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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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天,星期六,上午9点。

    我为不能去医院探望林承雨感到抱歉,但时间不多了。我坐在林警官的办公室里,看着手中简单的几页资料,脑袋里隐隐地痛,眼皮也快要垂下了。

    因为原有档案的消失,收集与江霖有关的信息变得有些困难,我想起在郭柏岩浴室里发现的那个洗发露瓶,就把它拿了出来,没想到问题竟迎刃而解。

    “这不是江筱荷吗!”一个警察指着瓶身上的照片大叫,“好几年前失踪了的演员!我记得,江霖就是她爸爸!”

    十七就站在我们身边,一言不发。我注意到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努力克制情感。对了,上次检查郭柏岩的日记时他也是这副样子,难道他早就猜到诅咒我们的“异灵”可能是江筱荷吗?他又为什么能得出“异灵不会伤害与事件无关的林承雨”的结论?他和江筱荷究竟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女演员,在网上应该多少会查到一些资料。抱着这样的想法,刑侦科的人几乎忙了一通宵,但结果也只是我手中的两张纸。江筱荷,出生于1985年,自小流露出表演天赋,但极少有所表现。15岁时在灵异推理电影《神秘眼》中饰演重要角色——亡灵少女“鹤铃”,因电影的高票房和其本身的出色表演而成名,但随即就有人怀疑,为什么一个还在读书、平时默默无闻的中学生会得到导演垂青,以至于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一名曾争取鹤铃一角但未成功的女星的经纪人甚至公开职责江筱荷,称她使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父亲江霖劝女儿“避避风头”,但她执意不肯,在报纸上进行激烈的辩解,并接拍了一个洗发露广告,人气更是飙升。2002年,江霖被疑挪用公司资金,并于soudu.org一审结束的次日在狱中猝死,使舆论再次将矛头对准江筱荷,人们纷纷猜测她当年是靠父亲的“不义之财”成为《神秘眼》的女主角。这一次,江筱荷没有任何辩护,仅仅一周之后,她就神秘失踪,此后再也没有出现。

    一瞬间,眼前的字变得有些模糊,我眩晕了一下。刚过去的一夜实在太惊心动魄,我甚至没有好好休息就被迫坐在了这里,因为已经没有时间给我睡懒觉了。头好痛,像深深扎进一根铁钉,呼吸都有些吃力了。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第四天了,四天来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最后一颗子弹来自谁?王泉。瞄准了谁?王泉。在挟持宋惜躲到山里15分钟后,王泉得知自己已经进退维谷,他会继续等待吗?还是绝地反击?他手上还剩宋惜一个筹码。不,他放开宋惜,自己如野兽般嘶吼着冲到湖边,朝自己开了一枪,一头栽进湖里。湖水脏了吗?是的,湖水脏了,在明亮刺眼的聚光灯下蓝色混着一团团眼红,脏得恶心、脏得令人生厌。他的尸体上发现了眼睛吗?是的,发现了,在右太阳穴的伤口处,一只神秘眼……

    宋惜将我推醒,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陷入了混乱的思绪,大概是小睡了一觉。但王泉身上发生的一切仍使我觉得很奇怪,事实果真如此吗?谁能证明?

    没有人,除了宋惜。她那么清醒冷静,反而使我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我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次恐怕也不会错。

    纯净的湖蓝,肮脏的红……蓝,红;蓝,红……很奇怪,很熟悉……

    “我想起来了,”我说,“第一天晚上我看见那只眼睛,在小巷里撞晕过去,然后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身处宇宙一般的黑暗之中,那只眼睛以主人的姿态对我说话,我看到白色,红色,蓝色,红色,褐色,红色……表面上杂乱无章,现在想起来却是有规律的:郭柏岩死在白色的浴室,血染红了柔和的白;王泉死在蔚蓝的湖中,血把纯净的蓝色玷污……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给了我们提示,也许我们可以据此推测,下一个人死亡的地点,将会是褐色的场所,说不定是腐朽的木阁楼!”

    “这不过是个梦,没有什么价值,”林警官蹙起眉头,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我,“况且,警方已经将所有活着的犯人逮捕归案,这里可没有什么木阁楼!”

    “林警官,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惨死了!”

    “你和宋惜,你们所谓的诅咒,我统统不相信。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警方的事用不着你们插手!现在,快给我离开!快!”

    我们几乎像流浪狗一样被赶了出来。上午10点,又是周末,街上人来人往,他们的欢声笑语让我很嫉妒。

    “只有这三种颜色吗——白、蓝、褐——没有别的了吗?”十七突然问了一句,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我只记得这三种颜色。十七你不是也做过这个梦吗?”

