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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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下午放学,天色朦胧,生涩的眼睛里灌进冷风,只觉得世界都蒙上了尘埃。在这片灰色穹盖下,身着天蓝色校服的学生像流水一样朝校门外的马路涌去,留下一阵余热和喧嚣。我远远落在人潮之后,大量的蓝色身影与我擦肩而过,带走了一天来在学校里沉淀的热闹与欢乐,只滞留下我这块孤单的顽石。不情愿地挪出校门,天已全暗,马路两旁亮起稀零的黄色路灯,小商铺里透出白色灯光和电视机的影像,照着远去的人群。我半侧身面对那条马路,踌躇了十几秒,最终还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再次选择了那条隐藏于学校后面的小路。

  每每想要像别人一样踏上马路,光明正大地沐浴在灯光之下,就不面对昏黄之中那些模糊的游影心生畏惧。我知道他们会孤立我,因为我特殊的背景。事实上,从入学第一天一个同学捏着怪腔怪调喊出“苏鱼,父亲苏立世,母亲桂千芳,家住二湖区小同巷”开始,从军训时同舍女生将垃圾扔进我的水桶里开始,从一群男生撕毁我第一次数学测验的98分试卷开始,我就明白我和所有人之间都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砖墙。苏立世怎么了?桂千芳怎么了?二湖区小同巷怎么了?我们全家人究竟怎么了?!!我在玻璃砖墙一侧大喊大叫,他们却在墙的另一侧,用异样的眼光远远打量着我,审视着我,将我视作一个可怕的病毒。

  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这座城市何以如此排斥我,排斥我的家人?

  小路两旁野草成簇,在暮色中垂头摇晃。小路一侧紧挨学校,另一侧连着一片陡坡,坡上洒满碎石,坡下原是浑浊的工厂排污沟,今年经过治理水质好了很多,美名“映月溪”,其实哪里照得见月亮的倩影。

  小路没有安路灯,因为过于荒僻,没有人喜欢涉足小路,唯独一个我也几乎隐没在夜色中了。我故意把脚步声放得很响,“嗒嗒”地踏在路面上,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信自己的存在。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这条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头。这还是我每天经过的那条小路吗?这还是我熟悉的那条小路吗?我回望来路,却又望不到小路的另一端了,像被催眠似的,我只得朝前走着,走着。渐渐地,我意识到,在我的脚步声的遮掩下,有一种声音由远及近……是惊蛰后醒来的鸣虫?不,不像……是贪玩迷路的蜜蜂?不像……起初只像是一只铃铛在风中轻轻摇晃,渐渐地好像有十只铃铛,一百只铃铛,一千只铃铛一齐作响,嗡嗡轰鸣,轰炸我的耳膜,摧残我的神经!万铃齐鸣,霎时间,像有千万支利剑四面包抄而来,箭端锐利,寒光闪逝。我惊慌无措地跑了几步,随即感到周围升腾起一种慑人的气场,将我团团困住。暮色中渐现出一个黑影朝我逼近,强大的气场仿佛要扼住我的脖子,我“扑通”一下跌坐在地,眼冒金星,只看到黑影周围忽明忽暗,明暗间时不时闪现出一张女人的脸。黑影伸出了手,我努力朝后退缩,闭上眼睛狂叫起来……

  突然,巨大的轰鸣声兀地消失,只在我的耳膜间回旋低低的残音。一直冰凉的手将我拉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忍着笑问:“苏鱼,你没事吧?”

  我伸手揩了一下被吓出来的眼泪,睁开眼睛,认出站在面前的是同班的宋惜。宋惜是班上成绩顶尖的女生,平时总很清高,不爱与人来往。据说宋惜这种性格形成于她的家庭: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平时很和气,但一沾酒便要撒疯,在家里骂骂咧咧,砸毁家具,每到这时宋惜就躲进房里安安静静地看书,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又有传言说宋惜并非没有母亲,只是她的母亲并不在他身边,而是在新桐路3号。

  新桐路3号,也就是精神病院。

  我无法衡量我和宋惜的境遇哪个更可怜,但宋惜能通过优异的成绩获得大家的敬重和认可,我获得了好成绩却只能遭人鄙弃,这样的反差令宋惜在我眼中成了偶像式的人物。但是,刚才明明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气场,甚至令我产生了幻觉,迎面而来的怎么会是宋惜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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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宋惜,你怎么会在这里?”惊诧了许久,我问。

  “我回来找东西的,”宋惜微笑着说,“苏鱼,你踩到它了。”

  我低头看去,一枚精致的铜铃在我脚下锃亮发光(奇怪了,这光是从哪里来的?),像一只半睁的眼睛在盯着我,我震了一下。

  宋惜的眼珠忽而一转:“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啊,怎么了?”说这话时,我突然觉得胸口一紧,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啊,莫非宋惜也能感觉到那种……那种不一样的东西……

  “脚步声……”宋惜压低了嗓音,“我们快走!”她抓住我的手掉头就跑。

  “哎,你不要铃铛了?”

