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未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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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从医生口中证实她得了血癌后,兰的眼泪没有停过,她在路上哭、在超市垂泪,做菜时,泪替代盐巴增味,止不住的泪水,直到送便当时,她才喝令它停住。

  敲敲门,一声请进,她走到他面前。

  「你来了。」他已经连连看了十几次手表,猜不透,从没迟到的兰为什么会延迟近二十分钟。好几次,他忍不住想打电话回去问问,问她是不是平安。

  「我来了。」她没有意义地重复他的音节。

  「脸色不对,你哭过?」他踱到她面前,细细审视她的表情。

  她摇头,「我没事。」扑进他怀中。

  她很难不失控,算命阿姨的话是真的,每句话都应验了,她会克父母长辈,她会活不过三十,不,她连二十五岁都活不过,一年……怎么够让她爱他,怎么能让她看够他,她要把爱他的心带进天堂、带进地狱、带进虚无缥缈间啊……

  「你有事。」想推开她,可是她的手紧紧缠住交握著,不放、不放,她连一秒钟都不要放!放了手就断了线,他们再也接续不起前缘。

  「没事、没事,只要你牢牢的抱住我,不要松手,我就会没事。」她耍了无赖,就容许她任性这一回吧!

  他也舍不得放开她啊!叹日气,他将她圈在怀中,瘦瘦的身子,在他身上微微颤抖,她受委屈了?不!自嫁给他后.委屈,她哪里少受过,她不一直都是挺著胸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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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你碰上困难,无法解决吗?告诉我,我帮你。」

  讨厌,为什么他要一眼看穿她?只是朋友、只是朋友,他们只是朋友啊!他不该那么懂她、不该那么透彻她的心,不该让她爱得……连死都不甘愿。

  在他怀中摇头,她的泪水泛滥成河。

  亲亲她的额头,拍拍她的背,他不懂得怎么帮她把受伤的心缝补起,不懂得怎样安慰她不想告知的心。想起和哀深谈,他知道自己必须松手,虽然不舍……

  「兰,把事情说出来,让我帮忙好吗?」他在她头顶上方说话。

  「我没事,真的,只要出借你的胸膛让我靠上一靠,我就会没事。」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他说谎,大概是她已经把「不造成他的负担」奉作圭臬。

  「好啊!胸膛免费出借,纯粹的友谊赞助。」他把友谊拉抬出来,证明自己的心没变化。

  「友谊……是啊!我好糊涂,我老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小脸再贴贴他的胸怀,她逼自己离开,这里不是她的地盘。「对不起,我失控了。」

  伸指抹去她颊边的泪,泪水离开她的脸,却一串串挂上他的心。

  「想不想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再问,他不想她一个人哭泣。

  「没事,只是……多愁善感。吃饭吧!我做了你最爱的炒三鲜。」

  她转身,却又让他拉回来面对。

  「朋友应该坦诚以对,何况秋天还早,不是多愁善感的好时机。」

  「我……几位朋友来台湾找我,太久不见,所以……」她下意识说谎。

  原来如此,担上半天的心放下。「我要开始吃味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朋友』?我这个朋友要排到第几顺位去?」拨开散在她颊边的发丝,发觉她好可爱,可爱得像日本娃娃,只是太清瘦。

  他从来就不在朋友那个行列,在她心中,他是她唯一的……爱人……

  「我不是先帮你把饭菜送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站在第几位?」

  「说得也是,好吧!朋友来台湾,你就尽尽地主之谊,这几天别再帮我们送餐送饭。

  他的话给了她绝佳籍口,因为,她和医生约了时间做化疗,听说做化疗会虚弱得下不了床,听说化疗会杀死正常细胞,听说有人受不了这种治疗,再也没醒来,听说……不想、她不要在这里、在他面前想,她会崩溃……

  「那……这几天我就不过来了,你帮我跟哀姊说一声。」

  「放心去玩吧!屏东垦丁很漂亮,你可以带他们去那边走走,要不要我的车给你开,你的小奥斯汀装得下那么多人吗?」

  「目前不需要,等有需要时,再跟你借。」她轻描淡写带过。

  「好,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说着,他的表情变得凝重。

  他的表情让她扬起一阵不安,是坏事吗?那么不要跟她谈,今天,她承受的坏消息够多了,不要再加上一条,受不住的,她真的会受不住。

  「我们以前谈过只要哀点头愿意嫁我,我们就马上办离婚手续……」

  「请你--」她倏地大声截下他的话,两个人同时愣住。

  哀答应他,他们要结婚了?工藤太太马上要易主?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噩耗不要一桩接一桩来啊!就算要判她死刑,也请给她喘息机会。(555….好惨….)

  兰苍白的脸色让他说不出口,他蓦地想起,她要抱著他们的结婚证书才能入眠,想起她求他慈悲,求他给她时间,让她学会死心,她的心还没死透,他就要加上一脚,把她碾碎了吗?

