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恐吓电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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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班,五个人开了个晨会,简要通报了最近一段时间各自分管的情况,向天歌做了小结。这时,文书杨子江敲门进来,看见五位领导不约而同地穿着深色的西装,吓了一跳:“向总,我是不是先出去?” 向天歌拦住她:“没关系,有急事你就说。” 杨子江打开文件夹,说:“东方广告公司的汪总刚刚打来电话,口气很激动,说咱们今天的二版发了一条小消息,是一家教育培训机构招生的稿子,这家机构他们一直在做工作,因为价格没有谈妥,东方广告坚决不让这家机构的任何消息在教育专刊上露面,结果前面的新闻版给发出来了,他们十分被动,希望报社给个说法。” 向天歌问:“子凡,教育是你管的,怎么回事?”叶子凡一愣:“我不清楚,这是按照广告画的版位,得问老靳吧?”靳常胜凑过来:“昨天的发稿单我一一审过了,都有订版员的签字。” 向天歌说:“常胜,你先带着订版员把昨天所有版的订版单和付印样都调出来,给你们十五分钟,我在办公室等结果,其他人各忙各去。”

  不到十分钟,靳常胜就查清了,原来是日报广告处副处长的侄女王全晨受人之托,借画版之便,私自在二版预留了两个名片的位置,广告费直接交到财务室而没有经过教育行业的主管。向天歌站起身,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冲着靳常胜喊了一声:“你这人是怎么管的,胆子大得没边儿了,把她给我叫进来。”

  王全晨知道闯了祸,怯生生地将门推开一条缝,挤进身来。向天歌强压火气,问:“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知道这么干的后果吗?” 王全晨小声说:“向总,广告款都如数交给财务了。” 向天歌的调门高了上去:“不是钱的事,我问你知道这么干的后果吗?” 靳常胜在旁边提醒:“全晨,别提钱的事了,赶紧跟向总认错不就齐活了?” 向天歌劈头拦住:“齐什么活?王全晨,你不是口口声声管王处叫叔叔吗,那就查下去,是叔叔的问题,处理叔叔,是侄女的问题,处理侄女,反正不能拿邻居二哥开刀,这事绝不能不了了之,因为它的性质极其恶劣,从明天起,你待岗检查一个星期以观后效,扣发这个月的全月奖金。我告诉你,你要是塞进一篇政治倾向有问题的稿子,海江都市报就会毁在你的手里。出去!” 向天歌喊着,似乎还不足以宣泄,又跨到门边,猛地拽开门,没想到门吸失效了,门咣地一声撞在墙上,挂在门后的一个镶着风景照的镜框被震到地上,哗啦摔个粉碎,吓得坐在外屋的员工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靳常胜悄悄把门关上,用笤帚将碎玻璃扫到墙角,劝道:“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还是孩子呢!” 向天歌余怒未消:“从岁数上说,他们是孩子,从职业上说,他们是员工,没有开脱的理由。从今天起,必须有人为失误买单,必须杀一儆百。天天和钱打交道的部门,风气不正,寸步难行。”

  向天歌本来想静一静,仔细思考一下今年的收官和明年的开局,结果一天的计划被这个意外打乱了。他夹起包,走出广告部的小楼,朝一公里外的家走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因为拉上了窗帘,显得格外静谧。向天歌冲泡好茶具,横躺在沙发上,闭目冥想。他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广告不是谁都能做的,更不是谁都能做得好的。在广告圈里扑腾了一阵子,他感觉自己已被彻底物化。闲暇时,他常想起小时候,外婆每天给他一分钱零花钱,他怕跑丢了就存进最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去街上买一根三分钱的水果冰棍,这份回忆就像当年的等待一样甜蜜。人在贫困的时候,因为值得高兴的事情很少,所以遇上一件就很容易刻在心里,现在富裕了,钱挣的容易数量也不算少,那种快乐反而再也找不到了,如果硬要说快乐,也只剩下看着账面上数字不断累加时的一点点快感,再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向天歌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部赚钱机器,没有了激动,没有了热情,生活的圆心只有一个,就是尽可能多地增加广告款。

  向天歌刚把上一年海江市几份日报的广告行业数据对比表摊在桌上,靳常胜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说接到一份区工商局发来的传真,要对两个月前做过的一则广告罚款。向天歌有些恼火,怎么越急越添乱呢,眼下全市正在进行贯彻“广告法”情况大检查,顶风作案是大忌,“海都”又是根基最浅的一份报纸,所以必须在处理意见出来前大事化小,否则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向天歌回到报社后,第一件事就是看那份工商局的传真。传真一共两页,上面标明了违规的内容、广告复印件以及“广告法”第19条和37条的原文并且在下面划了红线。第19条是:食品、酒类、化妆品广告的内容必须符合卫生许可的事项,并不得使用医疗用语或者易与药品混淆的用语。第37条是:违反本法规定,利用广告对商品或者服务作虚假宣传的,……对负有责任的广告经营者、广告发布者没收广告费用,并处广告费用1倍以上5倍以下的罚款……对这些规定,向天歌并不陌生。他参加过工商局组织的媒体广告负责人大型培训班,7天的时间,广告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反不正当竞争法、产品质量法、商标法等等学了个遍,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变成了一部法典,问题是活学还要活用,广告违规对于广告部来说,就像日出日落一样,再正常不过了,连工商局自办的内部刊物《海江工商》都经常变相地刊发商业广告,只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哪有自己查自己的道理?这种事情往往是灯下黑,而且是想追究谁谁就肯定有错。

  向天歌琢磨着传真上的措词,其实就是海川县产的一种葡萄酒里面加了一句“有活血化瘀、降低血脂功效”的话,属于那种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的问题。叶子凡说得对,不管中间如何运作,整改措施是一定要充分并中肯地写出来报上去的,不然上下都不好交代。靳常胜在传真背后附上了当时刊发广告的发票,总计三个整版,按照《海江都市报》食品广告的刊例,一个版5万元,总费用15万元,即使是按1倍处罚,也是个不得了的事情,虽说直接责任是代理公司的,报社可以用代理公司的保证金代缴罚金,但是,目前“海都”的经济状况,不允许在此类问题上对广告公司采取强硬态度,必须想办法让工商局收回成命,按口头警告处理,把罚款变成个人口袋里的红包,然后再象征性地交一点管理费。

  向天歌对现在的风气和心态感到很悲凉也很无奈,每当被执法部门通知违规时,第一反应不是检讨自己,而是琢磨哪里得罪了这些部门,然后如何找人从中运作大事化小。他给管天亮打了手机,让他马上回报社。

  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向总,我是沈唱,我做了一个策划,想请您指点一下,不知您现在有没有时间?” 向天歌看看表:“你来吧,给你半个小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