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身份家世无关?”张绪竹愣了一下,随即上上下下打量冬阳好几眼,有些迟疑地问:“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生死与共的朋友?”
冬阳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只觉得满头黑线,这个人,怎么老是惦记什么生啊死的?
“张公子,朋友之间,情义有深有浅,想必你和许多酒肉朋友也是谈不上生死与共的。”
张绪竹又瞪圆了眼睛盯着他:“这个不用你教我!”
冬阳无奈,只能静静地看他发呆,大眼瞪小眼。
好久,张绪竹才挥挥手,正要开口,突然又把手搭上冬阳的肩头:“既然要做朋友,以后不许躲着我,不许欺骗我,不许惹我生气!”
得,他还赶鸭子上架了!
算了,一个比你小十多岁的孩子,从小又是受到许多锢的教育,不可能指望他一天就扭转所有思想。
冬阳把手也拍上他的肩膀:“张公子,以后可不要动不动就对我甩鞭子。冬阳身子单薄,可经不起你的折腾。”
张绪竹脸上闪过笑意,嘴角裂开:“你放心,我的鞭子不会对着朋友的!”
朋友,朋友,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个字会这么神奇,似乎两年多以来积压在胸口的闷气消散了不少。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和别的小厮不同,到现在,越发显得鹤立鸡群。那份闲庭信步的气度,看起来比自己父亲还要从容稳重。
小时候他背书就要比自己厉害,而如今,他种出来的土豆又能够极大地减轻饥荒所造成的影响,以后不知有多少人会因为他而免于挨饿受苦……
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超过他才行!
张绪竹暗下决心,笑嘻嘻勾肩搭背:“我们好几年没在一起好好看书练字了,我这里有一本极好的字帖,送给你吧。”
冬阳撇撇嘴:“张公子,冬阳那字实在上不得台面,还是不要糟蹋了你的字帖。”
“小豆子,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故意寒碜你!真的,这本字帖很难得的。”
不是故意寒碜?冬阳冷笑:“张公子,我要是把字练好了,只怕你再也找不到可以超越我的地方。”
“我会武功,字也写得好,文武双全就是我这样的。而且,我现在比你高,比你壮,你敢说自己样样都比我好吗?嗯,还有,虽然我不如你会种土豆,但我比你会吃,每天可以吃掉十来个!”张绪竹忽然挑起冬阳的下巴,凑近了,贴着他的嘴角取笑说:“其实你也是土豆,要不哪天我也把你烤熟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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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不习惯和他靠这么近,冬阳伸手推开他,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明知他没有那样的意思,冬阳还是无法不往某些方面想。胡乱寒暄了间,才在张绪竹得意的神告辞了。
走到一个路口,冬阳停了下来。
往右走,是回家的路;往左拐,再左拐,就是有名的勾栏院。
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转一个圈,再转一个圈……
冬阳昂首阔步往前走,前面就是海滩。
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在家里拜祭各路神仙和祖先,希望他们保佑自己以后出海时可以一帆风顺,基本上没有人在打渔。
明亮的阳光照耀下,海面上波光粼粼,不远处还有一些海鸟停靠在渔船边,间或掠过水面飞起,翱翔远去。
冬阳坐在海岸边,任海鸟在自己头顶徘徊,有一只甚至还大胆地在他肩头停靠了一会儿。冬阳伸手去抓它,它却立即展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冬阳徒手手停在半空。
郁闷地苦笑一下,尽管太阳晒到地上火辣辣地热,坐在那里已经很不舒服,冬阳却一动不动,埋首在两膝间发愣。
“土豆!小豆子!”
“小豆子!”
呼唤声此起彼伏,是徐丁和一些陌生人。
冬阳抬头,把手遮在额头,眯着眼睛,有些眩晕地看着徐丁领着几个捕快过来。
“知府大人不相信一亩山地能够种出上千斤土豆来,说要找你回去问话。”
徐丁有些愤慨,但又无奈:“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冬阳摇头:“这件事情,他应该亲自到地里看一下……算了,我和你走一趟吧。”
徐丁从一旁扶着他,满脸担忧:“你……没事吧?我看你脸不是很好,好端端的你跑这里干嘛?”
“没事,有些闷热而已。”冬阳半靠在他肩膀上,看着那些神不是很好的捕快,心头更加郁闷了。
果然,做好事救于惹麻烦上身!和府打交道就是可恶!