  可是,事情终是要解决的,他答应哀在六月中办妥结婚典礼,好在扬扬的幼稚园毕业典礼上以父亲姿态参加。

  「兰,我和哀……」

  「请你不要现在谈。」兰第二次截下他的话。「有事情,可不可以等我的朋友回美国再谈,他们这几天就会离开,到时,你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面对问题,不逃避。」挤出一丝笑容,骗他也骗自己,她根本不知道他要谈什么。

  「好吧!等忙过这几天,我和你找个时间、找个地点谈。」拍拍她的肩,但愿他能少伤害她一点。

  「嗯,就到那个……」

  「有抹茶蛋糕和焦咖啡的店。」他们异口同声。

  「你看,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的。」兰抢著说,为他们仅存的默契快乐。

  「当然,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新一接下她的话。

  「朋友是一辈子的事,是不是?就算婚姻没了,朋友情还是在的,是不是?这份友谊和爱情一样,都会天荒地老的,是不是?」一连串是不是,问得她自己惊心动魄,她就要失去他了呀……在她失去生命之前。

  「对,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搅住她的身子,他抑制住爱的感觉。

  圈住他的腰,她再度投身到他怀中,汲取他的体温,是的是的,她要和他一辈子,虽然她的一辈子短得好可怜,叫是她能拥有他一辈子,是真真实实、童叟无欺的一辈子啊……

  她在他怀中又哭又笑,为她的一辈子高兴,也为她死去的爱情悲戚,再见了,她的爱情,再见了,她的一辈子……

  穿著薄外套,戴上呢帽,兰坐在咖啡馆里,静静地看著窗外穿梭往来的人群。大家都好忙,为生活、为工作尽力,只有她是悠闲的,因为,再没有东西是她必须努力的部分。

  把餐巾纸摺摺叠叠,叠成长方形,拆开,再摺成正方形,再拆开,一条条横横直直的线在纸面上交错。

  「我是这一条线。」她画画纸上最右边的线。「他是这一条。」她再摸摸最左边的线。「我们在最遥远的两端平行,有一度,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垂直交错,弄清楚了,才知道那只是错觉。」

  「你自言自语在说什么?」新一不知何时在她面前坐落。

  几天不见,她更瘦了,手背上的青筋浮现,苍白的脸孔隐在浓厚的化妆品之下。

  「你很冷?」

  「还好,不过感冒刚好,不想再染上。」轻描淡写,她不想他担心。

  「是应该小心一点。」他知道,她的苍白有一部分因他,她早猜出今日的谈话内容。「一杯咖啡,谢谢。」他对服务小姐说话。

  「马上来,请稍待。」

  小姐离开。新一敲敲桌面,敲回兰的注意力。

  「她就是你口中的快乐公主?」

  「是她。看到她,你有没有觉得精神振奋?」笑了,他把她的话牢记。

  「有!我懂了,就足不相干的人微笑也会让人兴奋。」

  「令人……你很快乐?」是吧!枷锁尽除,还他一个自由身。

  「不,我强颜欢笑,我并不如自以为的快乐。」他实说。解除婚约,他的心仍然不自由。

  这是否代表,离开她,他的心开始有了不舍?如果是,那她还有何不甘?一年付出换来他的不舍,够本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很快乐,非常快乐。」

  「不懂。」眉峰皱起,为了预见的别离,她快乐?他的心为她的话不舒服。

  「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是你主动,没半分勉强,而且,今天是我们结婚周年庆,我本以为要孤独度过,可是你来了。」笑印在脸上,没有褪去,两朵红景染上她的脸。

  他来了,就在她面前,真真实实的一个人,并非幻影,对她而言,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兰……」这样的她,教他怎把话说出口?尴尬横在他们当中,两人都不说话,他在寻找合宜的开头,她则沉醉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

  咖啡送来,啜一口。「焦了!」又是同声同气。语毕,两人都笑开。

  「说吧!继续我们上次未竟的话题。」兰从梦中清醒,率先提议。

  「我和哀谈过,想在六月中举办婚礼。」一口气说完,他再接不下。

  是他提出结婚的还是哀……有差别吗?他们要结婚了才是重点。垂头,咬住下唇,再抬头,脸上挂上两串泪,她笑得好虚伪,「有一种人的爱情很固执,他的爱情不能被拒绝、不能被断阻,你就是那种人,恭喜你们。」

