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乃在所有人离开房间进行交谈时睁开眼睛,看了看寂静的一切后,再次闭上眼睛。
令,如果我死掉了,你是不是会比较幸福?…
心脏衰竭,这是医生的结论。
原本,由乃的心脏动过手术,健康状态已经趋于正常人的水平。但是,她却受到了那样强烈的刺激,让心脏承受过重的负担,不可避免的发生衰竭事态。庆幸的是,如果没有继续受到刺激,休息与疗养一段时间后,心脏就会恢复正常。只是,在将来的时间里,无论何时何地,由乃都不能再次受到任何重大打击,否则就不能保证下一次会出现如何危急的状况。
病房门外,因祥子通知而来的蓉子,圣和江利子,认真的听着医生的嘱咐,并不时的发出疑问,想获得更多的信息。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医生走后,江利子皱着眉,询问令等人。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令倚靠在墙边,不停的重复低呤。
“我不想知道是谁的错,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经过。”江利子转头看向一脸悲痛的祐巳与祥子,“你们愿意告诉我吗?”
“事情是这样的…”当祥子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其他人后,医院的走廊一片死寂,连呼吸都不能探悉。
“是我没有考虑妥当…”深长的沉默后,祥子开了口,“如果我没有那样做,由乃她…”
“姐姐…”嘤嘤哭泣的祥子让祐巳更为难过。
她立即走上前去拥抱祥子,但却不知道该如 何安慰。
“祥子,”蓉子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讨论谁对谁错,而是先想办法让由乃的情况安定下来。”
“令,”江利子的声音异常平静,“你打算怎么办?”
“姐姐,我…”令看向江利子,眼中的彷徨无助刺痛了所有人。
“那个叫希的女孩,有什么让你必须选择的理由?”
“她…”令的嘴巴张了又合。
片刻后,她的身体滑落至地面,沉默了。
“你还是这么的温柔。”江利子走上前,抚摩着令的头,“和希约好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令将头埋入双膝间,颤抖的身体慢慢卷曲。
这样痛苦的歉意,在对谁诉说?对由乃?还是,对自己?令不知道,更害怕明白。明明作出选择的就是自己,但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决定后的问题。像是一场笑话,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痕,继续演义下去。
“我留下来照顾由乃,你们先回去吧!”江利子推开房门,“令,已经踏上的路,没有回头的机会。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清楚这条路,是不是你想要的,然后,凭借自己的意念走下去。”关上门,她将令隔绝在由乃的世界之外。
“姐姐…”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是错误的,更不是她想要的。但是,知道又如何?明白又怎样?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无法逃避。而自己的犹豫与挣扎,只会让由乃与希伤得更深而已。
令的脑海中闪过由乃的脸,闪过希的脸,她握紧拳头,让颤抖的身体停了下来。
她,绝不允许自己这样。
“由乃,就拜托你们了。”令从地上站了起来,擦掉脸上的泪,微笑着,“我要去希的身边。”
“令?!”“令大人?!”祥子与祐巳不可置信的看着令。
而令脸上的决意 ,让她们无法继续发出质疑。
“去吧!”圣拍拍令的肩膀,“由乃这边我们会尽全力的照顾她。”
“谢谢你,圣大人。”令转目朝蓉子点点头,离开了。
“圣学姐,令大人她…”看着令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祐巳不明白蓉子与圣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祐巳。”圣对祐巳摇摇头,“令很痛苦。我们都能看得出来,她在违背自己的意愿下选择了这条路。不管是何种原因,至少我们知道,她是爱由乃的。作为朋友的我们,只能尊重她的决定,然后,帮助她完成她的遗憾。”
“圣学姐…”祐巳的头垂得很低,“这样好吗?由乃怎么办?令大人做了这样痛苦的决定,她怎么办?那个希,又怎么办?”
“这些事情,等我们把由乃的心情安抚好以后再考虑。”
“可是…”
“别担心。”蓉子说道,“不会让她们这样轻易就分开的。令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也证明了那个约定对她来说,对希来说,非常的重要。所以,我们不能强迫令留下来。能做的事情,就只有把精力放在如何能让由乃振作起来的问题上,你说是吗?”
“…是…蓉子大人…”
叹息过后,走廊里又是一片沉静。
病房里,纯白色填满整个空间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江利子想起拔牙时的情景,弯弯的柳眉不禁微微褶起。走到床边,她拉开靠放在一旁的椅子,轻缓的坐了下来。
“可以说说话吗?”江利子对紧闭着双眼的由乃说道。
没有回音。
“我和那个人分开了。”
由乃的眉间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不是不再喜欢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爱。”江利子看向窗外自由自在的浮云,继续说道,“我一直在追逐着他的脚步,喜欢着他每一次看向其他事物时的神态,期待着他偶尔会做出让我惊奇的事情。但是,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我只是在他身上追求着我喜欢的过程,而他,却从没有在我身上追寻他想要的东西。说真的,这让我很挫败。所以,前些日子,我经历了一段非常深刻的旅行。
在踏着细沙被海水冲击脚踝的时候,我感受到水的力量;在踩着青石遥望远处的时候,我从石间找到前进的路标;在山林里倾听风的声音的时候,我了解到落叶的思念。一直都以为能把任何事情都看透的我,却没有在真正意义上的融入现实。我,发现了自己的肤浅。
在回来之后,我就和他说清楚了。不是不爱,而是为了能以更真实的自己去爱,所以离开。”
“…不会痛苦吗?”良久,由乃张开双眼,看向床边的江利子。
“难过,但不痛苦。”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想让你知道,爱情还可以有其他的方式存在。”
“…我束缚了令吗?”
