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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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被禁锢的眼睛遥望着窗外遥远的梦想。下课铃响,外面人潮涌动,一墙之隔的教室里面却寂如死水。

  数学老师仍然黑着脸,厉声念出最后一道大题的每一个步骤,那些x的两倍、三分之y之流一直入不了我的耳朵,像风一样擦肩而过。眼角的余光瞄到试卷上的一片红印子,我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了试卷右上角。

  79分。父亲说,不上80分就不让我再和小学时的朋友来往了。

  我无奈地朝窗外叹去,一片片模糊的人影掠过我的眼睛,却没有能令我心动的一抹亮色。我在小学有几个好朋友,都是生性爱玩、追求自由、个性十足的少男少女,父亲认为是她(他)们把我带坏了,因此才下了这样的强禁令。每当我茫顾窗外那条走廊,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朋友中的一个,能够给我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但我的希望往往落空——我们并不在同一学校,本来就不该抱有期望的——更不要说,看见心仪的男生那种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

  但这还不足以令我如此难耐。燥热的夏天,封闭的教室里存在着某种浮动的气息,正是这种气息令我的心情无法宁静。我看看周围的同学,每个人的表情都麻木而疲劳,似乎并没有我这种坐立不安的感觉。这不奇怪,我知道他们无法感受到那种浮动的躁气。

  我从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记得小时候的一个夜晚,我朝脸盆里放水,水从水龙头里哗哗地奔出来,我伸出手感受它的清凉,这时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水里突兀地动了一下,使水纹产生了反常的涌动,几乎贴着我的手臂倒着匍匐上来。我吓得猛地缩回手,关上水龙头,打翻了脸盆也来不及收拾就逃之夭夭。

  还有,早在我对“死亡”还没有建立起概念的时候,也有一次奇异的经历。妈妈带着我坐火车去外地的亲戚家,因为我太小,晚上睡觉时和妈妈睡一个铺。妈妈的手表隐隐透出夜光,指针大约指向十二点,乘客舱的灯都熄了,蓝黑底的厚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历经旅途疲惫的人们早就和衣而睡,独我仍然不安分地醒着,总觉得很不自在,即使在妈妈的怀里也毫无安全感。火车在夜幕中哐当哐当地行驶着,刹那间,一种感觉闪电般钻进了我的神经,直通我的全身,我莫名地感到无比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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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一个寒噤,随即放声大哭起来。至少有半车的乘客被我吵醒,抬起身子朝我这边张望,妈妈抚着我的背,先是柔声安慰,接着便讲起道理,最后忍不住大声呵斥,但无论如何都没法止住我的哭泣。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只是心里很怕,很怕。大约十分钟后,那种令我浑身发毛的感觉骤然消失,我也立刻停止了哭泣。

  第二天妈妈才从乘务员那里了解到,正是在我哭的时候,我们的火车经过了一大片野坟。那一带的农民穷,买不起好墓,往往自己上山找块地方把人埋了,久而久之,效仿的人多了,就形成了一片无人看管的墓地。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例如一个人走在黑暗狭窄的小巷里时总觉得有很多人挤着自己,关上房门拉好窗帘还总觉得被许多双眼睛窥伺,等等。最初我很害怕,还经常找父母长辈诉说我的经历,但大人们总是笑笑,视作无稽之谈;我也和小伙伴说过,大家乍一听时都很怕,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不再当真了。年复一年,我习惯了这种怪异的感觉,也逐渐接受了自己与常人不同的事实。

  这天中午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真是太幸运了。我准备午睡的时候,又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被窥伺感,但我实在太困了,蒙头便睡,并没有深虑这种感觉异于往时。浅睡间,似乎有人拉开了我的房门,轻轻朝我走来。那人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气场,听不到脚步声,但凭直觉,我知道那是个陌生人,而且很可能是个女人。她朝我俯身下来,伸出一只手按在我脖颈处,压得我透气有些困难。她的手凉凉的,似乎还有几缕东西垂到我脸上,同样凉凉的,还有些滑。我心里很害怕,想努力睁开眼看清她的样子,但浑身动弹不得,喉咙也很难受。我仿佛听到她唤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幽怨,断断续续,像一段弹不连贯的琴律。

  “苏鱼……”这声音正像她探出的手一般,轻轻拂过我的喉头,穿透我的耳膜,锐利地刺中我脑海深处,说不清楚是种什么感觉。

  一种气场……一种气场像蛇一样匍匐着,在我身上游走,盘绕我的胸肺,缠紧我的四肢,我的喉咙还被掐着,脑袋里的某个部位也突突地跳动。我想醒来,想摆脱这个过于真实的噩梦!可是我不能动,只是觉得全身在抽搐,每一寸肌肉都在这种气场的接触下不住地抽搐,也许是我在过猛地发抖。头皮开始发痒,仿佛突起了无数个小红点,每一个都吐出黑色的长蛇,冰凉刺骨,贴在我的头皮和脖颈上,持续地延长,一直蔓延到我的脊背。