  「兰我……」

  「你嬴了,你的坚持让我屈服,也赢得我的祝福,我祝你们琴瑟合鸣,白首偕老。」端起咖啡,碰碰他的杯子,她把满杯焦苦吞下肚。

  他估对了,她会含泪祝福。「我很抱歉。」

  「该抱歉的人是我,我不该插入你们当中。」笑著,笑著,她手中没有一面镜子照出自已的面容,不知道她的笑比哭更扯人心肺。

  新一忍无可忍坐到她身旁用混纸巾一遍遍抹去她脸上的浓妆。

  「你不适合化妆,好好的一个人在脸上涂油漆,你以为好看吗?」

  拭去她的保护色,原形让他大惊,这是她吗?腊黄的皮肤,掩不住的憔悴,他到底对她做了什麽?把兰拥进怀里,从未经历过的心痛在此刻袭击了他。

  「我但愿自己长得漂亮些,让我更得人心,说不定五年前初相识,你就会为我惊艳、为我倾心。」可惜,五年前她没在他心湖投下影子,五年后,她仍要失去他。

  「兰,对不起……」她的厚爱他无法回报,他是个重承诺的男人,他不会允许自已变心、背信。

  「你们结婚后会不会想生个女娃娃?」靠在他怀里,她不想起来,就这样赖著吧!多赖一分钟,多温习一分他的温柔。

  「扬扬想要个弟弟。」

  「弟弟哦……也好,弟弟一定会跟你一样帅。」她漫应。

  「兰,以后……」

  这么快,才一下下他就要提「以后」了?是啊!一旦决定结婚,他有好多事要忙呢!坐直身体,她从包包里把牛皮纸袋抽出来,递到他胸前。

  「名字我已经签好,你签一签拿到法院公证,我们就不再是夫妻。」她打开笔盖,将蓝笔交给他。

  接过笔,不想签字的意念在他胸间扩大。

  「快签吧!我累了,好想休息。」喝口咖啡,再多的咖啡都阻止不了癌细胞的蔓延,它们正一寸寸侵蚀她的体力和生命。

  眉皱,新一快速在纸上落字,把证书塞回牛皮纸袋。「签好了,我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头一次,他像缩壳蜗牛,以为不提,这件事情就不算数。

  「这是你的公寓钥匙,还给你。」

  「钥匙给我,你等一下怎么回家?」

  家?她在台湾本就没家。「我搬到旅馆去了。」

  「为什么要搬?我没有赶你,那个房子我马上要人过户到你名下,如果你不喜欢那边的装潢,我找设计师……」

  「我要回美国。」她轻轻地挡住他的话。

  「回美国?为什么?」

  「我在美国长大,那里有我的朋友,和熟悉的生活环境。」

  「你在台湾住一年了,难道还没熟悉?要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对不起。」笑著摇头,她没办法面对他和哀的婚姻。

  他懂了,再留,对她是残忍并非仁慈。

  「回美国,你要住哪里?」

  「我父亲留给我一栋房子,你去过的,记不记得?」那个房子里,有她最美的回忆,父亲、母亲、童年、还有那个没有结局的单恋。

  「我知道,我到美国一定去找你。」

  「别来了。」徒增遗憾罢。让她安安静静死去,让她安安静静遗忘。

  「你的人生还很长,终有一天,你会忘记我,你会爱上一个值得的男人。时间是最好的伤口愈合剂,不管是对心理或身体创伤。」

  「不会了……除了你,再也不会……」时间太少,助不了她的愈合。

  「固执!」轻敲她的额头,他不肯将她排除在心情之外,一如她对他。

  「假设我告诉你,我只能再活一年,你肯不肯让你的婚事再延上一年?」

  「兰,这对我们不会有帮助。」锁了眉,他拒绝回答。她懂,她的爱已经浪费他们一整年,再延迟,对他、对扬扬、对哀都不公平。

  拭去泪,她浅浅笑著,「问你个问题好吗?」

  「你说。」他选择对她残酷,虽然于心不忍。

  「如果我不在你会不会思念我,一如我思念你?」思念--她唯一能做的事。

  「我会。」尚未离开,他的思念已泛滥成灾。

  「如果,我们相识在你和哀姊之前,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会。」她不知道他已经爱上她,但他的爱不能现形只能压制,因他不能对不起哀,更不能对不起秀一。

  「如果我们相爱,你会对我一生一世永远不变,就同你对待哀姊般?」

  「我会。」

  「够了。」深深吸气,她笑得好满足。「我的『如果』换得你好多个肯定,我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我输在迟到,下个回合再碰上,我不会再让自己迟到。」

  「兰……」心又疼了,她总是教他心痛又心疼。

  「新一……」她首次这样唤他,意外地,他应了。「我结过婚,却还是处女,传出去已经很难听了,如果连初吻都没经历过,我一定要被我美国的朋友大大耻笑,肯不肯帮帮我,教会我接吻?」

  他笑了,没推却,不违心。软软的唇瓣印上她的,像文火、像暖阳,湿湿的气息叫人心醉,她跌在他的怀抱中享受甜美……

  这是吻,他的吻……也许他不爱她,但是他吻了她,一偿她多年宿梦……

  「新一,你吻哀姊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我没吻过她。」捧住她的脸,他老实说。

  「那,这次……我早到了……」他的吻又封住她的檀口,闭起眼睛,她假装起他爱她……

  提著皮箱,她约快斗见面。

  「你去哪里了?这几天我和新一到处找你,为什么搬离原来的饭店?」一见面,快斗就连珠炮攻向她。

  「我下午的飞机,肯不肯送我一程?」她笑著转移话题。

  「你真要回美国?留下来,至少有我这个候补者,怕什么?」

  「快斗,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说啦!为你我都换过无数女朋友了,还有什么忙不能帮的。」

  「这里是我在美国的房契,还有我爸留下来的股票,我想请你帮我转移到扬扬的名下。另外,这笔钱,我想,请你帮我办后事,在接到我的死亡证明之后。」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一甩手,像烫手山芋般把存摺给甩出去。