提起这个名字,由乃的脸上不自觉的流过悲伤。
“是你们彼此束缚。”江利子将视线移到由乃的脸上,“不要将羁绊变成沉重的枷锁,对你,对令,对希都不是好事。”
“…希的事情,她告诉你们了吗?”
“没有。这并不重要。”江利子站起来,移动到床边,握住由乃的手,“重要的是你爱令,而令也爱你,能否在一起,是相爱以外的事情。你认为,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心情更为重要?”
“江利子大人,你是否在劝我放弃?”
由乃的眼眶很热,但她的手,是冷的。
“不是放弃,而是放开。然后,看清自己的心情,看清令的心情,还有希的心情,再作决定。我相信你可以。”
“我讨厌你。”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江利子。
由乃从不知道江利子的手是这样温暖的,就像深海里的浮舟,让她倚靠在上面喘息,残活。
“我很高兴。”江利子笑道,“讨厌代表着你曾经喜欢。”
“…还是,很想知道原因。真的,不甘心…”
“恩。”江利子的另一只手抚摩着由乃的额头,“在适当的时候,会知道的。”
江利子并不是在安慰由乃,只是在陈述事实。对于令的选择,她知道,那是令用自己的温柔在逞强,为了由乃,也为了那个叫希的女孩。真相,需要时间去考证。所以,她在等,也必须等。
“江利子大人,我该怎么办?…”
“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把身体养好。然obooko后,把心养好。在真相到来的时候,你就能以健康的身体与坚强的心去独自面对。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会输,因为你爱过了,令,也爱过了。”
“我不喜欢江利子大人所说的话…非常的讨厌。”
由乃明白江利子是以她的方式来关心自己,一种苛刻的方式。
“因为你比令坚强。”
“我累了。”由乃闭上眼睛。
“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江利子坐回椅子上,但手没有放开由乃。
谢谢…由乃无声的说道。
其实,在由乃醒来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毕竟曾经经历。
悲伤,哭泣,坠入黑暗,在生死之间徘徊,短短的数个小时,她经历了一生中最痛苦的阶段。但是,在醒来之后,她的心却开始平静,思绪也渐渐变得清晰。
对于令,她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回忆起令说过的每一句话语,包括对她道出的决定与对祥子提及的那些事情。虽然非常的伤心,但她没有被痛苦蒙蔽理智,也没有怨恨令与希。
希和她一样,从小就喜欢粘着令。对令的感觉,希应该比她更早的了解到那种特殊性。而令,似乎是因为她的身体较弱而选择陪伴她,然后,产生感情。
她知道自己有些卑鄙,即便虚弱的身体并不是自我情愿,但却因此得到了令,对希,太不公平。
七岁那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希与她的家人在几天内收拾好行装,离开日本,驻往异地。
当时的她,在乡下陪伴病危的外婆,没有在意希的离去。也因为这样,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令完全成为她的归属品。
十年后,希回来了,并将令从她的身边带走。她不知道令与希作了什么样的约定,但她可以想象得到,希是为了那个约定回国,回到令的身边。
她想知道那个所谓的‘约定’。但是,她同样在害怕着知道这些事情。害怕知道真相之后,就不能不放开手,不能不让令离开。
江利子大人的话没有错,爱,并不是一定要在一起。一直以来,她太在意自己是否与令亲近,是否能天天相见,是否时刻被令思念,所以,无法接受离开令的日子。
但是,希却离开了令十年。
希如何度过那样漫长与绝望的时间?她无法体会,更恐惧着将要去体会。果然,她,非常的自私。
令,我是否要让你离去?…
“叮咚…”柔和的门铃回荡在耳旁。
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令将所有悲伤掩埋,与希的父母寒暄几句后,径直走向希的房间。
“笃笃…”令的脚步很轻,敲门声很轻,似乎害怕惊扰了房里的那人。
“令?请进。”房里传出一道清甜的声音。
确实可以用‘清甜’来表示。脆而有力,也像甘泉那样亮而温柔,渗入喜悦的音符非常甜美,还夹带着淡淡的亲昵语气,很好听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是我?”令打开门,走了进去。
“我就是知道。”
伴随着扬起的笑声,令关上门,默默的注视着坐在床边的她。
一袭湖蓝色的套裙穿缚在纤细的身躯上,除了两条细长的腰带外,没有其他的装饰品。
短俏的黑发服贴在精致白皙的脸颊边,阳光覆盖着发丝,弹起一层柔暖的折光。舒展的眉宇间,挺直的鼻梁在光的照射下,从微侧的脸孔轻描勾画,小巧迷人。丰润的嘴唇像月牙儿一样弯开,牵起一抹稍显淘气的笑容。
渐渐的,当她把脸完全转向令时,令的心不禁的抽搐疼惜。
如果,没有那道伤痕,如果,她那双紧闭的眼眸能将这个世界印入,这位美丽如天使般的女孩,会是多么幸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