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嬉不相信宗教,却不得不认命。二十五号,早上九点多钟,她和奶奶之间爆发了战争。首先,奶奶居然拿着扫地用的扫帚去打扫墙壁!爷爷与白嬉已经不下一次地告诫过奶奶,不能这样做。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奶奶偏偏不肯听取她们祖孙两个的意见。依然故我,令人不免为之气结。
另外,告诫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奶奶屡教不改,一意孤行。非要把她在卫生间方便以后用的卫生纸丢进抽水马桶里面。就是因为它,这才引发了她们祖孙之间无可避免的家庭大战。为了避免造成日后下水道的堵塞,双方展开了持久战。并且,都相当地不依不饶,愈战愈勇。战火纷飞,硝烟滚滚。
奶奶还把吃剩的橘子皮跟渣子扔在刚刚扫过的地上,并且,一个个小橘子的骨子,如果被她不幸一脚踩上的话,后果将是十分严重的。她就是不听,假使她们讲得多了,她还说白嬉和爷爷两个人来欺负她。吵闹不休。
尤其过分的却是:奶奶甚至说她自己并未结婚,爷爷正是她的父亲,说白嬉的妈妈亦是她的姐姐。说她本人便是白嬉的姨娘。胡说八道,却把白嬉搞得头昏脑胀,无所适从。气得她大发雷霆,怒火冲天。
难道奶奶是受了杨振宁和翁帆的影响吗?他们两个人的结合,本来就有些骇人听闻了。近来,就是三月几号的网上,又传闻说杨振宁的重孙女将要嫁给翁帆的父亲!可真是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白嬉气呼呼地洗脸,准备出门而去。洗着洗着,门口有人拍了拍门,然后又在用钥匙开门。是不是妈妈来了呢?爷爷去把门打开,竟然是楼上的808房主跟两个物业公司的人。说是上面的卫生间里的地漏不漏,于是带着一个木质的梯子来打开她家卫生间的地漏管子,也就是让楼上的地漏保持畅通。
808的女主人问白嬉家搞到几套房子?白嬉听后感到对方问得莫名其妙,迟疑地反问道:“什么几套?我们是拆迁户,被拆掉一套不就偿还一套房子吗?”
“哟,你们家对门住的705和706的房子都是房主租出去的哎!他自己住在六号楼。他们是太湖路的拆迁户。”
噢?是吗?白嬉不以为然。反而跟物业公司的人说起了南房间里的电源插座与墙体分离的问题,其中的一个人把它用螺丝钉给拧紧了。白嬉又发现自家卫生间里的三个地漏,中间也有一个流水极不畅通。并且一再表示,其他两个地漏,洗澡水流淌得缓慢。
物业公司的人帮助楼上的搞地漏,上面倒是畅通了。可是原本堵住的水泥块掉落下来,掉落到了白嬉家的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当然还得重新打扫一番喽,白嬉也说道:“谁主张,谁负责。”
其中的一个维修人员笑着问她道:“你,是学法律的吧?”
白嬉乍听之下感到有点出乎意料之外,顿了一下,说道:“我是证券专业的。”又再讲,“其实不一定非要是法律专业的才懂得,只要听过就行。”后来送到洗澡,白嬉又对那个修理电源插座的人反驳道:“当然不是天天都洗澡那么夸张喽 ,只是流水不畅罢了。”
然后,她出门去乘坐111路公交车到合工大站下,来到家乐福购买苏打饼干和方便面,还有香皂。天气可真的很冷啊!她却不想再回去穿衣服,为什么?怕麻烦嘛!