  「我希望能葬在我父亲和母亲的坟旁,我画了图、也写了地址,那块地,很久以前我就为自己买下。」她弯下身,把存摺捡起,再度送到他面前。

  「你不要说鬼话,我才不理会你的胡说八道,你要是敢做傻事,我不但不会去帮你收尸,还要把你的尸体捐给医学中心去解剖,让你没衣服穿,还要给人东一刀、西一刀割来割去痛死你!还有、还有,我会把这些股票、房子全部变卖,然后到拉斯维加斯大赌一场,把它们全赌光。」他的恐吓显然起不了作用,她仍然淡淡笑著。

  她拿出一只信封,把它交到块斗手上。「这是我的遗嘱,你要好好收起来,别遗失了,我可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重拟一张。」

  「我说了,你不会躺进棺材里,会躺在冷冰冰的解剖台上,然后让那些医学院的学生,把你泡上福马林,块块分解成残破不全的尸块。听懂了吗?我不是吓你,我是真的会这么做,如果你敢做傻事的话。」

  「快斗,谢谢你关心我。我不会做傻事,我……我是生病了。」

  「生病就去看医生,谁告诉你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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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去见阎王,要真这样,地狱里早人满为患了。」受不了,女人笨、笨女人、笨人是女人!

  「医生说运气好的话一年,不会再更长了。」她平静地转述医生的话。

  「天……你得什么病?不,不,你是碰上庸医,走!我带你到大医院检查。」他拉起她就往外走。

  「医生说我得了血癌。」拉回他,两人重新坐下。

  「血癌,我听过,不是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就能存活下来。」

  「机率太小,我不敢天真。快斗,帮我好吗?我找不到其他人了。」

  「谁说找不到其他人,我马上打电话给新一。」说著他拿出手机。

  「请不要,我已经害他们错过一次,我不想再背负更多罪恶。扬扬需要一个父亲,哀姊需要一个丈夫,新一需要一个家庭、一分完整的爱情,我不想再担任破坏者了。我怎么来就怎么走,我只想云淡风轻,只想自他们的生命中退位,无波无痕……」垂下头,两粒珠泪落向桌面,再抬头,她又是笑著。「快斗,帮我,成全我好吗?」

  她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理,让他无从反驳。

  「工藤爸爸、工藤妈妈那边,你怎么跟他们交代?」

  「等我死了,请帮我转达,兰福薄……」叹气,说不下去了,泪哽在喉间,哭不出,咽不下,窒著她的呼吸,叫她不平不顺。

  他能怎么帮她、要怎么帮她,他到底能为她做些什么?仰天……眼眶微润,快斗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第七章

  穿上婚纱,扬扬、快斗和他新交的女朋友―红子,全来加入他们的婚纱照,只因为扬扬要热热闹闹。

  看著扬扬和哀的笑容,新一的心辗转难安,他很烦很乱,烦得想吼人。

  这个月他的脾气坏到极点,稍不慎就要燃油爆发,习惯了兰天天出现、习惯她就在那里等著他,他习惯有她的生活,然,她走了,一并带走他的习惯、他的平静。

  真要和哀结婚吗?可几年下来,他不是这样期待著,怎能临时变卦?可是……不!不能有可是,这是早早就决定的事,是结果、是定局、不能再多想。

  摄影师在招呼,他甩去不悦,挂上笑脸。扬扬和哀是他的责任!

  手机响了,快斗退到旁边接听,说著、说著,脸色凝重,看著摄影棚里笑得灿烂的新人,他有股打人的冲动。

  「Shit!」他狠狠地把手机摔掉。

  红子捡起手机,按出来电号码,美国?是她!她气急败坏。

  「又是那个烂女人打电话来?我早说过你要和我交往,就要跟那个贱女人断绝往来!」红子气疯了,尖锐的嗓音引来正在拍摄的新一注目。又是她、又是她!每次都要插在他们中间,她的一通电话就会让他失魂落魄,脾气躁乱。

  「我也说过,不准骂她。」

  「她想要你,行啊!叫她来台湾,我们一决高下,不要躲在美国偷偷摸摸,只敢用电话遥控你的心。」

  新一和哀挽起婚纱,走过来想劝架。

  「够了,我忍受不了你,我们就到今天!」一甩手,他将她推倒。

  「你真的要为那个半死不活的烂人和我分手?贱女人、烂女人,我诅咒她不得好死!」倒坐在地,她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你敢诅咒她,好!她要真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抓你来偿命!」他恨恨地把红子从地上提抓起来,拳就要揍过。

  「你在发什么疯?红子只是个女孩子,再生气也不可以动粗。」新一挡在两人中间,把她护在身后。

  「他本来就疯了,如果那个毛利兰会死也是她活该,她本来就活不久了,凭什么把帐算在我头上!?」她还在新一身后叫嚣,快斗后悔让她知道兰的事。

  「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新一一反身,抓住红子的手臂。

  「你敢再多说一句,我就打得你再开不了口!」快斗暴吼。

  松掉红子,新一抓起快斗的前襟,暴怒的气息喷射在他脸上。

  「你不让她说,可以,你来说!相信你会说得比她更清楚。」

  「我答应过兰,什么话都不会说。」他倔强。

  「好,看来你需要一点动力。」说着,一拳挥过,他打歪快斗的鼻梁。「说不说?如果你还需要帮助,我很乐意。」

  「你不用惺惺作态,伤她的是你,现在她好不容易脱离你的魔掌。问起她,你打算做什么?把她找回来,再补上一顿?我看……」

  话没说完整,新一又是一掌挥过,血从他的唇边流出。

  「快斗,求求你,告诉我们兰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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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了?我们都很关心她。」哀拉住他的手恳求。