徐丁一边走,一边告诉他,他到知府雅的时候,先是一个小捕快接了东西进去,就打发他走了。走到半路,就被追回去,雅的钱师爷接见了他。钱师爷一番客套和盘问后,知府出面警告他,说若是他撒谎,就要把千叶门和土家全部抓去坐大牢。然后,又打发人跟着他来找冬阳回去问话。
知府大人并不是肥头大耳、满肚油肠的形象,相反,十分干瘦,甚至有些猥琐,绿豆眼,山羊胡子,额头上爬满了川字,和一身书卷气息的钱师爷放在一起,乍一看,很容易令人误会是翩翩举人和猥亵管家的配叮
“你,就是土豆,土冬阳?”知府尖哑着嗓音问。
冬阳规规矩矩行礼:“回大人,小的就是土冬阳。”
“那个土豆,是你种的?”
“大人,小的只是在千叶门做小厮,奉赵大人和徐大侠的命令,种了些土豆。”
“赵大人?哪个赵大人?”知府的眼睛眯得几乎炕见。
钱师爷上前,躬身道:“大人,听说陕西新卫军有位姓赵的千户大人,师出千叶门。”
知府立即坐正了身子,把眼睛瞪得黄豆大:“有这种事?你怎没早说?”
“大人,这件事情还在调查当中,尚未确认,是噎…”
“好了,好了。这位土……冬阳,你说的赵大人如今何在?”
“回大人,赵大人如今就在千叶门。今年的土豆就是他亲自从地里挖回来的呢。”
“嗯,好!好!你们先回去吧。本稍候会下帖子宴请赵大人。”
看着知府大人迫不及待的样子,冬阳不由可怜他。
泉州这里,土地贫瘠,以往还可以与海外通商,民众多赚些银子,府也多抽些赋税。可自从下了海令以后,往日熙熙攘攘的码头和交易市场都是冷冷清清。再加上时不时还会来几次台风,人们的生活十分艰苦。张归常又占据着人心,他这个知府要做出一点政绩,实在是太难了!他一个知府从四品,千户却是五品阶,如今反倒要去巴结赵秉文!
好在自己不用再和他们打交道,只管把赵秉文拉出来就行。徐老头允他免费运十石土豆去陕西,他总要做些贡献才行!
已经是鬼节的最后一天了。
晚上,冬阳在院子里摆了一个案,恭送土豆的魂魄。
土豆爹娘只以为他在送那位老爷爷,也恭恭敬敬地上了。
冬阳拉着土珠,让她跪下磕头。
土珠看着桌上的土豆烧牛肉,有点巴柏问:“哥哥,这些东西还要扔到海里嘛?会不会鱼吃了,老爷爷吃不到?”
“傻瓜,这只是一份心意。你是不是肚子饿了?”
“不饿。但是,这是哥哥亲手做的,看起烂好抄…”
冬阳爱怜地把土珠搂在怀里。
这丫头,最初那一年不用挨饿的时候,心里一直有阴影,每餐都要留一点下来,说是害怕下一顿没着落。如今总算在知道自家的粮仓贺窖都满满的以后,不担心挨饿了,却依然看到吃的就两眼发光。
“哥,我给你和老爷爷都做了一把扇子。”土珠忽然跑出去,拿回来两把扇子,站在冬阳身边给他扇风。
“哥,这些天你瘦好多了,娘说你怕热,我以后天天来给你扇风。”
“珠珠,不用了。”冬阳抹去土珠额头的汗水,“哥哥没事,只是最近有点累而已。把这些东西撤下去吃掉吧。”
土珠用力给冬阳又挥了一阵扇子,才欢呼着走了。冬阳看着纸钱的灰烬,默默地说:“土豆,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我还是希望,你真的有回来过。时间到了,地府的门要关了,你安心走吧。爹娘和土珠,我都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微风轻轻吹过,黑的灰烬飘飘乎乎,旋转着散开消失。
“小豆子,你的老爷爷已经走了。”赵秉文从背后突然欺身上来。
冬阳没有转身,顺势坐在台阶上,看着月亮发了一会儿呆,才有些愣愣地问:“赵大哥,今天知府大人说什么了?”
“说什么?我还想问你呢!你这个小豆子,怎么把事情全部推我身上?”赵秉文也没怎么有形象地坐在一牛
“赵大哥,我见到当的就怕,所噎…”
“那你是不是也怕我?”
“那个,赵大哥是意外,赵大哥是好人,嘿嘿!”
“小豆子,土豆一事,不会就这样完结的。今天还只是知府,也后说不定还有更高级别的员要来接见你,赵大哥是不会也不敢居功的。你也不用怕,等着朝廷的封赏吧。”
赵秉文用扇子拍拍他的肩膀,又迟疑着说:“本阑想管的,但如今千叶门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小豆子,你那个老爷爷既然已经走了,你就安心地让他去吧,你和别人都不要过多地打扰他。”
什么意思?
他发现不对劲了?知道自己在撒谎?
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把事情全部推到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身上,还是提醒自己,主动交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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