  某种尖锐的声音隐隐冲破了混沌的禁锢,如百万枝利箭将我包围,寒意从脊椎反冲上来,喉咙在剧烈的抽搐中发出声调:“啊——————”

  我睁开眼睛,四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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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锁住一样平整地摆放着,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房门还好好地锁着。大约一秒钟后,我意识到,是我的闹钟唤醒了我。

  真是个令人不愉快的梦。

  我坐了一会儿,不敢稍有挪动,直到梦中残留的寒意消褪。我飞快地抓起衣服套在身上,因为太急,反而不得不重新折腾了几次才穿好。我甚至连拖鞋都没穿稳,就飞奔到房门口用力拉门——对了,门锁还没打开,于是我又在恐惧中熬过了开锁的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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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我一直冲到外厅,把背贴在铁质的防盗门上,喘息了许久才定了定神,重新走向走廊,准备梳头。

  我看着镜中自己及肩的头发,那种头皮发痒的感觉几乎要卷土重来。我没做过这么奇怪的梦,一切感受都那么真实,可怕,而且似乎在预兆着什么。

  是我太迷信了吗?我对着镜子,无奈地笑了笑。大概是受了太大惊吓,镜中的自己看起来都有些陌生了。

  但是也没办法啊,作为天生和别人不一样的人,我无法不相信某些神秘物质的存在。

  走出家门,我轻轻锁上门,转身就已前所未有的速度冲下了五层楼——我第一次那么迫切地希望和别人在一起!!!

  这片斑驳的老城区永远是阴暗潮湿的,湿漉漉的地面突起一小个一小个黑点,缝隙里塞满了青苔,尽管隔着球鞋鞋底,似乎仍能感到那种鸡皮疙瘩般的不适。楼与楼之间就像对门一样近,门边堆着些许杂物,停靠着几辆生锈的自行车,显得更加拥挤。从楼体上伸出来的一块块脱色的窗棚相互掩映,给窄缝似的天空又打上了许多补丁,能够漏下来的阳光比金子还珍贵。

  巷口旁,缩在灰蓝破袄子里的门卫干瘦枯黄,像一截木柴,斜摆在缺了腿的老木椅上。旁边还有两件摆设:木桌和遮阳伞,絮絮烂烂的遮阳伞像一个巨大的灯罩,下面吊了一枚昏黄的灯泡。这灯泡没日没夜地亮着,照着门卫萎缩的脸。看见我从楼里冲出来,门卫半眯的眼睛略微睁开了一二毫米,但并没有任何反应。我背着书包飞快地冲进了小巷。

  这条小巷是连通我们“小区”和外界的唯一通道——如果除却从小区另一面翻铁栏的话——这里比小区里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晦暗狭窄,积满了腐朽的气息,乞丐都不愿意选择这儿栖身。小巷窄得几乎只容一人通过,因为道路过于曲折,一眼望不到头,总以为走进了无限的黑洞。我在巷子里跑了几步,不得不停下来,原因就是这里的地面过于湿滑,几乎使我跌倒。“好吧,”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别怕,这里连坏人都不会进来,很安全的。”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穿过这条小巷,没有人陪我说话,也没有人会向我打招呼。整条巷子里,只听得到我紧张的脚步,和浊重的呼吸。我开始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想起那个“梦”,在黑暗中每一秒的记忆都那么真实,仿佛我又回到了那个梦境。我越是前行,就越是想起,周围的小巷似乎也不是我熟悉的小巷,充斥着似曾相识的诡异气场。突然,我明显地感到有人迎面而来,撞了我一下,我的右肩蹭上了长满湿苔的墙壁。我定了定神,那种拥挤的感觉还在,面前却空无一人。

  怎么?是谁?

  一只无形的手从虚无obooko中伸出来,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

  “苏鱼……是我……”

  我惊愕地听着这个不可能存在的声音,感到自己正在被黑暗吞噬。对了,蛇形小巷,湿漉漉的、冰凉彻骨的感觉,这一切就像那个讨厌的“梦”一样,而这个声音也和“梦”中的完全一样!霎时间,一股冰刃般寒冷尖锐的气流呼啸着席卷了我的回忆,“梦”中的黑色物质仿佛从气流中探了出来,全部指向了同一个方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