  「她不要你们的婚礼因她起变数,很抱歉,我答应过她,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说出她托付的事情。」站起来,他瞪新一一眼。「若是还有良心,你欠她的,下辈子好好偿还吧!」

  「不要吊我胃口,说!她怎么了!?」说着,拳头又要抬高。

  「你不要打他,我来说!」红子跳出来,阻在快斗身前。她喜欢快斗,看他伤成这样,会不忍啊!「毛利兰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都结婚了,还想勾引快斗,我不知道他老公有多宽宏大量,但是我就是不准她打电话骚扰快斗……」

  「我不要听这段,我要……」

  「除了这段,她没有别段了,想知道答案,自己去找!」说着,快斗粗暴地拉起红子往门外跑去。

  他们一走,整个摄影棚都沉默下来。

  「请问……」摄影师走近。

  「对不起,今天不拍了,所有的费用我会照付。」哀对他点点头。

  脸是严肃的,他的心情沉到谷底,哀望望他、再望望儿子,这个情况她还看不明白吗?她怎能再自欺欺人,再为自己自私?

  走到新一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哀说「去一趟美国吧!我不要你这婚结得心有遗憾。」

  「可是,再两个星期……」

  「婚纱在、人在,如果你去了美国后还想要这场婚礼,我会在这里等你。」

  「我会回来……」这个承诺不再心稳气定。

  「回不回来都没有关系,以往你处处只为我的幸福会想,现在我也想为你的幸福尽心,加油!不管情况怎样,都打个电话回来,告诉我,她的情形,别忘记一点,她也是我的好朋友。」

  「哀,谢谢你。」感动盈在心胸,一颔首,他迈开大脚,往门外奔去。

  蹲下身,哀抱起扬扬。

  「妈咪,你不和爹地结婚了吗?」

  「不管妈咪要不要和爹地结婚,我保证他会牵着你的手上小学,他会像以前一样爱你。」走出摄影公司,户外阳光正炽,光灿灿的日光将压在她心头的罪恶感蒸发,阴霾尽扫,她的心底也拨云见日。

  隔著栏杆望进毛利家庭园,几株绿叶成荫的大树圈起一片凉阴。风吹,吹落几许缤纷,他来过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个稚气未褪的高中女生。他依稀记得那个腆腼害羞的笑容,她总是躲在门窗之后偷偷瞧他,像所有怀春少女。

  迎门的青子仰头望向眼前的访客,连月来,她们没有任何访客,倒是有个叫黑羽快斗的台湾男子经常打电话来,他是快斗吗?

  「请问你找谁?」青子问。打量他,够高、够帅,不过那张脸冷得让人难受,虽然这是个适合吃刨冰的季节。

  「我找毛利兰小姐,她在吗?」他打量起眼前的中国女子,艳丽太过,是个和兰截然不同典型的女人。

  「她在,你是?」偏过头,她期待他是快斗--那个把友情摆在心头正上方的男人。

  「我是她的……丈夫。」稍稍犹豫,他还是抬出他愿意认定的身分。

  「丈夫?我知道了,你是工藤新一。」青子笑开,他终于来了。

  之前,认定了他是负心男子,认定他在大难来时放任老婆单飞,但乍见他后,她的认定烟消云散。是他多情的眸子说服她?还是他的满脸忧心教她动容?她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爱她!

  看相是她的专长,要不是怕饿死,她早当上女巫,成日拿著水晶球天灵地灵胡喊瞎编一通,才不会劳动她美丽的双手替人把屎把尿,粉累溜。

  「你知道我?」是兰跟她提起?

  「我在你们的结婚证书上见过你的名字,至于结婚证书,那是兰的趴趴熊,没抱著它,她就睡不安稳。」可怜哦!没老公就睡不好觉的女人,依赖性太重,注定被人吃死死,就算她这次死里逃生,不过是掉进另一扇死门,差别不大。

  她的话让他的心又是一沉,他从来都是用无心回报她的真情。

  「我自我介绍,我叫中森青子,兰的高中同学,大学时,她读哲学,我读护理。我们已经好久不见,这次她回美国到医院看病,刚好碰到我值班,两人才又兜在一块儿。」

  谁晓得才见面就是生离死别,人生无常、天地多诡,早看惯生生死死,从不掉泪的她,硬是落下两滴珍珠,包袱款款就往人家家里住,当上半个女主人。

  「她到医院看病?她生病了?很严重吗?」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你不知道?身为丈夫……你似乎失职太过?」不过,唉!说穿了,怪谁?这年头人情面薄纸一张,夫妻情淡水一杯,比超市架上三块美金一瓶的矿泉水还廉价。

  他的沮丧看在她眼里,算了算了,不和他计较,谁要她是心慈人善,救人救世、普渡众生的活菩萨!

