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宫主的名字很好听,谈飞雪,他虽然不明白风眠柳的四月里生的人为什么会被取了这个寒冬飘絮的名字,然而柳絮纷飞的幻景同正月里的大雪一样是叫人神往的,大约是这个原因吧。天乙在心里猜测着。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少宫主的时候,他是他的恩人。那时候自己正要被送去溺死,心里早就已经没有了什么期待。然而那个九岁的孩童跑了过来,笑笑地指着他央着柳姬月说是要带走。这北辰宫里人人都晓得宫主是极宠少宫主的,少宫主央的事情全没有不应的,于是他顺理成章的来到了北边的宫殿,成了谈飞雪的奴仆。
他憎恨奴仆这样的身份,叫他臣服什么人是万万不可能的,凭什么他不可与人平等?若在这鬼地方只能做个奴仆,不如死去。天乙那时候心里是这样想的,当然,那时候他也还不叫天乙。
九岁的谈飞雪却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前后统共就说了两句话。今后你的命是我的。你的命也是你自己的。
天乙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地方为了这九岁的孩童化开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的两句话,他就心甘情愿的为这人交出了一切。很多年以后,每一回看着少宫主的笑,他就会觉得,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少年的眼里,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缘故吧。
他还记得初到北边的宫殿时,七护法里的天枢和开阳已是在这里伺候了少宫主有些时候。开阳情敦厚,不与人伤。天枢却是个生刺的狠物,就像他手里的钢骨扇一样,稍不顺意就会飞刺进什么人的胸口。他不喜欢天枢,不喜欢这个人的张扬;但是他更不喜欢开阳,从骨子里厌恶这个人所谓的平和安稳。
那时候什么都还不懂的他,被天枢用扇指着训了很多回。可他一次都没有低过头,谈飞雪起初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到后来却是笑着遣了天枢离开。天枢那这份怒气归结到自己的头上,私下里找茬子的事情就越发的多起来。然而天乙然觉得这样的事情要归咎在少宫主身上,一定要说为什么的话……还是因为一个信字。
少宫主说,既然要了他来,今后所有的事情都归他管,你也不要插手。
这是少宫主对天枢,对开阳,对天璇,对北辰宫里每一个人说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天乙记得一开始他连少宫主爱喝什描,水要几分温,配着什描具都搞不清楚,时常弄错。这个脾气心也十分古怪的少宫主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罚过他,哪怕是真的惹的他烦躁的不高兴了,也只是云淡风清的叫他把同一件事情做个百来回当做处罚。别人眼里这是极恐怖的,少宫主不发脾气,却有千百种折磨人的法子,这是北辰宫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天乙然害怕这个,能够收着自己的暴烈脾气,转了温和不刺人的法子发泄出来,这正是他钦佩少宫主的地方。
“你总有一天会全都记得的,我信你。”
那一回自己在晚间照顾少宫主的时候估错了分量,火盆到了半竟是熄了。十岁的少宫主第一次得了风寒,小小的脸因为发热烧的通红,却还是没有怪他,也没有罚他估一百次的火盆,在临到要昏睡前,留了这样一句话给他。
天乙那时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根弦断了,那断弦划破了心里的晴空唱出激烈吵耳的巨声。他再一次想要真心的更多的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
如今想来这已是八年前的事情,却时时在眼里重现。天乙因此不敢怠慢任何一件同少宫主有关的事情。他很多次的告诉自己,既然这名字同这条命都是少宫主茨,那他就绝不离了少宫主的身边,将这命,将自己的整个人全用在少宫主身上。
十八岁的少宫主,俊秀。天乙不是读不懂北辰宫里那些侍和天璇的心思,他甚至知道宫主的那个下作宠人摇光同少宫主也是有些什么的。可是他只是冷眼看着,他不敢也没有存过这样的幻想,他总觉得自己对于少宫主或许也是爱的,但同那些人的肤浅不一样,他是虔诚的爱着,如同膜拜神明。
仙姿本身凡身,少宫主同他们都是不一样的,可以遥望着,哪怕期近得了,心里也不好亵渎。因为这个,他总对天璇带着丝鄙夷。除了常常不在的玉衡,常年驻外的天权和天玑,天乙自己知道他是将七护法给得罪了个遍,心里也腹诽了个彻底。哪怕知道他们用同样不愉快的心思和眼光看待自己,天乙都觉祷关系。在这个世上,他的心里眼里只要关照着少宫主就可以了。
江南,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已经在自己记忆深处的角落里模糊成了一团。天乙苦笑起来,被捉到北辰宫来之前,自己也是呆在江南的某一处的,或者是个湖景秀的小镇,如今却是记不清了。
少宫主这一回去的是江南的莫家。天乙知道这是宫主先前交代他要去的,却也是少宫主自己盼着的。天乙不会忘记前些日子一个月明星朗的里,少宫主不无感怀的同他讲了间关于某个人的事情。那个人是少宫主始终还记得的书哥哥,叫做莫问书的人。少宫主在来北辰宫之前,似乎都是和这个人在一起的。尽管提的不多,但天乙看得出,少宫主对于那段往事是很挂心的。
天乙猜想或许是因为那段日子是少宫主真正无忧无虑的岁月,所以他才会一直记得。偶尔听他提及的时候,自己总是笑着去听,默默地体会着少宫主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要出了这边。天璇他们虽不会大动,总也要给你使绊子的。”
少宫主临行前还关心过自己,叮咛过。天乙觉得,这已足够。
四月的天里,绿柳随风。这一年少宫主的生辰,自己是无法陪他度过了。只愿他在外安好。天乙微微笑起来,盖上了燃的炉帽。
在少宫主身旁的时候,他珍惜着那每一时每一刻。待到了像现在这样分开的时候,在他的心里,就存满了少宫主的影子。仍是每一时每一刻的惦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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