回来的时候,还得在车站耐心等车。白嬉看见一个跟她一样背着双肩包的男生,他的两只耳朵里面都塞着黑色的电线形状的物体,而且还纠缠着拖到了他的颈项中间。大概是MP3?歌曲肯定好好听吧?可怜的白嬉,现在却连电脑也懒得使用了,主要还是不能上网去听歌么。现在,她甚至迫切想要拥有一个随时随地可以听音乐的MP3。
在省旅游学校车站下车,朝前走,过马路,走到省旅游培训中心的巷子内,猛然瞥见一溜排的商家之中果然有一家正放着几袋米在门口处。想起爷爷说没米了,便上台阶去问,能否送货上门?一个女人跟一个上小学的孩子,正在里面烧饭炒菜。她点头答应帮白嬉送到家。一块七一斤,五十斤,八十五块钱。白嬉的钱没有带够,便回家取钱。吃过饭再去,女人把衣服收起来,又把门关上。将一袋子米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便与白嬉推车而行。
一路上,白嬉随便地说到了,自己本是住在稻香楼的,由于金寨路高架桥的大建设而被拆迁到了这里。连哪里有菜市场能够买菜都找不到方向感。又嫌她家的米只有四袋,实在太少,她说,丁香家园有一千多户人家,叫她以后多进点米,肯定能销售掉的。
送米的女人却说:“虽然讲起来是有一千多户,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多的人口。因为,有的人一家就搞到了几套房子。”嗯?!怎么这句话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听过的?对,早上,808下来疏通地漏,也是这么说的。如今,送米的也这么讲了。
唉,白嬉本来对此事毫不在意,现在,居然在一天之内,就接连听到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这么说,她们两个人,一个是原来住在白嬉家前面的公路站的拆迁户,另一个却是在此地住家顺便做生意的土著。白嬉不认识她们两个,她们两人之间,也彼此都很陌生。听到她们不约而同说的这番话,她的心里面开始有点相信了。
白嬉对爷爷说道:“恐怕下面的门面房都有人买下了呢!而且,不是别人,就是拆迁户。她们既然可以买到几套住房,又住,又租,为什么不可以买几间门面房开店哩?他们,都是小资产阶级!我,还是无产阶级。”
真是伤感。白嬉接下去喃喃地说道:“人家有三套房产,仍然不动声色。我家就这么一套,还几乎要掉了我的半条命。”
爷爷反问道:“那有人不是还有多少亿吗?”意思即是指,别人有几套房子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以前白嬉的眼光可是不仅仅如此,走一步算一步,那些数以亿计的人,毕竟统统地远在天边。而这些拥有几套房产的人,却真是近在眼前的呀!抬头不见,低头见,叫她怎么能不感触良多?事实证明,参照物,就在她的面前。
“那是真正的资产阶级,他们这是小资产阶级。房子,也是资产。不动产么。只要不打仗,房子比现金甚至于开公司都一样会增值。”白嬉解释道。必须承认,她穷怕了!
另外,送米的女人讲,房子是她自己的。所以,不用交房租。她还跟白嬉说,连每个公民理应缴纳的税,她也免了。奇怪,中国的境内,竟然还有开店不要交税的?闻所未闻。不过,以前听妈妈说过,有的人,可以把死刑改成死缓。真的假的?凌驾于国法之上的特权?
由于实在无法忍受沉闷的氛围,便只好听收音机里的电台广播。感觉当然没有电脑上的音箱放出来的歌曲那么地纯粹?!MP3,更加令人心驰神往,迫切地想要拥有它。MP3?MP3,MP3!
说到这套妈妈嘴里的绝佳房子,早上十点半钟,阳台才可以晒到太阳光。至于南房间,就更别提了。非得等到十一点钟左右,才能晒被子。这,便是爸爸妈妈跑了三天选中的房子。妈妈在选择房号的时候,还生怕别人抢了去哩!居然对着拆迁办的人连声道谢,你应该感谢前面的拆迁户没有选择它才对哦。真真――选错房子谢错人。
拆迁办当然说,这就是会选房子当然,拆迁户怎么说?二号楼是最差、最便宜的,我们没有人选它。当然还是拆迁户的话比较可信,因为,他们与白嬉一样,也要入住其中。然而,拆迁办的人只不过是在履行着他们工作上的职责罢了。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感受到切肤之痛!
崔岫闻的画作《女人的成长》,亦可以让白嬉的心灵在沉重的压力之下得到片刻的宁静。
可是,白嬉发觉自己的走路姿势越来越像T台上面的MODEL。虽然,她的身高注定了她顶多就只能做个平面模特。T模或者平模,都与她无关。平模,她更加在很久以前的十九岁便已经失之交臂了。是她自己主动放弃的,只是为了去美利坚。做平模而已。
白嬉非常喜欢的电视广告片是黄箭口香糖。一个中国女孩和一个美国男孩,在公交车开走了的时候,女孩有点沮丧,男孩给她一块绿箭口香糖,女孩笑了。背景音乐有男声唱道:“这时候你需要黄箭口香糖,幸福又开怀……”
爷爷乐意看的却是三星电器的电视广 告片,一只猫看着鱼缸里的鱼儿,笑了。
奶奶愿意瞧的电视广告片居然是好奇纸尿布,一个黄毛小子,光着身体,仅仅穿着纸尿布,还能够去开窗子。
几个女学生,剪着齐耳短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校服、还有白色的袜子和黑色的皮鞋。她们的校服虽然与白嬉曾经穿过的校服在形式上略有不同,但是,两者的意义却是完全相同的。有白色短袖衬衫与蓝色背带裙子的是校服,清一色白色的连衣裙也是校服。当然,在中国大陆,只有小学生才要穿校服,戴着红领巾。中学生和大学生是不用穿校服的。
像白嬉朝着楼下凝视,猛然看见有三三两两的女孩子,穿着同色的红色与白色相间的夹克衫外套跟红色的长裤的校服,背着书包,结伴而行。不知不觉,她又仿佛回忆起了自己的那些童年韶光。
往事随风?昨日重来!