  「兰得了血癌,目前在做放射治疗,每隔一段时间我会陪她回医院复诊,另外,我们也在积极寻找合适的骨髓捐赠者,这是治愈她的唯一办法,只不过机率不大,所以原则上,一年!」

  这消息震傻他的知觉,难怪她会求他再留一年,当时……他竟毫不犹豫拒绝。他怎可以这么残酷?

  接下来,要怎么做?心乱成一团,他必须想清楚,再出现,他带给她的会是安慰还是伤害?他不敢确认自己的行为了。

  「请不要告诉她我来了。」

  「知道她没救,不想趟浑水?」冷冷一讥,她看错人啦!反悔认为他爱兰,这个男人,人面狐心,城府深重,不配谈情论爱,连当人家老公都嫌废。

  「不,我要先去找她的主治医生谈谈,你可以告诉我医生的地址吗?」也许情况不像他们估得那么糟糕,事情走到这里,他只能乐观。

  不是落跑?她冤错人?看来水晶球和她无缘,她真以此为职,准饿死!

  「可以,我写给你。」说着从口袋掏出纸笔,这是她当护士养成的习惯,好随时用来记录病人情况。把地址递出去,她预备送客,老爸说中国人是礼仪之邦,不能失了气度。弯腰、点头,一声:「客人慢走。」

  还不走?她哪里做得不够「礼」?看他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往里面溜,他作巡视兰死后可以拿到手的遗产?唉……果真是余玉其外、败絮其中,帅男人有副烂心肝,正符合那句老话--世间人没有十全十美。

  「我想偷偷看她一眼。」他说。

  她又冤错人,青子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通灵眼。要看老婆早说嘛!她又不是玉皇大帝,一声令下非要他们这对牛郎织女分隔两地,只能在七夕相会,好肥了那些巧克力商的口袋。

  「走吧!她大概又在写情书,现在进去刚好催她睡觉。」搞不懂她写那一大堆做什么?人死啦!啥屁也带不走。

  跟在青子身后,走一步心脏撞一下,每一下都叫他痛心疾首,亏他负她,他对她负债累累,怎么还,才还得了她的浓情厚意?

  打开房门,青子让他站在门外,兰正伏在桌上,一只笔滚在身侧。

  「累了为什么不叫我?」吐口怒气,她的职业道德不准她对病人大呼小叫,否则兰逃不了一阵炮轰。

  「青子……我是不是快死……」软了身,她任青子将她扶上床。

  「读哲学的算数都不灵光吗?十二个月减一个月,怎么算都还有十一个月可以活,放心!你还能写上三百三十五封信,我还有十一个月薪水好领,而且昨天医生也说癌细胞控制住了,这是好现象。求求你别东想西想,更求求你保重自己,要知道,你活得越久、我赚得越多。」她连珠炮弹,炸出她一头灰。

  兰被她的话逗得一脸笑。

  「瘦得真丑,你啊!多吃多睡,把学生时代的那张苹果脸给我养回来。」

  「我全身都没力气,恐怕……」

  「你刚做完化疗,想起来跳舞?行啊!我去放音乐。我会把这段记录下来,好推荐你进入世界纪录榜,不简单耶!标题就叫--不被钴六十打败的巨人。」

  「青子……」

  「别撒娇,你认分点,闭起眼睛好好睡觉,明天醒来精神就会好多了。」

  「可是……要是醒不来呢……」

  「那我就把你户口里的钱全数领出来,想想你的仁慈造就我的富有,想想我会感激你一辈子,你就会死得心安理得。接下来,我会打电话给那个叫快斗的男人,通知他来帮你办后事,我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你写的情书全烧给负心汉工藤新一,让他在阴间一面读信一面想你……」烧情书?笨!要换作她,她会要求大家多烧点冥纸,那东西在阴间比情书管用得多。

  「新一……他还好好的……」

  「这样?那我雇个杀手把他屠宰掉,让他到阴间去陪你情话绵绵如何?」

  「不要。」

  「怪了,你又爱他、又不要他陪,你既爱他,却嘱咐别的男人帮你办丧事,是不是快死的女人,都会从脑细胞率先死亡?」这些话是替门外被她冤过两次的男人问的。

  「我不想造成他的负担。」

  「哪个老公帮老婆办丧事是负担,青菜说说,你欺侮我没结过婚不懂婚姻法吗?」叉起腰,她艳光四射的脸转往新一方向,射出一枝枝时速超过两百的飞箭。

  「我们已经离婚了,他爱的人不是我……」

  他不爱兰?一天之内三度破功,以后她再不敢夸口看相是她的看家本领。

  「不说这个,你快睡。」拉起棉被,她对兰笑得一脸恬美,心底已经备妥逼供辞…工藤新一,你心中最好不要另有他人……

  「等会儿,一定要叫醒我。」她再叮嘱。「假如叫不醒我,请帮我换上那套紫色洋装。」她要穿著他送的礼物离去。

  青子避开她后面的话,只回答前面那句。「我一定会叫醒你,不叫醒你,要我一个人面对尸体吃晚餐,太痛苦。」按下CD,舒伯特的B小调交响曲在空气中流泄,不一会儿,兰睡著。

  走出门外,她对新一笑得一脸奸诡,「她每次要睡觉之前,一定嘱咐我记得要把她叫醒。」

  「为什么?」

  「她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不能把心里的话全写进情书里,她说要带著那些东西进阴间、牢牢记取,好下辈于抢在别的女人面前爱你。」她恶毒地想把罪恶感埋进他心底。

  新一一听,再挡不来排山倒海的情绪,苍白脸色,往后跄步。悬了几天的心、担了几夜的情,等来的却是绝望,真是迟了吗?老天连让他后悔的机会都不给?