    宋惜插话道:“可是,从顺序上看,郭柏岩和王泉中间有一些人被忽略了。”

    “但色彩和我的感觉都很吻合,只要找出郭柏岩和王泉的共同点,也许就能知道颜色这样排列的理由,还能推测‘她’的下一个目标……”

    “当然有共同点了!”十七低吼一声,“郭柏岩是在法律天平下厚颜无耻地作出错误判_4460.htm决的人,王泉是三名主犯中的领导者,她当然恨了!剩下最后一个,一定是接受了她父亲许多照顾,却在法庭上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刘笑易!”

    十七激动地握紧拳头,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青筋像山脉一样突起,每一个骨节都像嶙峋的山峰。他低着头,视线却凶狠地向上抬,蓬草一样的乱发都遮不住他眼中燃烧的凶光,他的牙床因极度愤怒而上下碰撞,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火山即将爆发!我惊恐地看着他,觉得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愤怒的野兽,棕红的长发是他的鬣毛,他用目光朝猎物投去毒辣的利刃,他恨不得用尖利的口齿将猎物撕成碎片!

    就在这种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的同时,滚烫的泪水又从十七的眼眶中涌了出来。他的肩膀更加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他全身的血液正在沸腾!接着,他呜咽起来,是愤怒的呜咽,是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咀嚼着自己的痛苦与愤恨。

    “恨吧,我知道你恨他们,你要亲手把他们一个个杀死,杀死!杀吧!恨吧!杀了他们啊——”十七崩溃地仰天哭号,似在呼唤着谁。从他口中出来的话语让我不寒而栗,我朝后退了几步,碰到宋惜的手,和我的一样冰凉彻骨。

    中午12点,十七的家。

    “我想,是时候坦诚布公了。”十七蜷缩在他的颜料堆里,灌下一口口闷酒。

    “没错,我是认识荷,而且……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她在送我去外地读大学的时候说,还有一年,她巴不得立刻长大,这样就可以做我女朋友了。

    “她和你们一样,是异于常人的孩子。她说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看到过金鱼缸里的女孩、火焰上的骷髅、会哭号的泉水,她看到过天空中陈列残缺不全的尸体……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疯子,我也这么认为,直到一次偶然认识了她。那好像是初中的文艺汇演,我注意到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望着舞台,处于一种莫名的怜悯和好奇,我以学长的身份过去和她说话,她告诉我她想上台表演,但老师不让。她很乖,听老师的话,听父母的话,因为知道自己拥有奇怪的特质,所以主动选择了孤独。

    “没有人愿意接近她。宋惜,你还有引以为傲的好成绩;苏鱼,你还有两个好朋友;但她真的一无所有,她把我当作唯一的依靠。她酷爱阅读,经常一头扎进阴冷狭小的阅览室就不愿出来,借书也是她最勤快。她尤其喜欢一本书叫《神秘眼》,疯狂地迷恋书中的鹤铃,因为她觉得鹤铃简直是自己的翻版。所以,当《神秘眼》被改编成电影时,她不顾学业去参加了面试,结果立刻当选。我可以对天发誓,鹤铃这个角色完全是她靠实力,甚至靠心灵争取来的;导演都说,这个角色天生属于荷。

    “荷被那个经纪人诽谤时,我也劝她不要逞强,但她执意不肯,她偏要在报纸上展开辩论,偏要接拍广告,偏要走高调做自我宣传……她一向也很听我的话,这是她第一次违抗我的意愿。我急了,骂了她,她哭着说我不懂她的心情,说她等得太久了,这一次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后来我也分不清她和鹤铃了。她们一样孤独,一样固执,每每想起她,我脑海中出现的刘海遮住右眼、涂着蓝色眼影、手中拎着一串铃铛的鹤铃。他不是失踪,而是死了,那年她十七岁,就在她憧憬着长大的时候死了……我的笔名‘十七’也是由此而来。她的死带走了我的心,曾经的我只是冰冷的躯壳,从那天起我不再是别的,只是十七。那幅画,《异户》,是为鹤铃,也是为她画的。世界是一个又一个铃铛,鹤铃想进入随便哪一个铃铛,当作她的栖身之地,但她哪个都进不去。

    “那天晚上我梦见她来找我,就是那只左眼,向我诉说她的哀怨。我说你到底是怎么了,是谁害死了你。她哭了,说她说不出来,心会痛的,她只能给我七天,救她或者到那个世界陪她。“说完,十七从他一直背着的画夹里取出那幅《异户》,叹息着抚摸画上的女子。突然,他的眼神变得极度惊惧和愤怒,就像看见了最恐怖最邪恶的梦魇。他指着画惊叫道:“谁偷走了她的铜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