二十六号,白嬉扫完地,晒过两床被子,吃过午饭,洗脸、梳头,她这次梳的既不是麻花辫,也不是马尾辫,而是用几根不同颜色的松紧头绳分别系着长长的马尾辫,一个一个按照顺序排列。给它取个名字,就叫作――束结辫吧。
她只身乘车前往马鞍山路的家乐福,花掉十六块五毛钱,给爷爷买了喜庆红三环的香烟。由于面包不合她的胃口,然后,又乘坐电梯准备离开。就在电梯上面。有个女的大约是看见了白嬉的脚上穿着白色的凉鞋吧,说道:“马上要把凉鞋拿出来了。”男的却说:“早呢!”可他们还对着白嬉流连观望。
然而,不管是呆在家乐福里面的顾客及员工,抑或是在拥挤不堪的公交车上包括公交车站,以及,走在阳光明媚的、与车子行人同时等候绿灯的大街上,白嬉的身前背后,全部都是众人的傻傻目光。甚至,来回的时候,在省旅游培训中心的巷子里,有不少人对她行着注目礼。都丢下了手里的事情,定睛呆看。她对此已经不以为意,泰然处之。
丁香家园,这个地方,跟当初白嬉居住了二十余年的金寨路281号5号楼101室的设计院宿舍可不一样。那里可是屋里安静,外面喧闹。现在住到丁香家园这里倒好,房内传来阵阵的楼上住户的装修声音,惊天动地,不得安宁。外面,走在楼下,连个人影也见不到。只有来来往往的车辆,时不时地冒出来。走路的,不是小学生,就是盖房子的工人。真是,要是在这里住得久了,肯定要被憋死的。呆在家里面只能听到野蛮装修,震耳欲聋,走在外面的感觉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也有外地人,完全不懂得女士优先。像白嬉正在市府广场旁边的136公交车站看指示牌,她站在指示牌的跟前,后面的肩膀背着、手里拎着大包的男人,说道:“你怎么站得这么近,眼睛看不清楚啊?”他的话语带着不满,表达了他亦在看指示牌。也就是说,白嬉挡住他的视线了。瞧瞧,态度恶劣。后来还在白嬉自顾自地看完指示牌,走到前面的时候,他也不停的注视着她,后者根本就是视若无睹,瞧你的德性,连我的粉丝你都不配做!
女孩子,是要被人哄的。不管是不是相干的人,男人都应该知道“女士优先”,这是礼貌,也是美德。一个不懂得尊重女性的男人,笃定不会是什么好男人。可恶,看什么看?被你看上一眼,白嬉都会觉得亏本哦。
晚上的十一点多钟,白嬉被奶奶搞醒了。她也准备起身去卫生间,突然感到头在发晕。次日早上,还是头晕得厉害。实际上,简直就是天旋地转的感觉。难道是吃了过期的方便面吗?生产日期是去年十二月份的,不会中毒了吧?我会不会死掉?白嬉在想。
现在的白嬉,只能跟着奶奶一块坐在家里等死?还要忍受着她每时每刻的精神上的折磨。想起昨天在淮河路步行街上,听见一个女人对着另外一个同伴大声地说道:“我要是傍上大款的话,就愿意……”
鄙视她?因为她的坦白吗?广播电台里的广告表示,牛奶加砂糖可以减除角质?据说,几十块钱的面霜,根本就不管用的。
奶奶又把手纸放在卫生间的抽水马桶里面,因为,地下没有。要不然,奶奶就会把她的红色塑料马桶里面的手纸倒进抽水马桶里。总之,她一意孤行,绝对不肯听取别人的意见。你如果讲得多了,她反而反败为胜,比人家还要更加振振有辞,让讲话的人倒是词穷了。反正,现在,能够让奶奶俯首贴耳、乖乖听话的人几乎不存在了。包括白嬉在内,对她也是毫无办法。奶奶只听她母亲的话,可是,她的母亲早已寿终正寝。她便几十年如一日地无法无天,我行我素。
奶奶为什么偏偏要把手纸放在抽水马桶和塑料马桶里呢?怎么就不能放在地下呐?她是故意的,对不对?没错,肯定是故意的。目的便是要让白嬉和爷爷气愤、难过,她却在其中得到所谓的喜悦、欢乐。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即是个变态狂!跟一个不可理喻的变态狂一起生活,痛苦可想而知,综上所述,全是非人的折磨。
玛丽莲梦露,幸亏早在三十几岁时便已经香消玉殒。否则的话,活到奶奶这把年纪,不但自身已有疾病,精神上更加倍地――损人不利己。前者的平面照片给人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后者呢?让人吃不消,害怕得无处可逃。白嬉真的不希望活得长命百岁,显然,那是在害人害己。奶奶跟她发生冲突的时候会威胁道:“我死以后,把你也给带走。”或者说,“我变成鬼,也要把你掐死。”