  “不要了!”

  跑了一段路,突然又从草丛里传来窸窣声,似乎还带有人的喘息。宋惜停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上,脸色陡变。“今天竟是满月!”她惊叫起来,惶恐地张望四周,好像要寻找那窸窣声的来由。我虽然不理解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却也能感觉到一种可怕的事物正在逼近。胸口又一阵发紧,好像堵上了棉花,令我口干舌燥,呼吸困难,汗水开始沿着额头淌下来……没错,我知道……在这条小路上的某处,正有一个“人”……或者“某种东西”……正在草丛里挣扎着爬行,扭动着“它”僵直的身躯,紧绷着皮的爪子似的双手用力抠着地上的泥土,分开挡路的野草,正缓缓伸向我们……

  我的脚踝被一样东西扣住,一阵寒意涌上全身。

  我本能地想抽出脚,却差点摔跤。那东西像锁一样紧紧抓住了我,我重新站好,起初只看到一只灰白的几乎只剩骨骼的手,手上的两三个指节还微微活动着……

  “啊!!!”

  我顺着哪只手朝草丛里看去——我倒吸一口凉气,竭尽力气再次尖叫——“啊!!!鬼……鬼啊!!!”

  那个“女人”就像僵尸一样隐伏在草丛里,看不清她枯白的形体;黑色长发像海带一样一绺绺垂下来,像蓬草一样凌乱纠结。宋惜就在我身后,和我一样惊愕地看着这来自黑暗深渊的使者抬起头颅。伴随着震耳雷鸣,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她的脸在那一瞬间清晰可辨:灰白中泛着死人的青蓝,眼窝深深凹陷,圆睁的双眼露出大片眼白,豁开的嘴盈满鲜血,隐约露出一对利齿;血在她脸上汇成了河,也许是从眼眶里溢出来的,而且竟然汩汩不绝。

  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一瞬间!这个惊魂的场面势如破竹地撞进我的眼球,像粗直尖锐的针一样刺痛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泪水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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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眼眶,双眼似乎快被恐惧压扁变形,我捂上眼睛发出了此生最震悚的惊叫……

  电闪雷鸣淹没了我的叫声。

  等我在清醒过来,已没有响雷和闪电,草丛中也空空如也。脚下的拉扯感的突然消失令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朝后仰去。宋惜在后面托住了我,我勉强站直,才发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抽空了;一抹后颈,满手的冷汗。http://www.xk9l/cs/849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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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发生了什么?”在五分钟之内两度遭遇可怕的异常现象,第一次或许是幻觉,第二次却货真价实,我迷茫了,觉得自己的逻辑思维已被打乱,根本抽不出头绪。

  “刚才……那是诅咒obooko,异灵的诅咒!”宋惜的语气相当肯定。

  诅咒?我木讷的大脑费了足足五秒钟才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说我们会死?我们都会死?!!不,一定有什么办法!你知道是吗?你一定知道什么!”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宋惜,不顾一切地摇晃她,“你会有办法的,对吧?!!”

  “冷静点,苏鱼!”宋惜反握住我的手,“虽然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既然我们都遭到了诅咒,至少我还会陪着你走到最后一刻啊——我如果有了办法,也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死的。”

  “真的……吗?”

  到了。学校。

  在来学校的路上,昨晚那段噩梦般的回忆在我的脑海中详细地过了一遍,包括那个可怕的“女人”。昨晚回到家,我不断提醒自己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只是个梦,是个幻觉,但今天想起来,一切依旧真实得可怖。

  也许,今天中午的遭遇就明白地告诉了我,这一切都不是梦,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事。我真的遭到了什么“异灵”的诅咒,宋惜也一样,如果没有办法,我们都难逃一死。

  寒意侵人。都说春寒料峭,果然不假。

  不过,操场上已经有了许多短衣短裤活力四射的身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