总是很有条理,也很拿得住分寸,让人听了很舒服。刘臻回忆起七年前的时候同样提到那则洗发露广告,他还说当时江筱荷是他的偶像,后来她再也不在电视上出现了,还让他失落了好一阵子。

    刘臻对童年的回忆零零星星,却没有漏掉每一个重要细节。从下午两点半到四点,我们就像拼拼图一样,利用这些零星的线索复原出一段发生在七年前的故事。

    将近十二岁的刘臻在餐桌旁兴高采烈地说着偶像江筱荷,爸爸刘笑易突然告诉他,有办法让他和江筱荷见一面,刘臻将信将疑。

    几周之后,刘臻果然见到了江筱荷,而且是在自己家里!刘笑易乐呵呵地说,江筱荷是自己同事的女儿。江筱荷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却给刘臻留下一份极为珍贵的礼物——一颗美丽的珍珠,同时也给刘臻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一次刘笑易去参加公司联谊会,刘臻跟去凑热闹,又认识了江筱荷的父亲江霖。

    又过了一两个月,刘臻发现爸爸回家后总是一言不发,看起来忧心忡忡。一天晚上,刘臻听到爸爸关着房门在打电话,说了些什么“不行啊,江霖可是我老朋友……”“如果是这个价,我会考虑一下……只是朋友情义……”“别别别,你可千万别栽我头上,我过两天答复……”接着,爸爸和妈妈大吵了一架,刘臻不明就里,却隐隐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隔了两三天,刘臻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突然来了客人,手里拎的东西掩藏在背后。刘笑易顶着一张僵硬的笑脸,说了几句客套话,一扭头把刘臻喝进了房间,才将客人迎进屋。刘臻紧贴着自己房间的房门也没听清他们在商量什么,只是低语中时不时掺杂几声笑声,有冷笑、奸笑、苦笑,让刘臻很恶心。

    不久后就是刘臻十二岁生日,让刘臻伤心的是,他怎么也找不到那颗意义非凡的的珍珠了;但他意外得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电脑作为生日礼物。且不提弄丢珍珠的打击,想起家里原本不算宽裕,又想起那位神秘来客,刘臻不仅不开心,反而很害怕,那天晚上他连生日蛋糕都难以下咽。

    一天,刘臻的班主任让大家填一张家庭信息表,刘臻有几处不会填,就用学校的公用电话打到爸爸公司,却被告知“刘笑易出庭去了”,刘臻还想多问,对方挂了电话。刘臻再打给妈妈,问起爸爸的事,妈妈避而不答,只叫刘臻“不要理他们”。

    刘笑易“出庭”回来后,一家人的生活仍然风平浪静,但不再充满欢声笑语。刘臻在外面听到一些传言,回来也不敢问。只是,有一次刘臻不经意间问起江筱荷,爸爸竟在盛怒之下差点用筷子抽了他的脸。

      一年后的6月24日,刘臻的爷爷脑溢血而亡。刘笑易平日极为孝顺,看到在自己照料下一直健健康康的老夫死于脑疾,他怎_38605.html么也想不通,后来似乎明白了,却是惶惶度过了好几个月。

    又过了一年整,刘臻的奶奶给他爷爷上坟,不慎从山上失足坠亡。

    这年年底,刘臻的姑姑难产住院,向刘笑易借钱,身为哥哥的刘笑易为此垫付了不少医药费,但姑姑的身体状况江河日下。次年6月24日,奄奄一息的姑姑撒手人寰。家里的接连出事加上经济上的入不敷出,令刘笑易身心俱疲,在族中也逐渐失去威信。正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刘臻的母亲也患上了胃炎,刘笑易压力巨大,于是移情到妹妹留下的儿子身上,对刘臻这个小表弟格外疼爱。不料,恰恰又隔了一年,还是6月24日,体弱多病的表弟也追随生母去了。

    而就在此事发生的两年后,6月24日,刘臻的母亲因胃癌去世,距今将近一年了。

    也许是对亲人的离去感到麻木,刘臻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面无表情,好像故事中的一个个人都与他无关。宋惜认为,七年来刘笑易的经历和她先前的推断完全可以吻合,打算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我虽有些想法,但总觉得不愿意讲出来,也许是因为宋惜在场。我不信任宋惜,不信任任何人。我不笨,正如宋惜以前说的,我从来不比她笨,但我并不是自卑,而是隐藏起了自己的能力。宋惜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她中 文首发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能够激发我和她一起破解这道难题,从而对她有利。合作是我们唯一的方式,但我不会因为这两个高尚的字眼而冒这样的险——自我暴露才是最为危险的,宋惜一如既往地喜欢出风头,那就让她去炫耀吧,我的直觉告诉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大致认可宋惜的推理。刘笑易是江筱荷的仇人中曾经和她关系最好的,因此遭到了最严厉的惩罚——七个人。不知道宋惜是否已经有了进一步的推测,总之我认为,“她”通过《异户》留下了这样的讯息,不仅仅是复仇那么简单,大概是想告诉我们一个暗号,从而实现“她”的目的——可是会是什么目的呢?为什么铜铃里没有我和宋惜呢?十七又怎样?第七颗铜铃里的那一个人难道是十七吗?还是说,第二颗铜铃里的三个人就暗示了我们三个?不,不会的,如果我们都死了,谁来替她达到目的呢……

    但是,既然刘笑易生前是最了解江筱荷的,而刘臻又和江筱荷有过接触,那么这对父子就应该是一个重要的切入点。

    想到这里,我恍然大悟:也许,“她”需要我们还原当年的真相——以前不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吗,冤死的魂魄,唯有洗冤才能消除怨气,轮回转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