谢天谢地,但愿她能够说到做到。其实,对于一个生而无欢的人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今时今日的白嬉,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接受死神的降临。视死如归,无怨无悔。这样的生活,实在是――生不如死。
过了一会儿,奶奶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一样,跑来跟白嬉闲话家长。也许,她可以时而上天、时而下地,白嬉却无法像她那样过着快餐式的为人处世的生活方式。是的,她正在生气。刚才的不愉快,并没有烟消云散。即使是奶奶的年纪大了,也不能又哭又笑,喜怒无常。因此,她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想起很久以前,奶奶生病住在医院,病床上的她还能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之中清楚地记得白嬉。现在,这些都已经成为往事了。奶奶几乎认不得所有的亲人。如今又忆起往昔,令人不胜唏嘘啊。
那个时候,白嬉去医院探望奶奶。见到奶奶正在呼呼大睡,便喊她。当时的病房里只有奶奶跟另外相隔几张床距离的退休老奶奶。白嬉眼见自己喊不醒奶奶,便说道:“你恐怕连我都不认识了吧?”谁知道,奶奶闭着眼睛,回答道:“我当然认识你喽。”哦?
“那你说说,我是谁?”白嬉感觉有点吃惊。“你是宝宝。”奶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继续回答道。白嬉顿时无语了,颇有些尴尬。另外病床上躺着的退休老奶奶,也吃吃地笑了起来。并且说道:“噢,奶奶还真的记得孙子呐,在生病当中,还认得你是宝宝。”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ALLFORMONEY(全为了钱)?
晚上的六点钟,下着雨的天空开始变得黯淡,奶奶洗干净脸和脚,已经去睡觉了。爷爷刚刚洗过,准备上床休息。白嬉走过来,到北房间去推开窗户,看看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雨。一边问道:“外面好冷啊,爷爷,这个房间冷吧?”爷爷接过话回答道:“是冷哪,被窝焐一夜都焐不热。以前在六百块钱一个月的地方都没这么冷。”“喔?”白嬉感到吃惊,爷爷可是从来都不太喜欢表达他的感受的人,怎么这次如此地坦白?爷爷紧接着又说,“我在阳台的那个房间睡的时候,好暖和哦。”
白嬉仓惶而去,坐在南房间的电脑前面,她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她是个没用的人,连爷爷睡觉的房间也不能给予。却让他默默地忍受着寒冷。妈妈也太过分了,放着阳台空荡荡的,都不肯让自己的父亲去住。他老人家已经那么地高龄,即使真的住在里面,又有多久的时间呢?他又不能把房间带走!这是你们花钱买的房子,没错,应该属于你们。但是,爷爷花了两万块钱,就不能选择住在南边的房间吗?如此绝情,你太残忍了。你不是他生的,还是他养的。怎能这样无情无义,即便让阳台的房间空着,都不让他住。你会后悔的,因为,你也会变老。也会说到做不到,同样需要求人。日行一善,才是正道。看到你的母亲了吗?爷爷养活她大半辈子,她还对他态度极度地恶劣。现在,疯疯癫癫,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你的母亲,就是你的一面镜子。就像你说的一样,“你奶奶也没有想到她会有今天。”你呢?你又想到过你的将来吗?小小固然事母至孝,可她始终远在天边。爱莫能助。她会放下美国的学业跟事业,回到中国的合肥来伺候你吗?那又没出息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真的认为自己不需要白嬉吗?
奶奶的今天,会不会就是妈妈你的明天?
或者也是我白嬉的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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