  在他终于正视自己的心,愿意放下道义责任之后,她却再给不起他时间爱她?是命运作弄人,还是他们今生无缘?

  不!他不是个相信命运缘分的人,他相信自己的手,相信兰会在他的护翼下恢复,是的,他相信、他必须相信!

  新一的悲怆表情比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前四音还振奋人心,就说吧!审问,免啦!严刑峻法,免啦!她赌他爱兰,再不准,罚她下半辈子吞水晶球当主食。

  「你不是要去找法兰克医师?快去啊!回来记得带晚餐。」

  有客,加菜是礼仪之邦会做的事。所以,孔老夫子说上这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真是乐啊!加菜、加菜,她爱死了远客。老爸逼她背几百段论语,她最中意这句。

  打过电话,他轻轻对远在台湾的哀说抱歉,她和兰一样,对他只有祝福没有怨怼,命运待他太优,让他碰上两个好女人。

  切断电话,屏息聆听,有人在唱歌,幽幽柔柔的歌声中负载著太多心事。是兰,她醒了,咧开唇,他笑。几个急步,他要去寻她。

  当我死去的时候,亲爱,你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也无需浓荫的柏树。

  让盖著我的青青的草,淋著雨也沾著露珠。

  假如你愿意请记著我,假如你甘心忘了我……

  兰拿起一朵玫瑰,对著窗外斜阳,轻轻哼唱,突然一个男音加入她的歌声之中。

  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阳光不升起也不消翳,

  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我也许把你忘记。

  我再见不到地面的清荫,觉不到雨露的甜蜜,

  我再也听不到夜莺的歌喉,在黑暗里倾吐悲啼……

  歌曲尾端,歌声戛然停止,他们四目相交,心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倾泄。

  泪水颗颗落在她胸前的玫瑰,泪染红了玫瑰,滴滴相思诉说她满怀情思。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徐志摩作的词。」强作笑脸,在看见她憔悴面容时。

  「我知道,国中时代你一回家就要放这首歌,一面听一面做功课。」

  「你知道?谁告诉你的?」蓦地,他想起,她知道有关他好多好多事。

  「你高中时梦想当个篮球明星,你喜欢有人为你的一个举动、一个射球,疯狂喝采,大学时候有个学妹迷上你打球的英姿,她站岗、她观看你每场球赛,她不停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然后你烦了,从此不再打篮球。」见他,她的精神变好,好久不曾说上这样一大串话。

  「你怎会有我的情报?哦!懂了,是我老妈,她出卖我。」

  「不对,她疼你、爱你,可是你忙得没时间听她诉说回忆。」

  「你在控诉我不孝?没关系,我忙,夫有事,妻子服其劳。」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

  妻子,是啊!他们要结婚了吗?以为经过那么久,心不会再为他们的婚姻伤恸,谁知?错了!再听见,心仍痛得不能自持。

  「筹备婚礼很忙的,你怎有时间来?」

  「婚礼,没错,我有一场盛大的婚礼要举行,不过要等新娘身体好起来再说。」

  「哀姊病了?」

  「你别咒她,她会生气的,明天她还要到日本参加一场服装发表会。」

  「我不懂。」淡淡的愁飘上她眉目,隐去乍见他时的喜悦。

  「她的作品得奖,会在服装发表会上展出,于是她要到日本领奖,哀本来就想趁扬扬上小学前带他去一趟日本迪斯尼,这会儿刚刚好,两人整理好行囊,听说就是今晚的班机。这么简单都不懂,你变笨了!」

  「可是……你们的婚礼……」

  「哦!婚礼啊!哀跟我晓以大义,她说好马不双鞍,忠男不二妻,我想想也对,反正你好用得很,干嘛舍你就其他。何况……」他轻轻凑近她耳朵边悄言。「你还没被我开封呢!没看到内容就退货,我的性格中没有浪费因子。」

  他的话羞红她的脸,男人家把黄色笑话当饭吃。

  「这是你来的目的?」

  「没错,我打算梅开二度,新娘就是你。」

  低头,看自己羸弱的身体,她想是快斗露了口风,所以他来。

  「你同情我?」

  「同情?」他尖声怪叫起来。「我没有你说的这么笨,别污辱我。我顶多是对自己的感觉迟钝一些,搞不清楚初恋早在好友娶情人时就Over了,弄不明白,读某人的情书读上瘾,吃某人的菜吃上瘾,听某人的高见听成痴,等某人的身影等成习惯,一日不见如隔几千秋,这种感觉就叫爱情。

  我顶多是让责任冲昏头,认定不和哀结婚就是对朋友不义,认定没把他们当成亲人照顾就是不仁,以为没把他们时时刻刻拴在裤腰带上就是不忠,想我这种谨守礼义廉耻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的超优质青年怎能做那种事?

  于是,我压制私欲,成就伟人情操,哪里知道,圣人不是普通人可以当的,于是我懊悔痛苦……」

  「于是他背信忘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宁愿当个欺师叛祖卑劣下流无耻寡廉的男人,飞到你身边,跟你说一声:亲爱的兰,我爱你,请你嫁给我吧!」青子在门外真的听不下去了,冲进门来,帮他把话一口气说完。

  要不是她一通电话到台湾,找到快斗,弄清他们的纠葛情结,她还傻傻的一面倒,不知道她家兰才是吃亏的那一员。

  受不了,原来长相丑陋的男人说情话会教人想吐,连皮相上得了台面的,说起情话也恶心得教人胃酸过多。

  「打断别人求爱会下十八层地狱!」他对这个女人早已忍无可忍,要不是看在她照顾兰的份上,早早十二道圣旨,送她一个五马分尸。

  「听你说这些,我粉嫩白皙的皮肤长满鸡皮,胃酸在食道里大玩海水倒灌,肠肝心肺碎的碎、裂的裂,我早已身处阿鼻地狱。」

  「你……」他的鼻孔在喷气,火山熔岩在他腹腔慢慢成形。

  「别对她生气,青子只是饿了。」兰拉拉他的袖子,轻摇头。

  「宾果!生我身者爹娘,知我心者兰也。」圈住她的脖子,青子送出香吻。

  「她饿了脾气就不好?那你这个病人岂不是要受她凌虐?」新一膛目结舌,当护士的,爱心不是基本配备吗?

  「没错,怕被凌虐就快下来吃东西,我饿了。」懒懒的瞄过他,他的表情真精采,不少比他说恶心话时赏心悦目的多。

  「青子,你先下楼吃饭好吗?我有话想对他说。」

  「好吧!东西被我扫光别怨我。」拍拍屁股走人,反正人家老公来了,床第总要温上一温才显得感情好嘛!「动作别太激烈,我不是死人,嗯嗯啊啊的会坏了我的胃口。」

  「你尽管吃,最好噎死、撑死你。」撞上门,新一把可恶的女人关在门外。

  「她胃口很大,撑不死的。」兰一笑,伸出两手迎他。

  新一走近,把她带进怀中。轻吁口气,想了几十天的人儿呵……空虚的心满盈了。

  「我想你,好想好想,摸著婚纱照里的你,抱着你睡过的枕头,我以为我们再不会相聚。」

  「我也是,好想好想,想你为什么不肯爱我?想我们为什么会错过?想不通很多事,想问问苍天,如果我们无缘,为什么让我们碰在一起?如果有缘,为什么让我们成夫妻却又分手?」

  「我来帮你解答,因为你倒楣,嫁给呆老公,爱你不敢承认,想你不敢说出口,偏偏要一场病才能逼出他的真心。对不起,全是我不好,以后换我来给你写信,换我来爱你,换我来尝尝你吃过的苦。」

  「是同情吧!对一个将死之人……你太慷慨。」

  「你蠢啊!我都说了不是同情,是爱,我要讲几千几百次你才懂!同情是因他人的悲欢而引起同样的感情,爱情是指相爱的情绪,这两种东西差那么多,你还会鱼目混珠、混淆不清,你想气死我?

  毛利兰,我再告诉你最后一次,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活着我爱你,你死了我仍然爱你,我可以习惯你不在人间、不再爱我,顶多是从此无欲无爱过完一生,反正这种日子我也没少过过,但是我不能忍受,我就在这边说我爱你,你还要质疑我的爱!听懂没?」

  「懂了!可是……以前我对你说爱,你也是质疑。」

  拍拍额头大笑,怒气不见了。「说来说去,我是自食其果。」额头靠上她的,手缠上她的,执其手,爱其心,他们的爱情会这样缠绵不休!

  「不过,我没怨过你……」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把她搂入怀中,她重回他怀抱。「兰,我终于懂了哀对秀一的感情,为什么执著不悔,即使她决定要嫁给我,心中对我除了感激再无其他。」

  「我懂,她并不爱你。」她退让,是因为他爱哀不悔,却没想过他的心会爱上自己。

  「你从哪里知道她不爱我?」

  「她看你的时候,没有一双爱人的眼睛--灼热炽烈。」

  「难怪那阵子我全身老有烧烫伤的痕迹,原来是你的眼光把我烧伤。」

  她笑了,她是个最快乐的病人。

  「跟我回台湾好吗?我想时时看着你,却又怕公司倒闭,不过,假如你坚持…」

  「我们回去。」骤下决定,她也想和他时时刻刻在一起。

  「可以不带那个女人回去吗?」想起那个要挖走兰财产的恶女,胃又不好了,看来要找个时间去照照胃镜。

  「我答应她了。」她软声央求。

  「好、好,带她就带她,我不信她再敢强压我这地头蛇。」

  「只要不怕被她吃倒,其他的……她还算好相处。」

  夜越见宁静,月亮从云端照进一室祥和,他们的爱情正式展开……

  ――第七章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